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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往事如烟 ...

  •   沈云琛挑眉:“怎么?想要怜惜?”
      林辞宁好奇地更凑近了一些:“是你说的,对我有怜惜。”
      沈云琛扭头看着前方,神情淡漠:“你可以求我,或许我愿意给你。”
      林辞宁坐直身体:“相爷还真是只有演戏的时候最温柔。”
      二人的对话也到此为止。
      雪簌簌地下着,雪地里有只觅食的鸟,扑腾扑腾地跳着,林辞宁抚着琴,俞行舟抱着剑倚在门框垂着眼眸看她,他是亲眼看着林辞宁越来越沉稳的。
      一阵寒风从窗口钻进来,撩拨着林辞宁的发带,似是轻柔地把玩,拿起又放下。
      林辞宁抬头看向俞行舟:“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好几日不见你在府中了。”
      “大人让我过来瞧瞧你是否有懈怠,毕竟新春佳节,陛下宴请朝臣,你要大放异彩的。”俞行舟不紧不慢地开口,林辞宁跟他们不同,他们心中有恨,为人处世都显得阴狠毒辣,不近人情,可林辞宁的眼中却越来越有情义,她会因为感激给俞行舟缝补那些出任务时被弄破的衣服,会几天几夜钻进食谱里研究,然后早早起来给沈云琛熬上一碗养胃的粥,会发现书房很晚都不歇灯,给他们送安神汤。
      刚开始两人还总是冷言冷语地告诉她,有些事交给下人就行,她答应之后还是会悄悄做。她会悄悄跑到后山,拿着两壶酒,到在景容和紫韵的墓前,轻声细语地慢诉她今日吃了写什么好吃的,沈云琛又当着下人面给她送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跟俞行舟比试时又接住了多少招,学了好多新的琴谱,打算下次弹给他们听。偶尔也会伤感,埋怨沈云琛和俞行舟只有演戏的时候温柔,说景容悄悄背着她离开的事还来不及找他算账,说自己对不起紫韵,害她身首异处。
      俞行舟会觉得林辞宁有些好笑,有些天真,又觉得林辞宁有些可怜——
      很多年以前,景容、郑玫婉和紫韵都是同一个门派里出来的侠士,一同闯荡江湖。后来郑玫婉遇见翩翩医士,执意退隐江湖,要跟林霄走,被紫韵用门规断了经脉,不得再习武。景容不知郑玫婉被断了经脉,只知他素日最疼爱的小师妹不要他了,三人就此分道扬镳。
      林霄和郑玫婉走南闯北,一路行医,治病救人,在边关行医时,曾救治过一个将军,那将军叫宁逸,战功赫赫深受百姓爱戴,功高盖主,皇帝忌惮,把他派往边疆,宁逸有一个儿子叫宁云琛,说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自由且超脱,宁云琛也十分聪慧机敏。
      后来因为郑玫婉有孕,林霄他们就留在了苏州,再不久就听说老皇帝死了,新皇上位,又过了没多久,就听说新皇下令把宁逸一家以谋逆罪斩首示众,林霄还去现场看过,被砍头的人里面没有小孩,打听一番才知道那孩子在狱中就得瘟疫死了。
      此事过了十几年,本该尘埃落定,苏州的县令不知从何处得知林霄曾经救治过宁逸,贪图林家多年积累的万贯家财,知道户部尚书的弟弟王若贵对郑玫婉垂涎已久,同时为了前途巴结户部尚书,天高皇帝远,他们便假传圣旨,一夕之间,林氏药铺无人生还。
      沈云琛不是碰巧知道的,是因为户部尚书管着财政和民政,他要那个位置上的人为他所用。本来是想等着王若贵都杀完了,再慢慢去搜罗证据一网打尽的,可他没想到,算错了人心,有个衙役不忍心杀了年幼的林辞宁,留了她一命,他的计划竟也因此稍微改动了一下。大概是因为他失去爹娘的时候,跟林辞宁差不多大,动了恻隐之心,人心就是这样,捉摸不透,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更不知道来到身边的那个人会变得有多重要。
      而紫韵和景容是被俞行舟的爹请来的,多年前他们曾在蛮夷来犯之时增援过宁逸,至于前尘之事如何,大概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只知后来宁逸一家被砍头,俞管家便带着沈云琛和俞行舟找到了他们。后来的事也没人清楚了,也只知紫韵和景容教授沈云琛和俞行舟武功,沈云琛还奋力读书,科举中状元入朝为官。本以为紫韵和景容也会一直留在身边的,直到林辞宁手刃仇人那天晚上,紫韵亲自来求沈云琛,让她必死,沈云琛才知道他们身上都有毒,毒发之时疼痛难忍,七窍流血而亡,紫韵不想疼着死,她要一个痛快。
      而至于是什么毒,又是什么时候中的毒,紫韵和景容都没有再说。
      而景容在紫韵死后不久,也自戕了,手里握着当年郑玫婉送给他的那把名为“龙吟”的短刀。上一辈人,所有的故事,知道的和被他们埋在心里的从此刻起全都随风飘散了,再也找不到踪迹。
      沈云琛和俞行舟默契地对林辞宁隐瞒了他们知道的事。沈云琛也没给林辞宁下毒,他给的不过就是一颗治风寒的药丸罢了,每月给林辞宁的解药,不过也只是一颗泡了苦瓜汁的糖丸,而只有林辞宁一直被蒙在鼓里。
      沈云琛本来没想让林辞宁当棋子,只是他也没有算到,祁景澈在不认识林辞宁的前提下竟然会对她魂牵梦绕……有些事,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林辞宁停下抚琴的手许久,俞行舟都没有察觉,这才发现俞行舟已经走神很久了:“俞大哥,俞大哥……俞行舟!”
      俞行舟回过神,眼神中的冷淡已经褪去:“弹得很好,我回去复命。”
      沈云琛的书房里总是那么冷清,时常只有沈云琛一个人在里面处理公务,林辞宁需要做的从来都只是在外人面前扮演一个端庄体贴的被人保护的小姑娘,私下里跟着俞行舟继续习武。
      此刻练完琴,顿觉无聊,起身走到院子里,看着簌簌的雪不禁想起去年的冬日,紫韵和景容在院里给她做了一个秋千,在雪地里捕鸟,闲暇之余捏了几个小雪球,堆着小雪人,双手冻得通红,抓起一捧雪和他们两人互相打闹,填补了林辞宁没有父母陪伴的日子。
      心下想着,蹲下身子,把雪团成球,堪堪做了四个雪人,再起身时,雪已经停了,双手也通红一片,口里哈出白气。不等她把手放在嘴边呼热,一个暖手炉措不及防地落入她的手心,抬眼对上来人慌忙掩盖的心疼:“相爷忙完了?”
      “嗯。”沈云琛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手心的温度逐渐升高,沿着肌肤的纹理一路烧进心里,沈云琛又开口,“这几日在忙,没时间来看你。”
      “是啊,相爷和俞大哥都不在府里,都没人陪我聊天了。”沈云琛虚揽住林辞宁的肩膀进屋。
      “明日就要进宫了,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参加宫宴的衣服……”
      林辞宁第一次打断他的话:“我还能回来吗?”
      沈云琛微不可察地愣了一下:“你还能回来……”
      “要是回不来怎么办?”林辞宁灼热的目光似乎是要把沈云琛烫出一个洞,她希望他舍不得,希望她的希望被他放在心里。
      “阿宁……”沈云琛第一次如此亲密地叫她,可是却是要让她死心,“帮我。”
      林辞宁拔出头上的银钗,正是沈云琛送给她的那支,笑容像明媚的阳光,风掀起她的红色发带,拂过沈云琛手背:“相爷,这支银钗旧了。”
      沈云琛拿过银钗,垂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他的眼,林辞宁望不见他眼底的复杂情绪,只听见他平淡地开口:“明日,会有新的。”
      林辞宁了然一笑:“好。”
      沈云琛抬起手,宽大的衣袍挡住林辞宁那殷切的目光,将银钗插进她的发间:“好好休息。”
      他转身离开,干净利落。
      林辞宁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门口的四个雪人立在那里,风吹落树上最后一片枯叶,坠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最后无声无息被大雪掩盖。
      夜深了,林辞宁却仍然睡不着,手里紧紧握住那根银钗,寂静的夜,一片空虚。
      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林辞宁认得那个脚步声,闭上眼装作熟睡的样子,脚步声停在门口,世界归于沉寂,就在林辞宁以为他不会再进来的时候,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脚步声渐近,似乎还听见一声低笑,有点像自嘲,林辞宁却紧闭双眼,不敢睁开眼睛,一动不动。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人轻声开口:“阿宁,我也不知道自己做错没有……”随后蜻蜓点水般在林辞宁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低笑一声,带着宠溺,“装得不像……”
      空气里只余两人的呼吸在交缠,沈云琛起身离开时,被林辞宁抓住了衣角:“沈云琛,我想留下来。”
      ……
      沈云琛的沉默与他刚刚的温情形成对比,林辞宁攥着他衣角的手紧了一瞬,随后终于缓缓放开:“相爷慢走。”
      “阿宁,我等太久了。”
      “我明白了。”林辞宁认命地闭上眼。

      ——听到这里,凌宁在他手心写下:“她问了你三遍,你一点都不动摇吗?”
      凌宁明显感觉到沈云琛的手在轻轻颤抖,她的心里竟会多出一丝心疼,似乎这样充满着期盼的希望她也曾问出过,还有什么比被珍视的人亲手掐灭希望更痛苦的事呢?
      沈云琛没有回答凌宁的问题,只继续开口说:“宫宴上,她一曲《相思》惹得众人肝肠寸断,帝王看向她的眼睛越发深情……”

      ——林辞宁被祁景澈点名弹琴唱曲。
      纤细玉指拨动琴弦,朱唇轻启:
      “……
      你是人间惊鸿客,
      山川日月怎及你。
      相见情已深,未语可知心。
      ……
      几时不思量,前世今生却难忘。
      相思长,欢喜浅,
      一杯愁绪,几年离别。
      ……
      君不言山盟,妾难寄锦书。
      春如旧,曲终人已散
      ……”
      沈云琛的眼里看不出喜怒,一双眼睛落在林辞宁身上,祁景澈却突然开口:“紫宁姑娘的琴技如泉水般清冽,歌声更是如沐春风。比宫里那些个乐师和琴师好了千倍万倍,不知可否请紫宁姑娘来朕的长乐坊指导一下那些琴师和乐师?”
      好事的人目光纷纷落在沈云琛身上。
      林辞宁温婉一笑,语气尽显活泼:“好啊好啊,谢谢陛下。”
      祁景澈爽朗地笑起来,沈云琛的眼里仍是不见喜怒。
      宫宴结束,沈云琛带着林辞宁回相府,祁景澈说明日会有人来接林辞宁入宫。
      一路无言,等到了相府,沈云琛一把将林辞宁扯进屋里,紧紧地抱住她:“万事小心,我会来接你。”
      林辞宁回抱住他,贪恋着一刻的温存:“有点恨你了。”
      沈云琛的身体僵硬一瞬:“那也好,起码可以记住我。”
      第二日的风雪很大,少女朝着沈云琛淡淡一笑,声音隐没在风中,她说:“沈云琛,我是因为动心了。”
      马车渐行渐远,驶进巍峨的红墙,将两人隔绝在不同的世界里,她从此折断翅膀飞不出高墙,他从此如虎添翼只手可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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