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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行舟不愉 ...

  •   “相爷。”林辞宁轻轻唤了一声。
      沈云琛从公文中抬起头看她,林辞宁发现他的眉眼处多了一些疲惫。
      随后林辞宁拿出一个匣子放在书桌上:“多谢相爷。”
      “谢什么?”沈云琛放下手中的笔,拿过匣子打开:一把精美的骨扇静静地躺在眼前。
      “我为相爷做了这把骨扇,每一骨有一处针孔,扇柄处有一按钮,只需相爷轻轻按下,可使银针从针孔射出。虽不及相爷飞针之术,却也可自保,但愿相爷喜欢。”林辞宁没有回答沈云琛的问题,只静静地介绍着自己送给沈云琛的礼物。
      沈云琛不动声色地合上匣子,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俞行舟。
      俞行舟退出房间,林辞宁盯着沈云琛看:“相爷这么好看,喜欢你的姑娘估计能绕京城两圈了吧?”
      沈云琛不回答她,眼神停留在她头上的银钗上:“这钗子你还没有用过。”
      林辞宁伸手去碰头上的银钗:“这是相爷送我的礼物,我喜欢得紧,不舍得让它沾染上那些人的脏血。”
      沈云琛却只是拿起桌上的一份拦截下来的奏疏,上面指控着他过着纸醉金迷荒淫无度的日子,强烈要求帝王撤职严办。
      林辞宁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候。
      直到俞行舟抬着琴走进来放置在林辞宁的身前。
      沈云琛将手中的奏疏交给俞行舟:“尽快送到御书房。”
      俞行舟领命走了,沈云琛见林辞宁站着不动,不免皱眉:“怎么?不会弹了吗?”
      “我原以为相爷今日来接我是怜香惜玉呢?”林辞宁略微有些惊诧,沈云琛当真是无情至极,她都如此伤心了,他竟然只想着让她弹琴唱曲。
      沈云琛站起身来,走到林辞宁面前,低头看她,眼底全是无奈,看得林辞宁有一瞬的错愕:“那今日我便为姑娘伴曲……”
      林辞宁本想拒绝,却在转身的一瞬间看见了不远处屋顶上一闪而过的黑影:“紫宁却之不恭。”
      沈云琛很满意她的反应,不禁笑起来:“紫宁姑娘的嗓音是全京城最好的,本相今日洗耳恭听。”
      不知何时,那黑影已经悄悄上了屋顶。
      林辞宁福了福身,沈云琛坐到琴前,双手抚上琴,指尖流连在琴弦处,悠扬的琴声伴随着林辞宁轻灵般的歌声传入黑影耳中:“沈云琛当真是温柔得很,这姑娘年纪尚小,他也下得去嘴……”他“啧啧”地点评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地跑回去复命。
      刚回到御书房门口,便见帝王埋没在一堆奏疏后面,面无表情地写着什么东西。
      上官羽跪在殿前:“陛下,沈云琛在与近日京城中名声大噪的紫宁姑娘琴瑟和弦……”
      “上官。”祁景澈抬起头看向上官羽,“朕瞧着你近日甚是闲情高涨。”
      “陛下恕罪,卑职是看陛下最近在朝堂上与沈云琛政见不合颇多,于是私底下为陛下查看沈云琛最近是否在政事上有所懈怠。”上官羽慌张表明忠心。
      “你倒是会揣摩朕的心事。”上官羽不经意对上祁景澈的眼神,确认他没有真的生气之后,边放宽心地开口:“卑职还是觉得沈云琛此人,深不可测。”
      “哦?能比你的主子更深不可测?”祁景澈有些好笑地看着上官羽,顺手合上自己写的东西,走下台阶,慢慢地走到上官羽面前。
      “他自然比不上陛下运筹帷幄之术。但卑职隐隐觉得此人的身份不简单。”
      祁景澈拍了拍上官羽的肩膀:“上官自小便死钻武术,何时对权谋也感兴趣了?”
      “卑职对权谋之术才不感兴趣,卑职只是想保护好陛下。”
      祁景澈笑了,掸去上官羽肩膀上的灰尘:“朕当然知道。入夜了,回去休息吧。”
      上官羽目送祁煜离开,自己也慢慢跟在不远处,心里却默默思量着如何套一套林辞宁的话:那紫宁姑娘只怕是沈云琛找来混淆视听的。
      祁景澈顿住脚步,回转身敲了一下上官羽的头:“还想呢?你想不明白的,别想了。”
      “陛下小瞧卑职。”上官羽不甘心回答。
      “朕哪里敢小瞧你,只是怕你想一晚上不睡觉。”祁景澈没好气地笑了,“行了行了,别想了。你今日倒是也见到了那位紫宁姑娘,如何啊?”
      “那姑娘约莫二八年纪,看起来青涩极了,只怕是被沈云琛给骗了。”
      “沈丞相可是十六岁科举入仕,二十岁官拜丞相,无论是政绩还是手段都是无所不用其极。不像是那种会沉溺在儿女情长的人,再说了,说不定人家姑娘就是看上了沈丞相年轻有为呢。”祁景澈看着上官羽义愤填膺的样子忍俊不禁。
      “我看着不像,若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何不入宫选秀……”话音未落,上官羽便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了,“陛下恕罪。”
      祁景澈却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将目光投向这些坚固森严的赤墙黄瓦。
      恰有一只落在琉璃瓦上歇脚的鸟,在抬起头看向天空的一刻,毫不犹豫地振翅高飞,消失在祁景澈的视线里。
      “今夜该翻谁的牌子了?”祁景澈开口问着身边的小太监。
      小太监一愣一愣的,浑身发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倒是服侍了祁景澈好长时间的一个宫女默默开口:“陛下今晨让内务府的人不用端牌子来了,说今日夜里要去慎贵妃宫里。”
      而丞相府里,俞行舟走进书房里的时候,沈云琛已经重新坐回书桌前方了。
      林辞宁也早已离开。
      “公子,全部安排妥当了。”俞行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朝着沈云琛跪了下去,“公子当真要紫韵替林姑娘顶罪?”
      沈云琛抬头,目光冷峻:“不然呢?”
      “我还是觉得林姑娘不堪重用,她今日的行事公子也看见了,难成大器。恐其难为公子大业办事。”俞行舟低下头去不敢直视沈云琛的眼睛。
      “我竟不知我如今行事还需你置喙。”
      闻言,俞行舟行了跪拜大礼:“行舟不敢。”
      沈云琛没再说话,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直到林辞宁再次走进来时,俞行舟还是直直地跪着:“俞大哥这是怎么了?”说着说着就伸出手打算去扶俞行舟,“听闻俞大哥的剑术精湛,不知可否讨教几招?”
      “你二人互相学习学习也好。”沈云琛也站起身来,俞行舟这才起身。
      沈云琛走到林辞宁身边伸出手,林辞宁将手搭上去:“相爷的演技无人能及。”
      “紫宁姑娘也不错。”话正说着,二人出了屋子,许多奴仆还在洒扫院子,霎时间,嫉妒,羡慕,复杂的情绪在空气中流转,许多人不由得向林辞宁投去羡慕的目光:“她的命怎么就这么好。”“我看这丞相府迟早要有女主人。”“也不知道你们听说没有,今日的紫宁姑娘原本是要给苏州城来的王公子唱曲的……”“你说的可是那个好色成性的王若贵?”“可不就是他嘛!听说一年前还逼死了在苏州行医的一家子,据说就是因为看上了那家的夫人。”“那这紫宁可不是……”“你可别乱想,相爷就是知道了此事,才着急赶过去把紫宁姑娘带回来的。”
      无人看见,俞行舟握着剑柄的手微微一动。
      “屋里的东西都拆开了吗?”
      “拆开了,原来相爷对我的及笄礼如此重视。”想到这,林辞宁不禁感叹于沈云琛的财力,那一堆绫罗绸缎珠钗珍宝,他倒是真的舍得。
      “紫宁姑娘只管放宽心,我自会为你请来最好的礼仪师傅和私塾先生。”沈云琛扶着林辞宁进了屋子,声音不大不小,却可以让在场所有的奴仆听进心里去。
      待俞行舟也进屋关上门后,沈云琛便马上放开了手:“你二人今日就在后院比试吧。”视线瞟向俞行舟,“许久不见你的身手,可有勤加练习?若今日输给她,明日你也便不用来了。”
      俞行舟低头抱拳,语气坚定地回复:“必不负公子所望。”
      随后,俞行舟带着林辞宁走到后院,还不等林辞宁反应过来,俞行舟迅速拔出剑,对着林辞宁毫不犹豫地刺。
      林辞宁闪身躲过,露出袖中的短刀。
      俞行舟的视线只停在短刀上一瞬,又迅速提剑。
      林辞宁的身形娇小,动作敏捷,而俞行舟速度迅猛,剑法如行云流水,每一剑似乎都蕴藏着无穷力量。饶是林辞宁身法灵活,敏锐轻快,身上也避之不及地见血。
      “早就听闻俞大哥的剑法天下无双,今日得见,果然名副其实。”林辞宁握着依旧银光闪闪的短刀,不自觉地将眼神放在俞行舟手上那柄染上鲜血的剑。
      林辞宁闪身贴近俞行舟,俞行舟用剑格挡,刀光剑影中,俞行舟眼神中的杀意愈发明显,林辞宁的呼吸却变得越来越急促,紧密的招式如铺天盖地的雨顷刻间扑向林辞宁。汗水和着血顺着脸颊滴落在地,林辞宁双臂交叠试图挡住俞行舟劈下来的剑。
      可想象中的刺痛并没有袭来,她反而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行舟。”沈云琛的脸色阴沉,声音冰冷而严厉,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警告和不满,俞行舟迅速反应过来,双手握住剑柄单膝跪下,将手举过头顶,“你赢了。下去吧。”
      俞行舟眉宇间难掩失落:“是。”
      把剑收回剑鞘,却肉眼可见他手背上青筋暴起。
      看着俞行舟远去的背影,林辞宁不由得问出声:“今日的俞大哥是怎么了?”
      “回去擦药,别让人看见你这身伤。”沈云琛无视了她的问题,冷冷地扔下一句话就走人了。
      只是在他的眼睛里似乎能够看见一丝……担忧的神色。
      “他,在担心我?”林辞宁目送沈云琛走远,也没思考出来他是否是真的担心自己,或者换个说话,他为什么要担心自己。
      沈云琛出门之后,迅速走到了俞行舟的院子,默默地在门后看他拿着剑对着树桩狠狠地挥舞,在他的眼里,俞行舟更像是他的弟弟,他希望俞行舟的手上干干净净,希望俞行舟……可是他不敢相信别人,于是也自私地将俞行舟放在身边养了很多年。
      不知不觉间,有些记忆随着风涌入脑海——
      ——稚嫩的少年不断地叫嚣着:“你放我出去,我要去给我爹娘报仇,我要杀了那个狗皇帝……”
      少年的双手被反绑在木桩上,人被绑在昏暗的柴房里,却不甘心地声嘶力竭地喊叫。
      男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你什么时候冷静了,我再放你出来。”
      “俞管家,你忘记我爹娘是怎么对你的了吗?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少年怒目圆睁,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数落着男人。
      “老奴当然不敢忘,可是公子,你此刻出去,只能是死路一条……”
      “我不要听你胡说,你现在放我出去,我要杀了那个狗皇帝!”
      “你现在没那个本事。”
      “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无人回应。
      少年不知喊叫了多久,口干舌燥得紧,嘴里却依旧不停地说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柴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年纪与他相仿的小男孩端着食物和水走进来。
      少年似乎又有了力气:“放我出去!”
      小男孩被他嘶哑的声音吓了一大跳,然后端着盘子走到少年面前:“公子,吃点东西吧。”
      小男孩端起水递到少年嘴边,少年执拗地别过头,小男孩比少年矮了两个头,此刻执拗地踮起脚将水碗放在少年嘴边:“爹说了,你只有好好活下去才能给你爹娘报仇。”
      少年一愣,转过头看着小男孩,刚要张嘴,小男孩瞅准时机,一碗水就这么灌了下去。
      少年被呛得咳嗽不止。
      小男孩却转身拿起馒头,又放在少年的嘴边:“你看吧,你先吃饭喝水都需要我喂。手无缚鸡之力,怎么给你爹娘报仇?”
      少年还在咳嗽,可他的眼神告诉小男孩,他压根听不进去。
      于是小男孩继续开口:“我爹总说你聪明,可是我却觉得你不聪明,哪个聪明人会傻到以为拿自己的双手就能对抗真刀真枪的。打肿脸充胖子,赔了夫人又折兵。”小男孩学着大人的语气有些骄傲地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
      少年沉默不语,张嘴咬了一口馒头,味同嚼蜡。
      可小男孩却很高兴:“我说的很有道理对吧?”
      小男孩此刻像是在学堂里考了第一等得孩子,期待着别人肯定的夸奖。
      少年却有些不服输:“哪里有道理了,不过是些话本子上的东西。”
      小男孩却不服气:“才不是话本子,是我爹说的!”
      “我爹也说了,有些小孩子以为学了些大人说的话就是大人了……”说起自己的爹,少年忍不住眼里的泪水,只呜呜地哽咽着。
      小男孩的手不够长,只能拍到少年的肩膀:“别哭,你肯定可以为你爹娘报仇的。我爹会帮你的,我也会的。”
      小男孩安慰人的功夫真的很不到家,少年看着他,眼泪依然止不住。
      小男孩慌了神:“别哭别哭,眼泪是珍珠,哭多了要变猪……”
      少年突然被气得更想哭了。
      沈云琛从回忆中回过神,也不清楚自己在门口站了多久,可是抬眼的时候,俞行舟站在院子里和沈云琛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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