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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新年 ...

  •   农历新年到来,学校放假,郭嘉伟的赎罪戛然而止。
      天气预报说,西伯利亚冷空气南袭。
      茂江虽不至于降温成寒冬,但免不了沾染点寒气,一下变成了春天。
      大风呼呼地吹,街上行人穿上了薄外套。对于茂江本地人而言,春天就像他们的冬天。
      可在钟筱雅心里,这样的天气,不冷不热,刚刚好。

      她的家乡在北湖省汉武市。她把它藏在心里,不与外人说。那里长冬长夏,春秋短得可怜,却弥足珍贵。
      钟父说,他有一个使命,得独自离开汉武去茂江,这一去不知道要待多久。
      钟筱雅紧握钟父的手,眼泪汪汪,“爸爸,带我去吧!”

      打小,爸妈忙工作,她就成了百家娃。外公外婆带几天,爷爷奶奶带几天,要不就是张姨李姨什么姨轮流带。
      他们对她再好,也抵不上亲生父母的陪伴。
      多少次,她趴在窗头,看着一个个人影由远及近,眼神从期盼到失落……

      钟父一时心软,“好,爸妈的工作很危险,你一定要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钟筱雅点头。为了爸爸的使命,钟筱雅有很多不可言说的秘密。她守口如瓶,因为一旦泄密,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表面上,她云淡风轻,无人的夜里,她的心里格外地沉重。

      郭家父母守店到大年二十七。当天吃过午饭,郭父除尘断电,准备回家。按下按钮,卷帘门自动往下,锈迹斑驳的铁门发出咔哒咔哒刺耳的声音。
      钟筱雅闻声,赶紧冲下楼,可还是晚了。郭父开着平时运货的皮卡车,在街道的尽头一拐弯,不见影了。
      来到茂江,唯一亲近的朋友回老家了,钟筱雅失落地照在门口。
      阳光下,她的影子孤孤单单的。
      人是不是生来就注定孤独?举家南迁,远离昔日的亲朋好友和熟悉的生活环境。本以为有了父母的陪伴,她会很幸福。可她又开始思念了,朋友啊,你们在干嘛?好想吃一口以前吃得想吐的热干面……
      人真是一个矛盾体,钟筱雅苦笑着。她望望外头,长街空荡荡的,门面房大多紧闭大门。又望望里头,爸爸还在坚守着。

      皮卡车一路颠簸,约摸四十分钟后到了乡下老家。许久没回家,郭嘉伟家杂草丛生。
      郭父脖上挂着白毛巾,拎着锄头,嘿呦嘿呦地除草。
      郭嘉伟欲帮忙,郭母一声斥责,“回屋要么睡觉,要么看书!”
      郭嘉伟一脸不服气,咬唇撅嘴。
      郭父见状扬起锄头,瞪着郭嘉伟,“听你妈的!”
      再不听话就要挨打,郭嘉伟脚跟一转,回屋了。
      又过了会儿,他耷拉着脑袋,像根木头杵在门口,低声道,“我书包忘拿了……”
      郭父:什么?再说一遍!
      郭嘉伟:……写不了作业了……
      郭父抄起锄头,冲向郭嘉伟。郭嘉伟吓得立刻抬腿闪人。
      郭母赶紧劝和,“正好年货还有些没买,索性回去一次性搞齐了。我列个清单,你俩长点心把东西买齐了!我在家除扬尘吧。”

      大年二十八,又回到茂江高中。
      寂静的长街,胎噪和无处不在的鞭炮声一样,格外地刺耳。
      钟筱雅探出窗外,认出了郭嘉伟家的皮卡车,嚷道:“郭嘉伟,你怎么又回来了?”
      郭嘉伟:回来拿书包了……
      说完,他就钻进了门面房,不见了。
      钟筱雅没了看书的心思,转身来到郭嘉伟家门口。
      卷帘门半开着,里面黑漆漆的。不一会儿,噔噔噔脚步声响起。
      郭嘉伟弯腰跨过门槛,一抬眼看见了钟筱雅,疑惑地问道:你们怎么不回家?
      钟筱雅捏着衣角,嗫嚅道:没买到火车票。
      郭嘉伟还是不解:过年没什么生意,关门歇几天不好吗?
      郭嘉伟指着面馆门上“正在营业”的牌子。
      钟筱雅低头不语,情绪不佳。
      郭嘉伟抿了抿嘴唇,脑门抽疯式地说了句刚出口就后悔的话:筱雅,要不去我家吃年饭?
      正常人当这是客套话,定会回绝。
      可是,钟筱雅心很孤寂,人生除了钟父的使命,还得有青春与朋友。
      郭嘉伟的邀请称了她的意。她笑声爽朗,“好啊,恭敬不如从命。不过,我得先告诉爸妈。”
      郭嘉伟一转身,撞见郭父笑脸里藏着别人看不透的愠色。
      郭嘉伟赶紧撒娇喊了声“爸爸”,尾音拖得长长的。
      父子俩默契十足,儿子求饶,郭父不再多说。毕竟钟筱雅辅导自家儿子,功不可没。他不是不喜欢钟筱雅,而是怕村里的闲话坏了两个孩子的名声。落后的郭家村,十五岁结婚不是稀罕事。郭父二十岁结婚,在村里算晚婚。
      郭嘉伟跟着钟筱雅进了钟式面馆,这是他第一回踏进钟式面馆。
      钟筱雅跟爸爸说话的功夫,郭嘉伟百无聊赖地东看看西看看,目光落在了墙上挂着的经营许可证,上面写着责任人是钟汉。
      哦,原来这就是钟筱雅爸爸的名字。
      钟汉一直带着口罩,驼着背,郭嘉伟还没目睹他的真容,他一直以为钟叔叔是讲卫生才这样的。

      来茂江三个月,钟筱雅一直待在城里。突然来到茂江的乡下,她一股子新鲜劲。
      她张开左臂,要和这大好河山来个拥抱,和风拂面,“哇,太舒服了!空气真清新!”
      道路两旁绿意盎然,一片片果林迎来送往。
      钟筱雅平生第一回见到成片的芒果树林,一个个芒果像许愿瓶一样挂在树上,黄的、绿的、红的,美不胜收。
      还有菠萝蜜,那么大块头挂在树上,居然不掉。
      参天的椰子树像个显眼包,大老远就能注意到,一个个圆球挂在树梢。
      钟筱雅:这么多水果,没见你送我吃。
      郭嘉伟:它们对于我们,就像你们那的苹果橘子一样,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但是,你要想吃,下回我送。
      钟筱雅:我们那?你知道我是哪的?
      郭嘉伟:有次做早操,你冷不丁说了句方言,听着像是北湖口音。
      钟筱雅:观察入微啊,以后可以当警察。
      郭嘉伟:你想我当警察?
      钟筱雅愣了会,改口道,“不,当警察有生命危险,尤其是刑警。你要好好活着。”
      郭嘉伟“嗯”一声,总感觉钟筱雅是有感而发的。那句“好好活着”格外地沉重。他想问问,又想起奶奶说,大过年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郭嘉伟抿了抿嘴唇,抬眼望了望前路。

      路碑上写着“郭家村”,钟筱雅估摸着就要到郭嘉伟家了。
      到了村口,郭父停车,捎了点年货给郭嘉伟姑姑。
      郭嘉伟:阿姑,晒太阳啊。
      阿姑:哎哟,伟仔有本事了啊,带姑娘回家,什么时候喝喜酒啊?
      郭嘉伟慌地解释:阿姑,莫要乱讲,这是我同学。
      他低眉望向钟筱雅,他和阿姑说的是茂江方言。钟筱雅应该听不懂,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郭父开着皮卡继续往前走。村里还未修路,泥巴路两边散落着低矮的民房,皆是细细长长的风格。

      钟筱雅想到地理书上讲的,越南的房子和越南的女人一样苗条。茂江靠近越南,建筑风格颇为相似。
      郭嘉伟忙不迭介绍,“这是我大伯家,他家一儿一女。那是我三伯家,堂哥堂姐……”
      郭嘉伟讲着他家的族谱,钟筱雅扬起脸,一脸好奇:“你家为什么只有你一个?”
      郭嘉伟怼道:你家不也只有一个吗?
      钟筱雅:那不一样,你家是农村,我家是……
      钟筱雅想起了爸爸的嘱咐,又合上了唇。
      郭嘉伟故意白了她一眼,语气里满是不屑:你家是城里的吧?
      钟筱雅: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其实,她想说她家父母是公职人员。

      郭嘉伟:算了,不逗你。我知道你没坏心思。我爸心疼我妈生孩子大出血,一个就够了,再也不生了。

      皮卡车停在了一栋二层房屋前。
      郭嘉伟:马上就要吃年饭了。
      钟筱雅视线往里探,堂屋干净利落,屋子静悄悄的。
      其他屋子炊烟袅袅,锅铲与铁锅碰撞的声音,夹着女人的谈笑声,像一首华丽的生活乐章在她耳旁奏响。
      郭嘉伟拘谨地搓了搓手:农村房子,有点简陋,你不要嫌弃啊。
      他看她嘴角扬起,眼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钟筱雅:挺好的,有烟火气。
      郭嘉伟带着钟筱雅往回走,停在了路上介绍的大伯家。
      大伯后门有一大块场地,搭了四张简陋的圆桌。圆桌四周围绕着红色的塑料椅。
      年饭很丰盛,郭嘉伟奶奶以及其他亲戚纷纷入座。
      钟筱雅觉得亲切,她想起老家吃的流水席。
      他们都说着方言,钟筱雅一句也听不懂。他们会看向她,眼神落在她的断臂上,瞳孔微微放大。
      毫无疑问,他们有谈论她。但是,钟筱雅不介意,因为从他们的眼里,她看见了善良与淳朴。

      当天,吃过中饭,郭家父子开车送钟筱雅回家。
      望着郭嘉伟离去的背影,钟筱雅满脸歉意,“对不起,有些事情,我不能告诉你。一旦说了,恐怕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个新年,对郭嘉伟来说,是格外幸福的。
      长辈问小孩成绩,他可以得意了。两个月的努力,他的成绩扶摇直上,出现在成绩单的左半开了。
      每一次听到长辈夸奖,他都会想起钟筱雅。
      望着满天闪耀的星星,他合手许了个愿,“希望永远这么幸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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