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头看》猫原

22、22

　　一场疾风骤雨迎来了六月。
　　狂风吹弯水杉的枝桠，树叶被雨水打湿，旋着风儿凋落。到处都是湿漉漉，连天空的颜色也是透着很冷的灰白。

　　春秋寒暑，每年六月初的宁中注定是浮躁、狂欢的。
　　沉闷静寂许久的高三那栋教学楼像是终于被雨水唤醒，时不时传来欢腾的喧闹声，趁着雨停，赶趟儿似的拍毕业照。

　　一下课，学生就急匆匆地跑出教室，扒着护栏往楼下好奇地张望。
　　姜星祈东张西望，还是找不到姜月映的人影。他索性拽着奚淘冲下楼，嘟囔着：“我姐说今下午他们班拍照呢，走！去看看！”

　　经过一班，姜星祈又把张劭轩他们叫出来，看一圈没发现任青惟，便问：“我姐夫呢？”
　　“你姐夫去厕所了。”吴岩也喊得顺口。
　　姜星祈干脆站这儿不走，说：“那我们等等他，少谁都不能少他啊。”

　　张劭轩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问：“姜星祈，你难道一点儿都没发现青惟对你姐不感兴趣？”

　　谁知姜星祈不按套路出牌，反而习惯性地和张劭轩互呛：“那你对我姐感兴趣吗？”
　　张劭轩：“……”
　　他简直服了。

　　张劭轩吃瘪的样子戳中了吴岩的笑点，他笑得肚子都疼了，一只手搭在张劭轩肩上，乐不可支道：“得了吧，他对奚淘的兴趣都比对你姐多。”

　　“瞎说什么呢。”张劭轩突然冷脸，扯开吴岩的手。
　　奚淘嘴角的笑容也有点儿僵住。

　　空气停滞了几秒，吴岩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干笑两声，“我开玩笑的。”

　　“什么玩笑？”
　　身后传来声音，任青惟走过来，他指尖还有些湿润，脸上也隐隐有些水珠。漆黑的眼睛扫视一圈，察觉气氛有些怪，眉毛稍稍往下压，低问：“怎么？”

　　吴岩啧了声，轻拍了下自己的脸，“兄弟嘴贱了，别当真啊。”
　　张劭轩脸色稍稍有些缓和，“行了，跳过这个话题。”

　　吴岩没去深究一向开得起玩笑的人为何突然变得这么认真，他又嬉皮笑脸地凑上去：“我哥们就是够义气！对谁都好！”

　　任青惟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视线在他们之间游移，忽然落在奚淘脸上，看见他脸上没什么血色，垂着眼，嘴唇也发白。

　　他刚想开口，姜星祈突然蹦到他面前，兴冲冲道：“姐夫，我姐拍毕业照呢，要不要下去看看？”

　　任青惟咽下已然到喉咙里的名字，抬起眼看了姜星祈一眼，对方立刻就怂了，捂着嘴闷声说：“抱歉姐……咳咳，叫习惯了。”

　　任青惟按按额角，语气颇有几分无奈：“没事。”

　　吴岩再次被姜星祈逗笑，边下楼，边对张劭轩说：“我操，连青惟都拿他没辙。”
　　张劭轩耸耸肩：“也就姜月映能降得住他了。”
　　“真是个活宝啊。”吴岩笑得更欢。
　　姜星祈气得牙痒，恨不得给他们俩每人一脚：“有你们这么当面说人坏话的么。”

　　任青惟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奚淘还游离在外，他不自觉皱眉，出声提醒：“奚淘。”
　　奚淘从思绪中抽离，茫然地看过来。

　　任青惟右手轻抬，手指微微弯着，动了两下，示意他过来。
　　奚淘走过去，下一秒，楼下姜星祈探头探脑，问道：“你们怎么还不下来啊？”

　　奚淘顿了顿，刚想迈步，手腕却被人抓起，扣在手心，耳边响起任青惟冷淡的声音：“来了。”

　　像是被雷电劈中，一股细微的电流从掌心相贴的手腕蔓延至四肢百骸，奚淘整个身体都变得麻木混沌，所有的感官和意识都被冻结，只能任由任青惟拉着他下楼。

　　任青惟步子迈得大，奚淘差点同手同脚，又想跟上他的步伐，干脆两步并作一步，脚步乱作一团。

　　任青惟回头，松开手，好笑地看着他。
　　奚淘脸上温度飙升，一脸窘迫：“你是嫌我走得慢吗？”

　　任青惟轻压了下嘴角，语气倒平和：“有点。”
　　奚淘连耳朵都烫红了，更加不敢看他，低着脑袋，羞愧道：“抱歉。”

　　姜月映的班级就在教学楼正前面拍照，他们艺术班特意买了班服，男生是衬衫西裤，女生则是衬衫百褶裙，充满青春张扬又稚嫩的气息。

　　他们一行人到的时候，姜月映班上早已拍完了毕业照，正在分散拍照留念。
　　姜星祈跑去门卫那儿，拿到订好的鲜花，送给姜月映，笑嘻嘻说：“老姐，毕业快乐！”
　　姜月映扬起眉毛，实属意料之外：“看到没，我弟真长大了。”

　　吴岩的目光尽往别处瞟，看了好几眼，由衷地感叹：“月姐，你班上的颜值真高。”
　　“颜值最高的在你面前呢。”姜月映说。

　　吴岩装瞎，东看看西望望，摸着脑袋疑惑道：“哪呢？没看见啊。”
　　姜月映眯着眼睛露出甜甜的笑：“别逼我在大喜的日子扇你。”

　　奚淘在一旁安静地笑。
　　张劭轩不知什么时候站他身边，奚淘余光不经意瞥到，抿紧唇角，往旁边挪了挪位置。

　　吴岩那句话还在他脑海里回响。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如同衣服上一根小小的线条，一旦被注意到，扯起它便会越拉越长，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奚淘思绪纷杂，他承认张劭轩对他很好，很关照他，这应该是朋友之间的相处。可是，吴岩那一句调侃，如同催化剂，迫使他不得不注意平时的一些细枝末节，也不得不区分张劭轩对他和对其他人的不同。

　　他不想多想，可他难免多想。

　　有人过来找姜月映拍合照，两人拍了几张，姜月映和他说了些什么，那人把相机给她，叫她一些简单的操作步骤，大方道：“随便拍，相机什么时候给我都行。”

　　姜月映拿着相机，说：“来吧，我们拍几张呗。”
　　她叫了同学帮忙拍照，而后站在正中间，抱着花微笑着。

　　奚淘站在姜星祈旁边，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镜头，“咔嚓”一声，画面被定格。

　　一连拍了好几张，姜月映去看照片，很是满意：“等我修完图就发群里哈。”
　　“哥的长相还要修图？”吴岩不赞同的啧道。
　　“你好意思讲？”姜月映白了他一眼，“就只修你的。”
　　“……”

　　姜月映一改刚才骄纵的模样，走到任青惟旁边，刻意用温柔的声线：“青惟，我们拍一张吧。”
　　任青惟答应下来：“好。”

　　姜月映把相机给姜星祈，叮嘱道：“拍好看点啊。”
　　姜星祈：“遵命！”

　　奚淘在姜星祈旁边，他正对面就是任青惟和姜月映。

　　姜月映怀里依然抱着花，身体微微往任青惟身上倾斜，笑靥如花。

　　奚淘悄悄看向任青惟。
　　他神情很淡，漆黑的瞳仁不带一丝感情色彩。

　　“好了没？”姜月映脸都快笑僵了。
　　姜星祈猛按快门：“好了好了！”

　　姜月映立刻敛起笑，等着姜星祈巴巴地把相机送到面前，才一张张去翻，言简意赅地点评：“还可以。”
　　她又拿给任青惟，任青惟低头去看，两人距离挨得很近。

　　吴岩揶揄几声，起哄道：“哎哟，靠这么近啊。”
　　他说完，任青惟掀起眼皮看过来，眼底警告意味明显。

　　“行行行，我闭嘴。”吴岩轻咳一声，转了转脑袋看别处，用手肘碰张劭轩的手臂，问：“咋了兄弟，怎么都不说话了？”
　　张劭轩沉默片刻，起身往楼上走：“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