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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番外:沈肆林:知是知己逢天涯,残月伴风护梨花 ...

  •   初春,万物复苏,然而一场疾病横袭。村上的大多数人都患上了疾病,没有钱没有药没有粮,等待着他们的只有死路。
      沈肆林依稀记得那年是十二岁,娘亲一病不起。娘亲本来体质就弱,而自打父亲去世后,便扛下了生活的重担,如今,又有传染病肆虐,娘亲很快就倒了下去。
      娘亲走的时候,眼角含泪,她的声音很嘶哑,“林儿,你要好好的活着,活下去...答应娘亲,好吗?”
      他点头了。他记得他哭得很大声,大声到除了哭声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之后他的嗓子还哑了几个月。
      梨花开了。微风轻拂,零碎的白色花瓣纷纷落下,白了棕黑的土地。他没有钱,买不起棺材,于是只能将娘亲埋在地里。他没有铲子,周边也没有可以借给他铲子的人,他能看见的,只有因疾病而哀嚎的病患。他伸出自己的小手,开始漫长而痛苦的刨地。
      他看见自己的手变红了,变肿了,流血了。他哭,他号啕大哭,他哭着想要妈妈,但他能看见的只有妈妈安详沉静的睡颜。
      活着...
      他继续挖,挖到手已经麻木,挖到心也麻木,只留下一个念想:活着。
      他没日没夜的挖着,饿了就吃地上的野菜,啃树皮,要是能看见树上有刚长出的果子,那就更好不过了。渴了就跑到河边喝水,累了就倒地就睡。
      他已经没有家了。
      安葬好娘亲后,他离开了村庄。他要活着,他从现在开始要靠自己活着。那天,春雨绵绵,他看见梨花盛开,看见嫩芽萌发,他看见了生机。
      他来到了城里。城里的病情比村里好很多,他又看见了生机。
      他没有钱,浑身都是脏兮兮的。他想要找一份工作却到处碰壁,他太小了,也太瘦了。
      这里没有洁白的梨花,没有翠绿的大树,也没有枝头欢唱的鸟儿。有的只有大人们的咒骂和旁人的鄙夷和嫌弃。
      活着好难。他这样想着。
      他一家一家地找,一家一家地试,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最后,他来到了香满楼的门前。
      “哟,孩子,你怎么来这里了?”老鸨刚迎完客,一转身便看见了小小的脏脏的沈肆林。
      “大娘,我想在你这里找份工作...”
      香满楼可不是什么人都要的,更何况对方还是个营养不良的小毛孩。
      老鸨下意识地想要将他赶出去,免得打扰她做生意。她吆喝着沈肆林出去,但不经意间却被他坚强又单纯的脸蛋吸引。
      她看得出来,他是个好苗子。
      一段时间的杂工工作让沈肆林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这里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晚上莺歌燕舞,早上关灯歇业。来往的人们以金钱为筹码,去寻找一份短暂而快乐的时光。这里的人们,虚伪又狡猾。
      梨花落,梨花开,梨花归去还复来。沈肆林逐渐在香满楼长大了,他的脸庞愈发精致,以至于有时候都会抢了花魁风头。
      沈肆林知道,脸蛋有时候不一定就是好事,说不定还会将自己拖入万丈深渊。他找到老鸨,想要离开。老鸨威胁他,说卖身契中的年限未到,并要挟他成为自己的摇钱树。
      他拒绝了。但得来的只有一顿毒打。
      疼痛遍及了沈肆林的全身,连意识都变得模糊。他知道,再这样打下去,他很快就能和娘亲团聚。
      沈肆林闭上双眼。但脑海里逐渐浮现出娘亲临终前的模样,他仿佛又看见了那棵梨花树,梨花丛丛,纷纷扰扰,微风拂过,落下一地白霜。
      他睁开眼,答应了。
      自此,沈肆林成了香满楼的花魁。香满楼因沈肆林生意也是日渐红火,老鸨每日都笑得睁不开眼。
      起初,沈肆林和老鸨协商卖艺不卖身,老鸨为了安抚这颗摇钱树,一口答应了下来。后来越来越多的人觊觎沈肆林姣好的身体,老鸨开始强迫沈肆林接客。
      那是比死亡还要痛苦的感受。绝望的他在最后时刻,捅伤了客人。客人气急败坏的离开了房间,和老鸨大吵了一架。老鸨恶狠狠地毒打了一顿他,打算在他伤好一点后继续接客。
      沈肆林还记得,那是一个春天,他遍体鳞伤,躺在床上。春风拂过他的窗子,几瓣梨花落在他的被上,梨花带着露水,弄湿了他的被子。
      他身旁的小厮惊呼道,“公子!快看!梨花!”
      他却将头扭到一边,不再去管。
      春天闯入了他的房间,却逃离了他的人生。
      他的那简单的愿望,在眼前是如此让人饱受折磨。他此刻,已不愿用痛苦的方式继续活着。
      他趁小厮不注意,从阁楼上一跃而下。
      本来就负有重伤,如今又跳了楼,本应是死路一条。可上天似乎不肯放过他,他依然活下来了。
      老鸨本打算放任不管,吊死他最后一口气算了,但又怕失去这棵大金树,最后只能和沈肆林达成协议——只卖艺不卖身。
      那天,他在楼上无事,随意写画。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正打算落笔完成最后一字,小厮气喘吁吁地跑来,震惊地说道,“公子!你知道吗!俞家大小姐在路上救了个穷途落魄的少爷!”
      笔力不稳,‘花’一字的末尾糊了纸。
      小厮还在没完没了说着俞家大小姐的风流韵事,揣测俞家大小姐是不是和陆家少爷有过感情经历。沈肆林的思绪却已经随着风声走远。
      倘若她曾经遇见过我,会选择救我吗?
      不知怎的,这个可笑的想法从心底冒了出来。
      沈肆林苦笑着摇了摇头。
      陆家少爷再怎么落魄,也依旧是个少爷。自己不过是个会点笔墨的山野村夫罢了。
      在他心里,有钱人都一个样。用金钱来换取感情,用利益来权衡利弊,用谎言编织出一个完美无瑕的陷阱,再用深情来引诱自己上钩。
      这些年,他见多了。这位俞家大小姐,他也早有耳闻。曾经是香满楼的常客,与那些美人们玩岁愒日。他曾以为,她不过是烟火凡世中一个俗人罢了,平生不会与她有半点交集。
      后来,她不再来了。再后来,她创业了,她变了。
      沈肆林平淡的内心竟生出一丝好奇,好奇她的过往,也好奇她的为人。
      这种好奇不仅仅是舆论,更来自于他与俞府的交集,他和俞志泽的过往。
      他曾以为,俞家和其他豪门一般,不过是将人命视作草芥的烂人罢了。但她,给自己的感觉,却很特别。
      他从未预料过的相遇在现实里出现了。他心中的疑问层出不穷,心里的好奇与激动难以压抑,但从唇边蹦出的,都是些老套的陈词滥调。尽管有时候没有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流露出只言片语,他也很快的一带而过。
      他还不清楚她。
      “你的快乐不应该建立在压迫之上。”
      心被狠狠地揪住了,他感觉他的呼吸停滞了。他甚至觉得下一秒他会哭出声来。那些不堪的过往在他的脑海里重现,渴望生存的欲望在现实中撕碎,只留下残缺的希望。
      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她就已经仓皇而逃。
      那是第一次,他希望他的客人能够再来看看他。
      几日后,她又来了,她带了些点心。她没有谈起上次的事,只是和自己平淡的聊家常。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很舒服。
      虽然和传闻中相似,她有些风流,但性格率真,更重要的是,他有种感觉,她真的懂自己。
      沈肆林知道一个突如其来的常客背后绝对隐瞒着什么,他也能猜到是什么。但他不愿去想,他只愿享受当下,享受和她度过的时光。
      “我跟你说,我的生活理念就很简单!吃饱饱睡好好,一觉醒来有个小帅哥更好!”她又开始说胡话了。
      但沈肆林难得的愿意去听。这不同于往常的富贵人家,他们的慷慨陈词都是建立在自己的丰功伟绩,但她的慷慨陈词都是在描述如何让自己变得更好。
      两颗心间似乎产生了共鸣。
      她也在想着如何活着。
      她是沈肆林黑暗混沌的生活中的一点亮光。他连呼吸都会隐隐作痛的生活里,因为她的出现,竟变得有些微妙了。
      又是一年春,梨花又拂过他的窗台。他抓住了梨花,难得的弯了弯眉眼。
      元宵当夜,他在陪客。窗外灯火辉煌,烟花璀璨。他由衷地希望眼前的人不要是俞志泽,而是俞桐秋。可再强烈的欲望也不能化为现实,他的惆怅只能跟着纷飞散落的烟花被淹没。
      那夜,漫长又孤寂。
      翌日,他朦胧的睡意在小厮的叫喊中消弭,“公子!这是俞姑娘给你的礼物!”
      “快!拿过来!”他立马起身。
      是一袋桃花酥,还有一张纸条。
      “桃花香馅裹胡桃,江米如珠井水淘!元宵节快乐!小小桂花酥不成敬意~吃完后开开心心的哦~”
      他笑了。
      也许现在他不应该只是单纯活着,而是去在活着中去感受仅存的快乐。
      春雨再度,万物再苏。沈肆林的内心,也有东西在悄然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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