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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学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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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恒河平原后,空气中的水汽含量显著降低,仍然是散不去的尘霾,但不再重到难以呼吸。为了抵达印度河另一侧的巴基斯坦还需要穿越沙漠。车窗外的植被从树丛变成伏地而生的灌木荒草。有时能看见村庄,路边的房屋像积木随意搭建,田地划成一块一块。路况则一言难尽。三三两两的行人,牛车在人踩出来的裸露土地上移动,车开成了陆地上的船。乔瑟夫锐评称《welcome to the jungle》。阿布德尔对丛林予以肯定,可以发现其他人没有和他分享相同的音乐品味。
五个小时过去,大家的脸色都不算轻松。乔瑟夫把车停在路边,波波几乎立即跳出了车,几个壮汉挤在一起摇晃碰撞几个小时并不是轻松的体验。
阿布德尔将地图在引擎盖上展开,手指勾画,乔瑟夫头并头凑过去看了两眼,似乎想起什么事迈开轻快的步子。
花京院解开领口顶端的扣子,用手肘捅了一下靠在岩石上点烟的承太郎,未果。弥知度子没有偷听他们的对话,她最后一个下车,挨着车门拉伸僵硬的肩胛。
她的目光擦过左手。昨晚换了药,绷带缠绕局促错落,样子难看。直视黑线从灰白皮肤上跳出来,湿润的棉签沿着手术用线滑动的触觉难以控制地再次浮现,错位的掌纹被强行拼凑在一起,堪称一种视觉系的冲击。但这些与肌肉生长的疼痒相比不值一提。弥知度子放松面部,回到面无表情的状态。她接着活动背部,乔瑟夫靠上车,露出蒙哥马利克利夫特般的笑容,他的眼神无疑是平淡的,但嘴角饱满鼓起的肌肉带着人回到了四五十年代。一支枪突然出现在他手中,他的气质过于养尊处优,看起来像个自卫的庄园主。
“你是在耍帅吗?”弥知度子试图环抱手臂马上又放下了。
他闭上一只眼,伸出食指摇了摇,“我年轻的时候去哪都要有一把汤普森。我的经验远超你的想象,女士。”
“喂,承太郎,很眼熟吧!”
乔瑟夫举高手中的□□,不出所料,承太郎的视线定在上面。
“货真价实的温彻斯特,哼哼。”
弥知度子将枪身上的划痕磨损和斑斑印迹尽收眼底,为了哄外孙开心真是努力了。
“我们走,还有人想活动活动就一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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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瑟夫扔掉手中的白垩石,拍了拍手套上的灰。他在石壁上画出一个大致的人形。
弥知度子站在七米开外的位置,打开了保险。沉甸甸的手感使人安心,她的手指一根根搭上握把,小臂的肌肉线条更加明显。
“这也算活动吗?看起来只需要站在原地啊。”
“用冷兵器的就不要说话了。”乔瑟夫离开靶子一侧,波鲁那雷夫闻言耸耸肩。
“你手上的TT33口径较小,想要发挥更大的威力就要拉近和敌人的距离。同时后坐力小有利于瞄准。”
“在受伤的情况下9mm可能会造成额外的负担,但你一会也可以试试。现在,开一枪。”
弥知度子抬起手臂,微微低头,肩膀锁住。她的目光从人形的躯干回到铁瞄,抬高了小臂。食指扣动扳机,枪口朝上跳起,子弹不出意外脱靶了。
“放松。”乔瑟夫在她的肩上拍了一把。“这可不是为了去蜡像馆上班,放松才能灵活改变方向。”
弥知度子控制住左手的颤动。
“我要用手腕往下压枪口吗?”
“不,首先你要在握紧的前提下放松食指。不要让扣动扳机的动作移动枪口。做到之后再瞄准,目光聚焦在靶子上,让准心跟随你的目光。”
空仓挂机后,弥知度子取出弹匣装填子弹期间,波鲁那雷夫走近靶子,托着下巴来回扫视。
“好完美的人体描边技术。”
他比出一个大拇指向弥知致意。
“要不你就站在那?保证射不中你。”弥知度子头都没抬,声音中的笑意逐渐扩散。
“别别,我投降!”波波举起手,三步并作两步跑开。
清空第二管子弹后,弥知度子上前看看靶子,一发击中边线,还有一发打在胸口。她转头对着波波吹了声口哨。
“中了一发。”波鲁那雷夫感到一种熟悉的凉意爬上脊背。他决定暂时跟对方拉开距离。
“学得很快嘛。”弥知再次装填上子弹。乔瑟夫听得出来她的呼吸频率加快。
第三次,射中了两发,不过其余的弹坑也逐渐接近了边线。一只鸟在枪声平息后落到了山壁突出的一块石头上。弥知度子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她体内的肾上腺素浓度正在逐渐下降。她放下枪,把手藏在身后。
“手抖是正常的,别担心。”
乔瑟夫压入一枚子弹,将弹匣插回。他双手举枪,显然是为了示范,即使失去左手他手中的枪也没有动弹半分。他的形体不说同龄人,在二三十岁的青年之间仍然十分优越。他的肩膀自然松动,力量感沿着躯干线条稳稳传导到地面上。
“看着那只鸟。”他声音放得很轻。
砰——灰扑扑的鸟闻声腾飞,在空中紧急调整姿势,大叫着一瞬窜远了。一根翮羽从它的翼尖落下,缓缓飘落,一阵风刮来,弥知伸手抓住那枚羽毛,约莫20cm,被火药烧去一簇,在缺口边沿留下焦痕。
她捏着那根翮羽将焦痕展示给乔瑟夫。“这也是你计算好的?”
“它运气不错。”话虽如此,他的脸上毫无遗憾或不甘。
“要上路了——”波鲁那雷夫的头从驾驶座探出来,其他人已经上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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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辆卡车冲出来时弥知度子正和她的小朋友挤在后备箱里。和她心有灵犀上了同一艘船的安。他们在瓦拉纳西最后只找到了五座车,而对于男人们的体型而言塞进后备箱最自然的姿势是分尸。
等到弥知度子在波波的喊叫声中注意到卡车时,两车的距离只剩毫厘。两秒之内她一把揣住安的头压在胸口。
“白金之星!”
安的惊叫停了下来,弥知度子用腿抵住厢门,靠住椅背,身体尽量伏低。短暂地失重后车重重砸回地面,她感受到对方身体颤抖,无言,一下一下捋着她的后背,安小小挣扎了一下,弥知度子松开手。
从内部打开尾门下车,卡车歪倒在路边,保险杠像揉皱的纸。撞上来的力大概是被白金之星的力量抵消了,黑烟一股股冒出来,引擎应该不能继续工作了。
抬头,司机在窗户底部露出半张脸,白色安全气囊鼓鼓撑起。还活着,否则被撞死的就是我了。
车里的人正讨论要不要把这个司机留在路边等到其他人经过。她拉着扶手跳上了踏板护罩,从摇下的车窗伸手进去解锁车门。
“弥知,你要干什么?”
“有车载电台,来个人发求救信息。”
弥知低头钻进驾驶舱,其他人面面相觑。
司机的身上没有明显外伤,但确认伤势不是她的主要目标。口袋,腰带……在这。
“……如果你找的是钱包的话,在这里。”
弥知度子没有回头,举起右手。那是一把钥匙。
“你猜错了,花京院。”
她接着打开司机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倒空。
“你说她是上去给司机做应急处理了吗?”
“不是没有可能。”乔瑟夫的脸色还有些惊魂未定,波波好像已经恢复过来。
“我看未必。”阿布德尔摇下窗户,“你们好了吗?”
弥知度子紧跟着花京院跳下来,安站在车边,看向她的表情紧张。
“……搭上这辆顺风车实在是倒霉。还有,刚刚,谢谢你。”
“上车吧。”
虽然波鲁那雷夫称不上一个好司机,但是还算一个正常的司机。车祸之前,他和前面车速过慢的司机经历了超车和让出车位的小插曲。接着,对方像波鲁那雷夫做过的一样从车窗伸出手,并拢两指向前摇摇,示意后车先过。没了遮挡,一辆相向而来的大卡车赫然从弯道后闯入视野。
其他人对那找茬的司机肚中烧火,至于弥知度子已经懒得评价了。
“那个司机是替身使者吗?”
“有可能。”
“你怎么来了?”弥知度子看着安轻声道,捏了一下她的脸颊肉。
“呜,我就是……想到处看看啊。长大嫁人之后可没有这种机会了,你应该也懂——”
不,如果是眼前这个人的话可能真的不同。她像个男孩子一样,虽然没有直接见过她像jojo那样战斗。
“在新加坡的爸爸呢?”
“是编的。唔,别掐了,是我错了!”
弥知度子摇摇头,因为空间狭小她们贴得很近,安调整了一下位置,膝盖撞到弥知,立即把腿缩了回去。
即使是车祸时汽车飞起那一下,她的心跳速度也好稳定。不过这里是不是有点热?
27
一座小屋逐渐接近视线,看上去是一间茶馆,摊位上已经坐了几人。他们在这里停车,做第二次休整。
“甘蔗汁?”
乔瑟夫对着老板蹩脚的英语点点头,对方把甘蔗放进手动压汁机,摇动手柄时响起吱吱声。
几滴柠檬汁挤进去,他接过杯子,注意到玻璃杯上倒映的熟悉车辆。
“大家,看那边!”
“我们应该远远落后了,不会遇到那辆车才对,果然是替身使者吗!”
一行人围上去,驾驶位上空空如也。
几人折返,似乎打定主意要从茶馆里的几人中找出敌人真身。弥知度子滞留了一会,回到茶馆时几个个性冲动的正准备把所有人都打一遍。
引擎发动声适时在一片混乱中响起,解决了花京院和阿布德尔如何拦住剩下三人的难题。
“他这是,摆了我们一道?”
波鲁那雷夫松开一人的领子,话语中带着不可置信和怒极反笑的气声。
“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追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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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转的车轮高速冲击地面,溅起石砾和尘土。如果可以弥知度子还是更喜欢从纸面的另一侧观赏这些人的旅程。
按扭曲的路标继续前进,可见的前路突然停止,连接山谷两端的是显然不能通车的木桥。波波紧急刹车,汽车横向漂移了近十米,前轮堪堪停在悬崖边缘。阿布德尔意识到什么,“波鲁那雷夫!现在掉头!”
明明上了绝路,那辆红车却不存在视野中。
“后面!它在后面!”
安惊叫,众人回头,那车从后面撞上来,马力十足,他们的车被顶到坠落的边缘。
弥知度子拔枪,用握把敲落尾门上的玻璃,枪口伸出尾门。
“那个司机,我劝你现在跳车逃跑。给你三秒考虑时间。”
话音落下,对方仍然开足马力,他伸出一只肌肉虬结的手,摇摇食指。
“不不不,脱靶小姐,可不要觉得你能……。”
“波鲁那雷夫,顶住。”
弥知度子扣动扳机,弹痕准时吻上车顶和引擎盖。
“你以为——啊、啊啊啊!”火焰瞬间窜出车窗,对方真的打开车门,承太郎抓准时机叫出白金之星把对方拖出驾驶舱。用疾风骤雨的拳头熄灭了他身上、头发上的火焰。波鲁那雷夫趁机驶离了悬崖边缘。
“噢噢!他怎么烧起来了,你干的?”波波看向阿布德尔,对方摇头。
“如你所见我没有放出魔术师之红,虽然我正准备这么做。”
“是汽油,她从卡车上收集了汽油,”花京院语速很快,声调提高,“那辆车不是经停茶馆吗,一定是那个时候洒的。”
“她果然不是去急救了。真是狠心啊。”
阿布德尔再次摇摇头,扬起嘴角。几人下了车,弥知度子看了一眼安,她好像刚才正盯着自己。安扭开头。弥知度子没有下车,手中仍然举着枪。
敌人的上肢和余下的身体不成比例。他对着承太郎连连磕头,趴在地上向后退去。
“我错了!我错了!”
“我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来冒犯您们。饶了我吧!”
承太郎黑着脸收回了白金之星。对方夸张地颤抖着不断后退,贴到了他的车上。
“没想到吧小鬼!这就是我的逃跑路线!让你们也尝尝着火的滋味!”
仔细一看,车已经以一种快得不正常的速度停止了燃烧,他把手伸进车门按了一下,无数透明的子弹发射出来,在日光下闪出虹光。
“魔术师之红!”
阿布德尔的替身用一道火墙拦住了这些“弹药”。
“居然想发射汽油,太天真了。”
紫色恶灵再次出现,承太郎微微提起上唇。
弥知度子及时贴着窗口喊道:别把人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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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基斯坦机场,安似乎和波鲁那雷夫争执着什么,她即将被送上返回香港的飞机。同时为了给接下来的路线做准备,阿布德尔被派出。为避免计划泄敌,只有他和乔瑟夫知道具体内容。大清早他已经不见人影。
小孩子大多讨厌分别,弥知度子没有说话。乔瑟夫再次作为一个好祖父劝说了对方。她不再吵闹,张望了一下看到远处和机场工作人员交谈的花京院,承太郎站在他边上。然后她来到弥知度子的面前。
“我想努力成为和你一样的人……就算回去了,我会一直一直记得你。”
她突然抱了上来,弥知僵住一瞬,之后摸了一把她的头发。
“要保护好自己。”
弥知虚握左手。两个孩子昨晚住在同一间房,安帮她缠的绷带。无论如何,起码外形上规整了一些。
然后她转头对着剩下的人说道,“她一个女孩子一只手换药容易吗!不要再这么粗心了!”
弥知度子突然笑不出来了,但安已经蹦蹦跳跳登上了舷梯。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保重!”
她挥着手,再看了一眼承太郎之后离开了。
乔瑟夫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客舱里,扭头看着弥知。
“所以你需要帮忙吗?”
她已经转身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