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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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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都惊雷
碧天无际,一轮明月清光挥洒,漫浸河山初夏的夜晚,露凝宵中,促织鸣夜,此起彼伏。
这不是一个月黑风高好作案的夜晚。杨无邪在月下瞅着那不知名的野花悄然绽放,随风悠远,心中暗叹。
他已经带人在这里伏击了一个时辰了。
得得的马蹄声敲击在石板上,声音清脆,煞是好听。伏在四下的人,心中一震,暗暗道:“终于来了。”
残夜晓星中,一队马车凛凛而来,付在草丛后的杨无邪缓缓举起了手,一触即发。
车队在急速前进,所有的人都小心以对。
近来金风细雨楼行事霸道,连抢了六分半堂数桩镖,这一次不容有失。
及近时,草丛箭矢激射,射人射马,当先的马一声嘶鸣,发狂了起来,整个车队登时乱了起来,被迫停止。
“有埋伏!”都是刀口舔血,大风大浪经历过来的,随着第一声示警,乱成一团的车队立刻沉着以对,拨挡那如雨般倾泻的箭矢。。
趁乱中,已经有数人扑到了当中的一辆马车旁,霎时间,车璧自内耳四裂,数道颈风激射而出,金风细雨楼的人始料未及,竟是躲闪不开去。
月光下,惊虹一闪,一刀潋滟,挡住了那些劲风。
挡不住刀对上大慈大悲弃子擒拿手。
狄飞惊微微抬起了头,眼中掠过一道雪意,慢慢的就看向杨无邪,目色如冰,冰冻三尺。
然后杨无邪就叹了一口气,微微一笑道:“六分半堂果然筹划周详,大总管竟然亲自押镖了。”
狄飞惊冷冷道:“金风细雨楼也是势在必得,杨军师竟然亲自劫镖了。”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兵相接,眼刀意指,火花四溅。
两人身处斗乱之中,但眼中再无他人,世间万物。眼前这个人,绝对不容掉以轻心。
金风细雨楼杨无邪对上六分半堂狄飞惊。
就在这种胶合状态下,忽有一人跃然而出,衣袂翩翻若行云流水,几个起伏落在了马车之上。
杨狄两人相互牵制,看到那人出现,心下均是一凛,疑是对方帮手。
均衡之势被破,两人手上发力,各自退后三步。
那人却是非敌非友,趁两人均衡之势未破的电光火石间,出手如电拿了车上的东西,再不迟疑,转身就走。
竟然也是来打劫六分半堂的!
天下间竟然还有人敢来抢金风细雨楼的生意?
莫非竟是有桥集团么?
但何以来者只有孤身一人?
杨无邪心下惊疑,来者何人,是敌是友。
抑或是又非敌非友?
他略一迟疑,狄飞惊却应变极快,一掌拍出,那人与他对得一掌,却借力,轻飘飘的走了。
眼看狄飞惊追了出去,杨无邪也准备去看个究竟,一个微倦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不必追了。”
杨无邪驻足,回首看去,一个人在澄明的月光下,缓步走出,略有风霜之意。杨无邪一惊,“楼主。”
一边狄飞惊又掠了回来,他不过追出几丈,便已经追丢了来人。他心下大骇,此人的算计可是精准无误。既然追丢了,那也不必再追,还是回来跟杨无邪讨个说法。有机会就干脆杀了杨无邪。
他起了杀意,金风细雨楼一犯再犯,六分半堂已不能一忍再忍。
然后他看到了戚少商,身影一顿。
他想,对方阵仗好大,竟然连戚少商都亲自出动,自方落了下风,对方是不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那何以一开始不直接出手?想到这里,他忽然抬头看向远处寂静矗立的古都城墙,想起一个传闻:在那些月明之时,天下群龙之首会登上城楼,独对明月,缅怀边关故人。
他心念急转,然后开口问道:“戚楼主,你何以又打劫我六分半堂。”
他侧着脸,月光下眉间若蹙,略带忧愁,仿佛已经不堪负重,更无杀气、煞气,令人不忍相欺。
戚少商呢,他又下不下得了手?
戚少商淡淡的道:“我若说,金风细雨楼伏击错了人,你信不信?”这话说的信口开河,极是无理。
但狄飞惊信还是不信?
当然不信,金风细雨楼抢劫六分半堂也不是第一次,六分半堂若是有计可施也就不必出动大总管狄飞惊护驾了。
只是,六分半堂能怎么样?撕破了脸六分半堂也拿金风细雨楼没法子,只因这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小不忍则乱大谋,势不均力不敌,就要忍辱负重,卧薪尝胆。
今日留一线,他日好相见。
狄飞惊忍了一口气,似是信了出错一词,改而问道:“敢问戚楼主可认识适才那人。”
弱肉强食,面对白道龙首金风细雨楼也罢了。自从雷损毙命,六分半堂已是大不如从前,及至蔡京失势,六分半堂江河日下,但也非人人可欺。
那人是谁?戚少商为何阻止金风细雨楼的人追击,莫非竟是认识?又或者是一伙。
戚少商淡淡道:“此人能从你和杨总管手上走脱,金风细雨楼也极想得知京师何时出了此等人物,倘是大总管知晓了,还望通告金风细雨楼。”
狄飞惊又想,既然戚少商已经明火执仗了,自然也不必藏头缩尾。
杨无邪却不由抬眼看了他家楼主一眼,不知道为何,他觉得他家楼主一平如水之下其实有点儿心神不宁。
狄飞惊一滞,几乎再说不出话来,他默不作声一挥手,便带着自家人马去了。
目送狄飞惊一行远去,杨无邪看着自家楼主,独立苍茫,浮云之外。他静待片刻,然后试探着叫道:“楼主。”
戚少商道:“辛苦了大半夜,你和弟兄们都回去吧。”
杨无邪惭愧的道:“未能对楼主说一声,马到功成,杨无邪深感惭愧。”
戚少商微微摇头,道:“那个人不是你们所能应付的,空手入白刃的那份智计,这天下恐怕无人能及。”
杨无邪心下一凛,是谁?以他白楼的资料,京师里面没有这样一号人物。
戚少商道:“你们回去吧,我去会一个人。” 他长啸一声,竟是棋逢敌手,龙战于野之意。
杨无邪看他家楼主消失在旷野之中,是谁,适才那人么?
暗云掠过,夜色如点墨一般侵染开来,破败的酒幌在夜风中孤零摇摆。
他想如果他还能在一个地方找到顾惜朝,那必定是此处,旗亭酒肆。
墨云翻卷,雾起。眼前黑影幢幢,灯火全无,四下静寂无声,除了他,再无别人。戚少商脚下一滞,涩然想到:“原来自己竟是自以为是么。”
默然站立半晌,心中暗叹一声,便欲折身而回。
“你不是要问个明白,既然来了,却为何又要离去?”
戚少商身子一僵,缓缓回身,云开云合,夜色之中,青衫磊落,不是顾惜朝却是谁?
他却是没有料想错,于是现在两人都站在了这里。这份洞悉之意,竟教他一时间无所遁形。
然则却没有后续,正所谓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他们的结局本来可以不是如此。
想到这里,戚少商就生起一阵愠怒。
戚少商铿然出剑,剑锋孤卓无铸,如高天冷月,似穿过了旗亭的重重帷幕,毒蛇一般刺向顾惜朝的咽喉。
顾惜朝猝不及防,但却临危不惧,双臂一振,人已倒退数尺,然那一剑如影随形,没有任何停滞,似上穷碧落,下遍黄泉也要将之追斩于剑下。
剑气凛凛,迫人眉睫,顾惜朝竟然躲不开这一剑去。
顾惜朝骤然而停,那一剑疾驰而至,堪堪及肤的时候,停顿了下来。
顾惜朝几乎能感觉到咽喉因冰冷的剑锋而起的战栗。他伸指拈住了剑锋,道:“为何不刺下去?”
戚少商一哼收剑,反问道:“你为何不避。”顾惜朝本也是学武的奇材,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剑法,不过在他面前舞过一次,他便已经学会。
顾惜朝一轩眉,道:“你的剑法越发精进了,我躲不了。”耽于战事,疏于勤练,不退已经是进。
戚少商道:“你不是去了边关?怎末突然回京了。”
顾惜朝神色一暗,道:“我回来祭奠晚晴。”
戚少商不由抬眼看天,好一轮满月如银,不由恍惚,原来今日已经是三月十六了,晚晴的忌日却已经过了两日了。
他沉吟了一下,问道:“你现在身为种师道的左辅右弼,据闻种将军不可或缺,你却多逗留了这两日?”
他问的含蓄,顾惜朝却答的直接,他爽朗一笑,道:“当然是为了今夜之事。”
戚少商皱眉道:“以你的武功可于狄飞惊一战,却难以一敌十。”
顾惜朝看着他,眼神渐渐柔和,口中却淡淡的道:“莫说一个六分半堂,如若需要,便是你金风细雨楼我也抢了。”
戚少商苦笑道:“你倒真是胆大包天。”
戚少商摇了摇头沉吟一下,问道:“难道朝廷苛扣军饷竟然如此严重了么。”
顾惜朝道:“还好。”
戚少商大奇,“那你孤身犯险要抢六分半作甚?“
顾惜朝看着云间忽隐忽现的明月失神,半晌才缓缓道:“养兵需千日,然大局不待我,所以我还需要更好的兵器。比如雷家的火器,比如,”他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戚少商道:“孙青霞的腾腾腾。”
戚少商摇头:“一只腾腾腾恐怕你顾惜朝还不放在眼中!”
“那是。”顾惜朝面不改色的说道,他目光闪耀,有什么计划已然成型,眉宇间隐隐可见神飞风舞。
戚少商一阵头疼,他苦笑道:“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顾惜朝不置可否,挑眉道:“我顾惜朝行事,凭借的从来都不是武力。”
戚少商于是在这一挑眉间看到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他不由道:“年初,你在席苇平城大破夏军,实在是大快人心。”
顾惜朝淡淡说道:“六月,我还要再破夏军于藏底城!”
“好!”戚少商闻言也是心中激荡,豪气横生,他道:“你有甚计划,我当助你!”
顾惜朝悠悠然道:“那顾惜朝就先谢过大当家了。”
戚少商微微一挑眉,正要说话,忽然眼神一凝,侧耳去听,眼睛却瞅着顾惜朝,你又作甚去了。
终于追踪来了么,顾惜朝好心情的想,不枉他适才故意暴露行踪。
从他踏进京开始,就觉得京中暗流湍急,竟是步步伏杀,总算他算无遗漏,步步抢先,方才能化险为夷。
他不过一个小小参军,虽为种师道奉为军事,一起共抗西夏,可是于京中利益有何牵连?
有。
西夏起兵,虎视中原,宋徽宗命太师童贯率军征讨。太师童贯贪功冒进,意欲趁机图谋西夏。
种师道倘陈利弊局势,宋徽宗认为有理,便赐给他金带将军服,甚至夸奖他说:“师道是我亲自提拨的将才”。
如此一来,种师道便成了童贯的眼中钉。
眼中钉,不拔不快。
“蔡京党。”顾惜朝道,他斜睨戚少商,眼神剔透,仿佛因成功陷害算计了戚少商甚是得意。
戚少商微微摇头,顾惜朝似乎总是在不伤大雅的时候,拉他去淌浑水,而他却也乐此不疲。
他看这高天明月,悠悠的想,非敌非友,大概这就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了。
天黑如墨,月已不见。
一道惊雷,轰然劈下。
杀机逼近。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