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会追上的》水洗牛仔裤

14、做一只藐视凡尘的白鹤

　　杜聿宁第一次见李修然是在开学典礼上，或者说，更早地见她是在入学前的贴吧里。

　　那是同班同学跟杜聿宁说看见他的名字上一中贴吧了，他就点进去逛了逛。

　　无意看到有一条帖子，说高一校花预定。

　　照片中的女孩儿现下正坐在杜聿宁斜对面，正把一颗草莓塞到嘴里，坐的拘谨。

　　那是几张李修然的舞台照，皮肤白皙，脖颈修长，神色淡然，还有一张虽模糊但仍在人群中显眼的毕业照。

　　楼下的第一条便是自称初中同学的人，ID名为“林间有鹿”，说她谈过好多个男朋友，说她劈腿，无缝衔接，身边连一个女生朋友都没有，描述的绘声绘色。

　　那时候他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因为贴吧那群人简称为lxr。

　　总之，就是在打着初中同学的名义暗戳戳地诋毁她。

　　下面还有个叫“小诗不迷糊”的人贴出李智深夜搂着一名身穿着露背黑裙，身材姣好的女人的图片。附上四个大字：女承父业。

　　虽然有人站出来批评他，反驳这两个人，寡不敌众，很快吃瓜的卧槽声淹没。

　　杜聿宁眼眉微皱。少年的身后自然满是鲜花和赞美，他没遭受过来自别人的恶意，可他一眼便分辨出，那个ID名为“林间有鹿”和“小诗不迷糊”的话语间隐藏着满满的私心与恶意。

　　开学后，他没有遇见过照片中那个女孩，直到那天——
　　开学典礼，杜聿宁被校领导拉上去做演讲。杜聿宁在全场的掌声中退场，转身便对上一双眼睛，她的眼尾微微上挑，眉眼间说不出的清冷与孤傲。仅一霎，两人如默契一般眼神错开。

　　杜聿宁回头看她，她身后的伴舞有些在摇摇手臂舒缓自己的紧张，有些低头附在对方耳边说悄悄话，只有她一个人，头微微扬起，姣好的体态在错杂的人群中额外突出，又显得有些孤独。

　　杜聿宁是一个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没错，可当看完那只在开学典礼上洁白高傲的天鹅时，他觉得李修然就应该那样，做一只藐视凡尘的白鹤，不被任何人染指。

　　再再后来，杜聿宁看见夕阳下坐在墙角蔑视一切的女生，那个胳膊受了伤，却一回头就不见的女生。

　　和最后出现在他房间里的李修然，那个让他感受她的心脏的跳动，告诉杜聿宁他是个活生生的人的李修然。
　　她不是什么孤云野鹤，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十六岁的小女生。一个堕入凡尘的小白兔。

　　“咳咳。”杜聿宁的思绪被李修然刻意的咳嗽声拉回现实，看见李修然正斜睨着他。

　　“不是不熟吗？陆老师的电话。”

　　李修然拿起茶几上他的手机递给杜聿宁，上面显示着陆琛。

　　“是不熟啊。”

　　他含着笑接起陆琛的电话，那边也没有招呼，直接单刀直入。

　　李修然调小电视的声音，听见电话那边陆琛的声音传过来：“怎么还不来？”

　　杜聿宁：“来了。”

　　李修然心里嘀咕，这都邀请去对方家了还能不熟？于是李修然眼睛盯着他夹着电脑弯腰穿好鞋。

　　李修然看他说的那么理直气壮的样子，权当杜聿宁在骗着自己玩。于是生了会儿闷气，很快又自洽了，这可能是朋友间相处的方式之一？没事开个小玩笑？

　　李修然：“去打游戏？”

　　杜聿宁若无其事地点点头，“你会吗？一起啊？”

　　李修然收回目光，有点小脾气地说了声，“我不会….”

　　杜聿宁语气像是早猜到了她的答案似的，话接的毫无缝隙，“那你自己饿了就去厨房柜子里找点零食，渴了厨房里有热水，困了就去之前那个房间，床单换好了，不用等我。”

　　“……”

　　李修然心想自己的话还没说完，这明摆就是不想带她吧。还没等李修然说话，杜聿宁转头拎着电脑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修然心想，还是游戏的威力大啊，连客人也不管了？李修然闭着眼头仰在沙发上，心里想着崔灿姐姐的事，反正来日方长，肯定能在杜聿宁嘴里打探出来的。

　　李修然余光在电视新闻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白烨，传说中她妈妈的挚友与拍档，一个让李智话里话外都在吃醋的男人。

　　他戴着一副金属框眼镜，眉眼中透露出半分睿智半分精明，西装革履中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在与他合作握手的这位矮胖地中海老总的衬托下格外挺拔帅气。

　　李修然曾与他见过几次面，他给李修然的印象一直是严肃，不苟言笑，妈妈给李修然的印象也是这样的。她觉得白烨比妈妈更甚，甚至有一种无形的气场。

　　但他不觉得白烨叔叔是个坏人，外界报道白烨和妈妈是强强联合，甚至还有人戏称白烨和陈曼是商界的金童玉女。

　　李修然曾经看过一篇关于妈妈和白烨的新闻，说当年商业奇才白烨一朝失手从此名落孙山，销声匿迹。
　　当时还不起眼的家具公司的总裁陈曼以高薪聘用了白烨，两人用了好多年把一个当时快要淘汰和倒闭了的家具企业，最终做成国内领先的家居企业，被外人传道。

　　不过李修然有些奇怪，她没在镜头中看到妈妈，妈妈难道不是跟白烨叔叔一起去签约的吗？

　　李修然突然想起来妈妈还要她给她打视频电话，便拨通了妈妈的视频，视频没响几声便被接起。

　　妈妈处在昏黄的灯光下，身穿白色晚礼服，妆容格外淡雅温柔，几缕头发被微风吹起，李修然听背景音，好像是海的声音。
　　李修然想起妈妈还在东北，便惊讶道：“妈妈，不冷么？”

　　妈妈的身后凑过来一张笑脸，竟然是爸爸，他手搭在陈曼肩上，脸上洋溢着笑意：“我们在三亚。”

　　李修然又穿过举着的手机看看电视屏幕上白烨正接受采访，西装革履外面套一件黑色的大衣，脸明显被冻的通红。

　　不是说东北么？这一南一北呢。

　　李智看见女儿有些疑惑的表情：“把你妈妈拐到这儿过结婚纪念日。”

　　李修然似懂非懂，倒是看见妈妈打爸爸的手上多了枚鸽子蛋钻戒，爸爸的手上也有一个。

　　李修然终于欣慰地笑了，这下俩人是真的和好了吧……

　　陈曼笑得温柔：“把电话给朋友，让我们给你朋友打声招呼？”

　　李修然早就想好说辞：“我朋友刚刚困了，睡了，我也准备睡了。”

　　李智皱眉：“男生朋友还是女生朋友？你现在是在别人家吗？”

　　李修然打开后置摄像头在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家里转了一圈，“真是朋友家，爸爸妈妈放心吧。”
　　李修然巧妙地躲过了男生朋友还是女生朋友的问题，要是他说男生朋友，李智肯定得半夜叫司机接去她讨厌的伯伯和伯母家。

　　李智和陈曼对视了眼，似乎他们今夜心情好，何况李修然过往信誉良好，他们还是选择了相信他们的女儿，便没再追究，闲聊了几句其他的便挂掉了电话。

　　————
　　陆琛和杜聿宁各自捧着各自的电脑，一脸严肃。

　　“你屏保换了没？”杜聿宁余光看见陆琛手机亮了，面无表情问道。

　　陆琛手机锁屏上出现一对俊男靓女，这明显是一张大合照，只不过某人特意把两人截出来，变成了一张双人照。

　　陆琛掐灭手机屏幕：“问这个干嘛？”

　　还是被杜聿宁看到了，没换。

　　杜聿宁抬眸看了陆琛毫无波澜的脸，玩味地笑了，“和灿姐还没联系上？”

　　陆琛仍旧盯着电脑，表情倒终于有了丝裂缝：“她明年高考。”
　　以杜聿宁的理解，陆琛的潜台词是不能耽误她，高考完就联系。

　　“定位好了。”杜聿宁看着电脑上闪烁的光标，皱眉道，“你猜的没错，那个‘林间有鹿’和‘小诗不迷糊’是同个人。”

　　陆琛：“这个人不止俩账号，爬取了李修然初中论坛好多关于李修然的评论后，发现发布负面评论的人的语言习惯，和用的表情，标点符号，都像是一个人。”

　　陆琛：“这个人最早开始发布这种言论是在李修然刚上初三的时候，说李修然通过后门获得了市芭蕾舞比赛的冠军。”

　　杜聿宁嘴角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那就简单了。”

　　杜聿宁很快找到了那年舞蹈比赛的资料，找到了比赛领奖的合照。除了站在中间的李修然外，他还看见一个熟悉的人，那便是李修然旁边望着李修然手中奖杯的第二名。

　　记忆回到他偶遇李修然翻墙的那一天，在他去买书的路上，他便听见一个带白色发箍的女生和旁边的人说话。
　　【我给你看看贴吧，他初中同学说，她谈过好几个男朋友，无缝衔接还劈腿，和他爸爸一个样……】
　　旁边女生看完有些惊讶：【不过也是，李修然张那么漂亮那么优秀，应该被好多男生追吧…】
　　白色发箍的女生轻蔑地呵了一声。

　　更早，杜聿宁想起开学典礼那天的舞台上，应该也有她。
　　再早，杜聿宁初中记得她和那个白色发箍考场考过试，但是从没注意过她的名字。
　　也就是说，白色发箍根本不是李修然的什么狗屁初中同学！

　　杜聿宁拳头握紧，血气上涌，额头上的青筋时隐时现。向来温和的眉眼间如今却浸上了层寒意。

　　就连陆琛看见杜聿宁这样的表情，也微微愣了下。

　　他还以为他这个弟弟平常总是一副云淡风轻、没心没肺的样子，看似和谁关系都好，别人也觉得和他关系好，可实则他和谁都保持着一份恰如其分的距离。

　　陆琛则不一样，他则直接把这份距离摆到脸上。他虽是李修然的家教，看得见少女的阴影，也觉得造谣那个人实属道德败坏，却也能冷静对待，把自己的情绪置身事外。

　　陆琛冷声道：“以我对修然了解，不可能。”

　　李修然当然不可能。

　　她那么在意考试结果的人，却拒绝了作弊。

　　那天开学典礼，杜聿宁跑到台下看完了李修然的整场演出。
　　无关站位，无关服装，李修然无论是表情、动作、仪态无疑都是舞台上最耀眼的那一个，那天少年的眼中，只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