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愿之枷（西幻）》龙的宝藏

6、奇迹

　　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奇迹存在，那么安娜的康复无疑将是可以被永久镌刻的那一个。
　　这个昨夜还在被死神紧紧纠缠的女人，在一夜之间挣脱了束缚，变得活力四溢，这转变之巨大，足以媲美任何一项被誉为世界奇迹的壮举。
　　米特拉的树木扎根于这片土地上，它的下部敦实厚重，越往上，树干便越显得纤细优雅。大量的枝丫从树梢伸展而出，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弯曲、盘旋，最终像伞一样轻触地面。
　　瓦伦丁叼着一根苦茅草，静静地靠在树主干之后，与这株老树几乎融为一体。他的身形被树枝巧妙地掩盖，若不仔细寻觅，几乎难以发现树后还藏着个人的身影。
　　他正在暗中观察面前的女人。
　　安娜对于这一切毫无察觉，她正全身心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昨天那副可怕的病态，如今在她的身上已经难觅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眼眸中闪烁的光芒和脸颊上因为忙碌而泛起的淡淡红晕。
　　她刚刚将屋内的杂物整理得井井有条，此刻又拿着扫帚清扫着门前的浮灰与落叶。
　　路过的居民们纷纷驻足观望，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惊讶与好奇。肺痨乔家门口的那片死寂也似乎因为安娜的康复而重新焕发了生机。
　　“早啊，安娜！”有人忍不住开口打招呼，“你的病……真的好了吗？”
　　安娜停下手上的活计，转过身来，微笑着点头回应。她的长发在阳光下闪耀着健康的光泽。她轻轻挽过一缕，像是在展示自己重获健康的身体。
　　“是的呢，”她柔声说道，“多亏了镇长，果然药到病除！”
　　“天哪，真是太神奇了！”人群中传来一阵阵惊叹声，“我们家的老头子也快不行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救……”
　　居民友好地和大病初愈的安娜交流起来，谈的都是些关于日常生活的琐碎话题。。
　　瓦伦丁静静观察了一会。他注意到，安娜在与居民们交谈时，不仅能够准确地叫出每个人的名字，还时不时地接上他们的谈话。
　　抛开昨夜还是将死之人这件事，她看起来没有哪怕一丁点不正常。
　　但瓦伦丁依旧不觉得那些药能将她从死神的手里救回来，更何况里面还掺杂着有毒的蛇麻花——这东西只会让重病的人在无知无觉中走向死亡。
　　自从昨天起，一个可怕的猜想就环绕在他心头。
　　昨夜离开达纳神父的住所后，瓦伦丁一直在佩特镇长的窗外盯梢，想要寻找一丝线索来证实自己的猜想。
　　但佩特只是伏案处理了一夜的工作，最终在清晨时分疲惫地趴在桌上睡着了。
　　神父曾怀疑佩特可能通过献祭或是与什么恶魔交易换取了居民的健康，瓦伦丁也认可他的猜想，但事实上昨夜佩特并没有任何动作。
　　安娜却依旧奇迹般的康复了。
　　居民逐渐散去。
　　停下忙碌的安娜把什么东西塞进了肺痨乔的手里，拍了拍那个不争气的老公，把他推出了大门。
　　肺痨乔往佩特的住所去了。
　　大概是去送些东西表示感谢，不过挺好，现在他们家里只剩安娜一个人了。
　　瓦伦丁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他依旧打算去验证一下他的猜想。

　　安娜从邻居苏汀太太那里借来了一些毛线。
　　冬天可不留情面，寒风无情地侵蚀着这座小镇，现在一天冷过一天，家里过冬的衣物都破了洞，安娜打算尽快修补一下。
　　安娜回到家，迫不及待地坐在床沿边。那件已经破损的毛衣被她轻柔地铺在腿上，她拿起针线，手指灵巧地穿过第一根线头，准备开始她的修补工作。
　　然而，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吱呀的轻响，虚掩的木门被缓缓推开了。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安娜并未抬头，她只以为是肺痨乔回来了，“不是让你去给镇长送谢礼吗？虽然家里没有更值钱的东西了，但镇长毕竟救了我一命，这些微薄的礼物总是得表达一下我们的感激之情。”
　　然而，来人并没有回答她。
　　安娜感到一丝不寻常的沉默，她疑惑地抬起头，望向门口。
　　只见一道身影缓缓从阴影中走出，逐渐显露出他的面容。
　　那人身材健壮，面容端正，线条分明。亚麻色头发随意又凌乱地垂落在额前，为他增添了几分不羁的美。短而粗的胡须覆盖在下颌，看起来慵懒又沧桑。
　　当然，更引人注目的是他风衣下挂着的精致腰带，上面镶嵌着两把亮晶晶的匕首，透露出危险而凌厉的气息。
　　“下午好啊，安娜夫人。”男人露出得体的笑容，他绅士地鞠了一躬。
　　安娜的手中的缝衣针在这一刻略微有些颤抖。在小镇上长大的她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她感到一股莫名的紧张感弥漫在空气中，但她又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你好？有什么事吗？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安娜试探着问道。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男人突然动了。两把匕首犹如闪电般划过空气，交替着直取安娜的要害。
　　瓦伦丁冷眼看着面前的女人，她刚刚用难以置信的速度躲开了匕首，此时正一脸惊恐地缩在角落里。
　　他的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匕首本应在对方的咽喉前一寸之处戛然而止。一个普通人面对这种试探只会蒙在原地，之后或许会哭会尖叫，但都不会向面前的女人一样。
　　就在匕首即将触及她肌肤的瞬间，安娜仿佛被某种本能驱使，猛地扔掉了手中的针线活计，头颈以惊人的柔韧度向后仰去。她的双手在身体后侧一撑，整个人如同一条灵活的蛇，以一种人类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姿势翻滚而过，转瞬间便缩到了房间的墙角。
　　安娜惊恐地瞪着他，她显然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袭击：“你是谁，你为什么……”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瓦伦丁一步步逼近，语气变得冰冷。
　　安娜愣住了，她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异常反应。惊恐的表情凝固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神变得茫然无措。“我……我……”她结结巴巴地开口，却无法给出一个完整的回答。“我，我不明白……”
　　瓦伦丁只在她眼中读到了茫然。
　　听说过变形者吗？
　　那是一种阴险狡诈的危险生物，生来就拥有变成其他类人生物外貌的能力。它们十分擅长伪装，能够伪装成任何种族的任何个体。如果仔细探寻的话，你几乎可以在大陆上任何地方发现他们的踪迹。
　　瓦伦丁眯起眼睛，自言自语道：
　　“是昨天夜里有东西占据了你的身体？还是说被魔物替换掉了？不不不，你还有记忆，是有魔物会夺取无辜家伙的身份，但是这也解释不了你的记忆。不过呢，至少有一件事很明确，你肯定不是人类了。”
　　从以往的魔物记录上来看，如果想要替代掉一个人类，很长一段时间里变形者都会潜伏在未来受害者的身边，通过读心魔法窃取对方表层的思想和秘密。但即便如此，这能力并不足以让变形者完整地学会人类的语言，也不能让它获得完整的记忆。
　　这解释不通。
　　匕首在指尖旋转。
　　安娜不停地摇着头，她看起来就快要哭了。
　　“不，不是的，我就是安娜……”
　　“是吗？那不如让我们来做个小实验验证一下，变形者的恢复能力可比人类强很多。”他突然笑起来，缓缓地说道，“我想，现在的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匕首已经对准了墙角的生物。
　　安娜惊恐地闭上眼睛，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快住手！她是无辜的！”少年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耳边响起，带着强烈的情感。
　　一道清瘦的影子从墙边浮现，此时正倔强地用瘦弱的身躯挡在安娜面前。
　　“这里的人都是无辜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瓦伦丁听见凭空出现的黑发男孩这样说。
　　“梦妖。”瓦伦丁撇了撇嘴，吐出两个字。
　　很明显的幻术。
　　“嗯，它叫‘咕咕’，是我的朋友。”
　　八爪鱼样子的怪东西出现在了男孩的头顶，丑不拉几的脸上顶着两个无辜的小眼睛。
　　“叽！”咕咕发出了一声轻快的叫声，不知道是在打招呼还是在挑衅。
　　他突然感觉到身上的束缚被解除了。
　　如同清流一般，一股轻松感涌上心头，所有的压力和重担都瞬间消失了。同时，灵魂深处有东西正泛着微光——一份奖赏正等待着他去领取。
　　面前的男孩毫无疑问是玛夏。
　　忒里的委托完成了。
　　瓦伦丁还没轻松几秒钟，就听到对方说：
　　“求求你，不要伤害他们，好吗？”
　　好吧，恶魔的勾爪又一次攀附上了他的心脏。
　　瓦伦丁：？
　　你们说话都喜欢带上请求的吗？
　　这委托也能成立？期限呢？是永远？还是在我离开小镇之前？
　　“所以对不起，”男孩垂下漂亮的睫毛，露出难过的表情，“咕咕，让他睡一会吧。”
　　瓦伦丁猛然惊醒，他的心跳瞬间加速，汗水浸湿了额头。
　　他好像做了一个非常漫长的梦。
　　“你怎么了，”坎蒂丝的声音温柔而关切，她凑近瓦伦丁，那双明亮的眼睛中充满了担忧。作为队伍中的治疗师，她总是敏锐地察觉着每个人的状态，“是不是任务给你带来了太大的压力？”
　　“小瓦伦丁第一次出任务很害怕吧！希望到时候不会尿裤子。”他听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说。是琼斯，队里的战士，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当他遇上危险时琼斯却是第一个冲上来保护他的。
　　奇怪，我为什么会记得这些。
　　瓦伦丁抬起头，发现自己身处一家昏暗的小酒馆中。昏黄的灯光下，队友们的身影显得有些模糊。他的队长——坎蒂丝正站在人群中，和大家讨论着这次任务的细节。
　　“我没事。”他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不想让队友们为他担心，“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