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暮暮》丁冉

85、谈渊的他

　　“为什么假装不认识？”看到谈渊去洗手间，赵朗也找了个借口跟了过来。
　　他心里原本有好多想问的话，他无法想象讲台上意气风发的大学老师为什么看起来像是被圈养在笼中的鸟，他想告诉谈渊，其实有人在背后默默喜欢他。可这一切全都在谈渊哑着嗓子说出这句话后湮没在一种莫名的悲伤情绪里。
　　镜子中谈渊半垂着头，脸上的神色都掩进阴影中，赵朗看不清楚，他只看得清谈渊卷起的袖口下腥红的伤。新伤旧伤交叠着，在昏暗的灯光下依旧刺眼。赵朗太熟悉这种伤了，他曾无数次对着镜子看着那些人在自己身上施加的罪恶。
　　蓝泽琛对谈渊到底了解到什么地步呢，那时他站在门外，呆呆地看向谈渊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你的麻烦看起来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添乱了。”
　　一声轻叹，又像是失声的笑，才发出声响就被门缝里钻进来的音乐声吞没。“赵朗，我能再求你一件事吗……”谈渊上的是大课，六十多人的班级，能叫得上名字的人不多，但谈渊不可能记不住永远坐在前排的两个人。“蓝……”
　　“我不会和任何人说。”
　　谈渊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赵朗。他知道在学校蓝泽琛和赵朗关系最好，所以他没有奢望赵朗能替他守住这个秘密。虽然说，他也从没期待过真的和蓝泽琛谈什么未来。生性敏感又被频频伤害的人，怎么可能察觉不到背后蓝泽琛灼热的目光和他小心的爱。对于蓝泽琛的感情，他无能为力，说拒绝太自作多情，只能等待他年轻莽撞的喜欢随着时间殆尽。
　　“您是逃不掉吗？我能做什么吗？”
　　谈渊摇摇头，“我们在一起很多年了，谈恋爱这种事，难道不是你情我愿的吗。”谈渊看似说给赵朗听，何尝不是说给多年前的自己。
　　那是谈渊第一次做家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家教的学生，在他家平层的落地窗边。十七岁的少年逆着光向他走来，礼貌地笑着用有些蹩脚的中文对他说“老师好”。
　　他偶尔上课会接起朋友的电话，叽里咕噜低声说几句谈渊听不懂的俄语，然后挂断电话，笑着对他解释道，“我和他说，我的老师在等我”。
　　他总是缠着谈渊说“老师你要多和我说说话，我的中文才能有进步”。
　　他会在家教课结束后把谈渊送到附近的公交车站，有次傍晚，天沉得厉害，才走到公交站台两个人就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淋到全身湿透。谈渊不得已再跟着他回家，洗过热水澡后换上他的衣服。那时，他弯腰凑到谈渊耳边，轻声说“老师，你好可爱”。
　　那晚谈渊在他家里给他做了土豆炖鸡，他心满意足地说“老师，我们那边土豆吃得多，来中国前我说这辈子都不吃土豆了。但是，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土豆”。
　　他会在家教过程中溜出家门，十分钟后冻得冰凉的手举着冻得硬梆梆的冰糖葫芦回来，咧着嘴对谈渊说，“老师，这家冰糖葫芦最好吃，差点就没买到，你尝尝”。在谈渊的关心后，他又摆出一副可怜模样说，“老师我手冷，写不了字，你帮我暖一下”。
　　谈渊爱他。哪怕是侵犯——
　　从许仕藤生命中逃走后的日子，谈渊以为自己在渐渐忘掉那段日子，忘掉年少时的喜欢。
　　或许是他们缘分未断，他就那样毫无征兆地再次出现在了谈渊面前。
　　他愣了片刻，然后缓缓叫了一声“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