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 百鬼夜行（接龙）》落九天

6、我

　　一声毫无预兆的惊雷，震裂了夜空，栖息在暗处的怪鸟震动着翅膀，朝无边无际的黑色分飞。

　　也震醒了熟睡中的博雅。翻身，跃起，定立——以干净利落的动作从七荤八素的睡态转变为英姿飒爽的带刀武士。但半耷拉的眼皮表明刚才的动作只不过是条件反射。

　　晴明快跑啊，死了会掉修行值！！刚喊出最后一句梦话，博雅就彻底清醒了。眼前的情景和梦里完全不一样。

　　并没有恶鬼欺凌晴明，相反，只有一个年轻的女鬼以袖掩面，形影萧索，晴明静静站在一边，脸上却不是常见的面对妖魔时的淡然，似乎略带了些复杂的神情。

　　“倘若贺茂老师还在世，安倍晴明，你难道也会这样凶我么。”

　　一听这话，便知这不是一般的女鬼，很有些渊源。博雅走上前，诚恳地用目光问道：

　　“晴明他……欺负你了？”

　　眼前的女子周身散发着磷光，纵然是鬼，博雅却没有太害怕的感觉。大概是出于同病相怜。

　　优昙姬轻轻抬眼，淡然打量了一下半路杀出的博雅，又把目光移向晴明。

　　“如果那些话伤了你，我可以收回。但是，不要企图用老师来让我感到自责。老师在世的话，也不会喜欢你胡作非为。”晴明道。

　　“何谓胡作非为? 我偏生见不得那些每天朝去暮未至就移情别恋的人，教训一下又有何妨。”优昙姬不知从何处又变出一条青色的蛇来，细细地缠绕在霜雪般的腕上，叹道，“这么多年，它们，无论我是人是鬼，都紧紧相随。蛇有情，人却无义。”

　　“无情也罢，有情也罢，那都是这个世间的事。你，该放下了。”

　　“放下？我从未想过！除非……”优昙姬咬紧的下唇，渗出血一样的颜色。

　　“你知道我的答案。”

　　“真的吗? 在尘世间，寻找一个人，对于大阴阳师来说，真的是件天大的难事吗？”

　　见晴明不说话，她扫了眼博雅，轻笑一声：“如果是你呢？如果那个人是你的知己呢？答案会有所不同吗？”

　　“未必不同。”晴明答道，“因为有些事，无能为力。”

　　得到这样的回答，优昙姬的脸渐渐扭曲，眼睛似乎有鲜红的液体流出，嘴唇的颜色愈发可怖。

　　博雅见状，慢慢移动脚步，侧身挡在晴明前面，手握紧了佩刀柄。

　　“多么有情之人啊。” 优昙姬的笑声忽然变得无比苍老，“可惜过了今夜，保护的又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哪家的美人了。”

　　“喂！”博雅生气地朝她喊道，却被晴明使了个眼色，只得把往下的话咽回肚子里。

　　天色渐渐泛白，草丛里传出轻轻的虫鸣声。

　　“我绝不会罢休的。”这是优昙姬消失前的最后一句话。

　　“真是个让人头疼的女鬼啊。”博雅打了个哈欠，睡意又席卷而来。

　　“博雅，”晴明微笑道，“你说出我的心理话了。”

　　“如果是素不相识的女鬼，你早就不客气了吧。她似乎认识贺茂老师？”

　　晴明用折扇柄轻轻敲了下自己的额头，叹了口气，“说起来，她算是对我们有恩的。”

　　“有恩？你说的是，她尚在人间之时吧。”

　　“不。她的魂，已经徘徊了几世了。”

　　“那我就要听晴明讲讲这故事了。”

　　“知道那年的百鬼夜行吧？”

　　“当然！晴明的成名作。”

　　“那也是被别人神化的。事实是，那一晚上，我的性命岌岌可危。”

　　“啊？”

　　“看到百鬼之后，我和师傅说了，他和我一起带大家躲到暗处。这样才能不被发现。可最后，我自己还是慢了一步，半只胳膊暴露在了月光下，被一个女鬼瞧见了。只要她一惊动众鬼，我就没命了。”

　　“晴明，原来你小时候这么无私啊。”

　　“博雅，听故事要听重点。”

　　“噢噢，然后，然后呢？”

　　“一个师兄迅速把我推到了牛车的暗影里。鬼是很执着的，一旦瞧见了人，绝不善罢甘休。然后我那个师兄施了法，把鬼的目光吸引到他自己那一边。”

　　“啊，那他岂不是很危险？”

　　“说来也奇怪，那女鬼看到我师兄，却并不出声，只当没瞧见似的。这事之后，便有了些交情。”

　　“那个师兄，是贺茂保宪吧！”

　　“嗯。”

　　“我就知道！”

　　“博雅，听故事要听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