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粗点心才不只是人物设定！》山蓼

60、拥抱

　　辽阔的书房里，只剩下江户川乱步和枝垂栗两个人。
　　他们依然坐在圆桌前，中间放着从牛皮纸袋里拿出来的资料。他们的阅读速度差不多，基本都能一目十行，不过现在也非常默契的慢慢阅读着，不知不觉也即将读完了。
　　空气很安静，只有翻页的声音、彼此轻微的呼吸声，以及偶尔的交谈。
　　“我都不知道。”江户川乱步低声道，“妈妈以前原来是这样的……”
　　父母很早就带着他到乡下定居，对京都的记忆只有非常短浅的一点点，像是泛黄的老照片，模糊又虚幻。
　　他小时候其实也怀疑过，都已经隐退在家的双亲为什么能没有太多经济压力的抚养他，可是父亲“千里眼”的名头非常响亮，他一直以为使用的是以前就一直留存下来的钱。
　　虽然确实使用的大多是以前存的钱，但实际上，即使是在三重县的乡下，他的双亲偶尔也会替京都的世家做情报相关的工作。
　　江户川乱步的母亲毕竟是世家培养的人，即使已经隐退，还是必须在家族需要她的时候回去帮忙，不过报酬也足够高。
　　正是因为他们的隐退不是真正的什么都没有再做，他们的死亡也被怀疑过不只是意外，被秘密调查过。
　　调查很快就结束了——真的是意外。
　　“父母葬礼的时候很多人来找过我。”江户川乱步摩挲了一下合上的资料，“不只是警界的人，也有一些来自世家的人。虽然有一些是真心想收养我，可是爸爸以前说过，如果发生了什么事，就让我去横滨的警察学校。”
　　他非常信任父母的话，因此拒绝了很多人的收养提议，在父母葬礼结束后不久就直接来到横滨，不知不觉和所有亲戚、父母的友人全部断绝联系。
　　然而，父亲信任着的警察学校已经改变了。
　　现在的警察学校不能容纳他，那不是他的容身之处。
　　再后来遇见福泽谕吉，他迷茫的、不见前路的人生才又豁然开朗。
　　江户川乱步的目光没有从资料的背面挪开，话音还没落下，就忽然听见一声压抑着的抽泣声。
　　抽泣……
　　他转过头，看向已经在偷偷掉眼泪的枝垂栗，沉默一秒，实在没忍住笑出来，“小栗子为什么哭？”
　　枝垂栗被发现了就有点压抑不住眼泪，实在没忍住的又抽泣一声，拿过纸巾擤鼻涕，眼泪一直掉，“因、因为……想到小小的你一个人筹办双亲葬礼，就、呜——”
　　江户川乱步看着他红红的眼睛、红红的鼻子，胸口像是被软绵绵的棉花糖盘踞着，柔软的不可思议。
　　他轻轻转过枝垂栗的脸，揩掉他落在脸颊上的眼泪，很过分的说，“小栗子哭起来好好笑。”
　　枝垂栗默默看了看他，眼睛里还带着水光，像是盛着晨露的紫藤花，“谁哭起来会好看啊！”
　　或许真的有哭起来梨花带雨的人，但他又不是那样！
　　江户川乱步捏了一下他的鼻子，“都过去那么久了——”
　　或许是因为喜欢他的关系，有着非常强大的滤镜，江户川乱步其实觉得他哭起来一点都不丑。
　　鼻子、脸颊、眼睛都红红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看起来……很可爱。
　　超级可爱。
　　会让人想要看更多。
　　可是他不希望枝垂栗伤心难过的哭，比起哭泣，他更想看他笑起来的样子。
　　枝垂栗又擤了擤鼻涕，“虽然过去很久了，可是那个时候的难过也是存在的呀。”
　　“乱步大人都忘了。”江户川乱步轻描淡写的说，“那个时候的感觉其实很不真实，每天都像在做梦一样，模模糊糊的，现在很多事情都回想不起来了。”
　　枝垂栗注视着他，把手中的纸巾放到桌上，张开双手、一把抱住他，“抱一下。这是爱的抱抱。”
　　江户川乱步忽然被他抱住，微微一愣，接着笑眯眯的回抱住他、碰上他的背，“我们好像是第一次拥抱耶。”
　　枝垂栗眨眨眼，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哦？”
　　连拥抱都还没有，就直接进阶到亲亲什么的……
　　不过，现在拥抱也不晚。
　　枝垂栗把下巴放到江户川乱步肩上，“很想抱抱小时候的你。可是已经过去了，抱你一下补偿。”
　　江户川乱步撅起嘴，没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后颈，“原来是把我当成小时候的替身！”
　　枝垂栗终于扑哧笑起来，“都是你呀。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都是你。拥抱可以让人安心……乱步，我有拥抱到小时候的你了吗？”
　　江户川乱步沉默片刻，轻轻闭上眼睛，“……勉勉强强啦。”
　　确实、仿佛有什么一直落在心底深处的东西被拥抱住了。
　　——正是小时候的自己。
　　那个刚刚失去双亲，无助迷茫、伪装坚强的自己，好像真的被隔着时空轻柔拥抱住了。
　　他轻轻嗅着枝垂栗身上浅浅的皂角味，唇角微微弯起。
　　他们没有说话，静静的互相拥抱。
　　书房里的空气完全沉静下来、所有的一切都沉静下来。
　　良久，他们才非常有默契的同时松开对方。
　　“乱步。”枝垂栗轻声问，“有比较好一点吗？”
　　“就说了一直都很好。”江户川乱步笑眯眯的戳了一下他的脸颊，“乱步大人喜欢爱的抱抱！我们以后常常拥抱吧！”
　　枝垂栗也忍不住跟着他笑起来，“我也很喜欢拥抱。现在就、再来抱一下？”
　　说做就做。
　　这次换江户川乱步率先张开双手，一把抱住他——直接把他抱起来，一起站起身。
　　枝垂栗的双脚忽然离地，有点震撼的看了看他，“不重吗！”
　　“重。”江户川乱步非常诚实的说着，又抱了他一会儿才放下来，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乱步大人果然还是只能拿得起木剑和手枪。”
　　枝垂栗默默跟着看了一眼，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臂，完全理解的点点头，“是呢。”
　　江户川乱步看他这样，有点不服输的也捏捏他的手臂，回想了一下刚才的重量，又不服输的说，“如果换个姿势，我就可以把你从这里抱到门口！”
　　枝垂栗看了看他们所在的桌子与书房门口的距离，沉默一秒，转头拿起放在桌上的资料、转身就朝着门口走，“先回房间吧！我们去看我的收藏室。”
　　江户川乱步：？
　　江户川乱步几步追上去，特别不满的说，“笨蛋栗子不相信我可以？！”
　　枝垂栗看了看他，发出一个模棱两可的语助词，“嗯……”
　　“我真的可以！”江户川乱步大声说，“抱着你走回你的房间也可以……唔、这个就不可以了。”
　　枝垂栗扑哧笑起来，“试试看？”
　　江户川乱步毫不迟疑的把他打横抱起来，“……看、看吧！”
　　枝垂栗默默戳了一下他的手，“都在颤抖了哦？”
　　“别、别戳。那是假象！”江户川乱步说着，调整了一下姿势，倒是真的稳定下来，稳步朝着书房门口走。
　　他虽然体术不行，但也不是真的很不行，和一点体术都没练过的普通人相比起来，已经能被说很厉害的程度。
　　也就是说，当然可以抱起枝垂栗。虽然没办法一直抱着太久，但横抱着他走到书房门口，不是什么太过困难的事。
　　一开始会失误的一下子就放下，只是因为他第一次这么抱人而已。
　　可是。
　　明明应该是很浪漫的、在影视作品里会飘小花的场面，但两个人对视一眼，实在感受不到浪漫，反而同时扑哧笑起来。
　　江户川乱步越笑手就越抖，差点稳不住手臂，努力正色了一下、再次把枝垂栗稳稳抱住，“笨蛋栗子，不要笑了，会掉下去。”
　　枝垂栗努力地深深呼吸，虽然没有再笑的发抖，可是唇边依然带着收不回去的笑容，伸手捏了捏江户川乱步的手臂，“还好吗？”
　　“完全没事！”江户川乱步说完，又鼓起脸道，“当然不可能完全没事。会手酸耶！”
　　他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往前走。
　　就这么一路走到门口，才把枝垂栗放下来。
　　枝垂栗还是难免有点小惊讶，“竟然真的可以……”
　　“当然可以！”江户川乱步得意的扬起下巴，“乱步大人是全能的！就是手酸了。”
　　枝垂栗又笑起来，手法非常熟练地帮他按摩了一下手臂，“毕竟乱步是脑力派的呀。”
　　脑力派的通常在体力方面都不能说非常好。
　　江户川乱步哼哼一声，打开书房的门，“你也是脑力派的！”
　　枝垂栗眉眼弯弯的摇摇手指，“如果论力气方面，我确实不怎么好。可是体力方面，我是很有自信的哦！”
　　毕竟是能一直往前跑好几公里的长跑选手，在体力和耐力方面当然有自信。
　　江户川乱步咂咂嘴，“太狡猾了，要这么看，乱步大人在射击方面也很有自信！”
　　枝垂栗毫不犹豫的点头，“乱步的射击真的很厉害！”
　　他们两个对视一眼，同时笑起来。
　　“这边。”枝垂栗转了个弯，朝着他的房间前进，“离书房有一点距离。大家的房间都在差不多的地方。”
　　他的房间其中一边是他哥哥的房间，另一边是他的收藏室。
　　不过因为空间开阔的关系，房门与房门之间有段距离，隔音也相当好，做什么都不会让人听见。
　　会把隔音弄这么好，最主要的原因是让他们能在房间里练练乐器。他们家的人都有着一项熟练的、直到现在还会拿起来的乐器，为了不打扰到其他人，每个人的房间都装设着非常好的隔音。
　　江户川乱步突然灵光一闪，笑眯眯的说，“做坏坏的事也不会被发现！”
　　枝垂栗：？！
　　枝垂栗有点受到惊吓，转头看他，“乱步要做什么坏坏的事？！”
　　在告白当天就已经睡在一张床上了，现在来到枝垂栗家里，两个人当然还是会睡在一间房间里、同一张床上。
　　枝垂栗的家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认识江户川乱步双亲的关系，非常放心他，或者说异常的放心他，好像一点都不担心他对枝垂栗做什么坏坏的事。
　　不只是枝垂栗的家人，就连枝垂栗自己都非常放心的样子，让江户川乱步没忍住逗了他一下。
　　江户川乱步看他惊吓的样子，笑眯眯的说，“让乱步大人想想……”
　　“咦、还要想的吗！”枝垂栗脱口而出，又默默闭上嘴。
　　江户川乱步坏心的问，“小栗子又在想什么坏坏的事？”
　　枝垂栗停顿一秒，“就、就是……那个，在睡着的人脸上涂鸦？”
　　江户川乱步：……？
　　江户川乱步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默默看了他一眼，确认他是真的在想这个，“……真的太坏了！你对谁这样做过？！难道想对乱步大人做？！”
　　枝垂栗有点心虚的挪开目光，还是很诚实的说，“曾经想过要趁你睡着的时候恶作剧。”
　　但只是想过而已，最终还是没有真的付诸实行。再加上江户川乱步到他家过夜那天发生了意外的告白，就更不可能真的做了。
　　江户川乱步哼哼一声，“你也做不到，笔一碰上来，乱步大人就会醒了！”
　　他虽然睡眠质量也很好，但又不是毫无警惕心的普通人，怎么可能会任由别人在脸上涂鸦都没感觉？
　　枝垂栗也是知道这一点，才会放弃这个无聊的恶作剧。
　　他顿了顿，依然很诚实的继续回答江户川乱步刚才的问题，“长跑部合宿的时候，一年级的都被学长涂鸦过。”
　　他虽然睡眠质量很好，也因为异能力的关系，没有江户川乱步那么深刻的警惕心，可是那天晚上睡得比较没那么好，就在被涂鸦了一点点的时候醒来了。
　　醒来之后，被学长逼着参与了他们无聊的恶作剧，在其他人脸上涂鸦。
　　江户川乱步的重点倒是不在那里，“等等、你们合宿练习，难道是所有的人睡在一起？”
　　枝垂栗点点头，“是呀，大通铺。”
　　江户川乱步、江户川乱步沉默了一下，“感觉会睡不着耶，有人睡相很差的吧？”
　　“没错。”枝垂栗叹了口气，“我上大学之前参加合宿，大家都是一人一间房……”
　　虽然在参加之前就想到了会有人睡相不好，但没想到能这么不好，还有不少打鼾的。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睡得很好，没想到竟然能让他在整天疲惫的训练之下还能晚上睡不好。
　　第一天晚上过后，其中一个需要安静环境才能睡着的学长发现他的困扰，借他一副睡眠用的隔音耳罩，他才终于得到了相对良好的休息。
　　江户川乱步之前住过警察学校的宿舍，完全理解和一群睡相差的人一起睡是什么样不舒服的感觉，非常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乱步大人的睡相就特别好！”
　　枝垂栗非常赞同的点头，“乱步的睡相意外的好呢。”
　　“意外的？”江户川乱步拍拍他肩膀的手挪到他脸上戳了戳，“是不管怎么看、左看右看都非常好！”
　　他们随意的说着话，不知不觉就来到枝垂栗的房间门前。
　　枝垂栗眉眼弯弯的看他，笑着说，“欢迎来到我的堡垒！”
　　在所有人一起住的房子里只属于自己的房间，就像是自己的小小堡垒。
　　他心情很好的打开门。
　　虽然收藏室有个独立的入口，可是房间里也有通往收藏室的门，从这里走比较快。
　　江户川乱步好奇的环顾四周，“这就是小栗子从小到大住的地方……”
　　和横滨的房间一样，是个什么都有的宽广空间。床还是很大，睡觉的区域之外有个隔出来的、放着书架的读书区域，角落还有可以用餐或招待客人的小小沙发区。
　　枝垂栗在这里睡了十几年，虽然看着和横滨房子里的房间风格差不多，可是东西多了不少，感觉也更有生活的气息。
　　江户川乱步稍微走了走，实在有点震撼，“豪华的房间——”
　　“唔、还好吧？”枝垂栗倒是不觉得豪华，“不是很大的房间……和朋友们的房间比起来，只是普普通通而已。”
　　江户川乱步对他偶尔有些不谙世事的话语已经很习惯了，目光定在另一边放着的琴盒上，眼睛亮起来，“和琴！”
　　“是呀，可是有一阵子没有弹了。”枝垂栗有点小愧疚的说，“上次弹还是上次回家的时候，总是在想要不要带去横滨……”
　　“为什么不带？”江户川乱步有点好奇的问，“你直到现在还是很喜欢吧？”
　　枝垂栗看了看琴盒，微微笑了一下，“嗯，很喜欢。可是果然还是更喜欢跑步！去到横滨就没人认识我了，本来想着要完全专心在跑步上，就没有带琴过去。”
　　但回到家、看见琴，还是会想弹一下。
　　江户川乱步轻轻敲了一下枝垂栗的头，“本来就是可以兼顾的啊！你又没有要参加弹琴的比赛，只是有兴趣的弹又不会怎么样！”
　　枝垂栗摸摸被敲的头，眨眨眼道，“是呢……反正在横滨，没有人认识我。”
　　江户川乱步难得敏锐的问，“在东京会有人一直让你回去弹琴？”
　　“嗯。”枝垂栗点点头道，“以前的老师和前辈都会说。练和琴的人比较少，他们总是希望我回去帮忙。”
　　然而无论是跑步还是弹琴，都是需要大量时间练习的兴趣爱好，一天只有那么短的时间，很难两者兼顾。
　　江户川乱步看看他，“所以最终决定以跑步为主。”
　　“还是更喜欢跑步。”枝垂栗笑着说，“如果只能选一个，目前的我会选择跑步。”
　　未来很难说会不会把对跑步的热爱全部转移到乐器上，但目前来说，他更想花更多的时间跑步。
　　而且，既然要到横滨读大学，还是选择跑步更好。
　　虽然横滨大的音乐学部还不错，也有其他专门的音乐大学，但若是真的想要继续钻研音乐，留在东京读音大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你还是喜欢弹琴。喜欢弹琴就弹，在家就可以弹了！”江户川乱步走到琴盒边，把琴盒拿起来，“我想听！”
　　“好呀。”枝垂栗当然不会拒绝，接过琴盒，继续朝着收藏室的方向走，“我练琴的地方在这里。”
　　通往收藏室的门附近有个额外隔出来的四叠半和室，就是特地设置给他练琴的地方。和室后方放着一面绘制着山水的屏风，旁边摆着几个布团。
　　枝垂栗把其中一个布团拿给江户川乱步，自己也拿了一个坐下来。
　　和琴是古老的乐器，外表看着很像古琴和古筝，但只有六弦，大多用来弹奏比较和缓的宫廷音乐。
　　枝垂栗微微垂着头，一手拿着拨片、一手抚着琴弦，安静的弹奏起来。
　　弦音宛如流水般缓缓流淌。
　　江户川乱步不懂音乐，可是耳边的音乐声非常柔和、非常舒缓，有种……庄严又温柔的感觉。
　　枝垂栗依然专心弹奏着，深紫的发丝落在颊边，带着一点柔软的弧度。
　　非常、非常好看，优雅的不可思议。
　　江户川乱步的呼吸变得有些轻，无意识的轻轻摸了摸胸口，唇角不自觉弯起。
　　小栗子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专注在喜欢的事情上的模样，真的非常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