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暮暮》丁冉

14、再相见—赵朗的身世

　　九月下旬的秋雨卷着难掩的凉意，城市的生机似乎也随着柏油马路上了无生机的落叶被带走了。
　　中央公园的跑道两旁栽着耐寒的树木，枝条随着风摆动，吹落一片枯黄的叶子，被赵朗踩在脚下，发出脆生生的声响。
　　他有些恍惚，从前只听说过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觉得哪里都有他的影子。可是从前他没喜欢过任何人，这种说法的准确性他也无从判定。
　　赵朗快跑了两步，在离前面晨跑的人两米远的侧后方，试探地叫了一声，“哥哥？”脱口的称呼带着少年轻微的喘息，他小心捯着气，期待却又害怕对方的回应。如果认错人，一句道歉的话就足够。可如果真的是穆清河，又该对他说什么呢，总不能把真实的心里想法说给他听。
　　那人闻声放慢脚步，偏过头看着赵朗，似乎对赵朗的出现不感到意外。“赵朗啊。一起跑吧。”声音低沉却很温和，夹杂着轻轻的喘息。
　　湖心的鸳鸯悠哉地随波游着，穆清河没有闲聊的意思，赵朗默默跟在穆清河身后，大气不敢喘一口。
　　与穆清河的相遇，每次都让赵朗觉得充满了不真实感。第一次，他自以为成功地潜入酒吧“偷窥”穆清河的生活，结果被人骚扰受了伤，却因祸得福被穆清河捡了回去。这一次，他租下临近穆清河的公寓试图制造偶遇，却在最普通不过的清晨在公园里和他相遇。
　　赵朗突然开始信命了。
　　他偷瞄眼前人。黑色立领的运动外套修饰着腰身，纤细但并不单薄。细密的雨水落在柔软的发丝上，随着动作起伏摇曳着，又与额头两侧沁出的汗水交织在一起。
　　周遭的世界仿佛化为无声的水墨，装点着赵朗眼中的穆清河。
　　要是时间能再慢一点就好了。
　　七点半，晨练的大爷成群结队地散开，赶早高峰的打工人穿过公园去搭乘公交车。
　　穆清河停在湖心亭的连廊下，赵朗跟在他身后停下来，便看到穆清河的手朝自己脸的方向靠近。
　　“哥哥？”他惊慌地叫着穆清河，却只见对方随手替自己理了理卫衣帽子，动作自然坦荡，若不是出于下意识，那就是彩排过无数次。
　　赵朗舒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明明那么想和他靠近，可一旦主动权不在自己手里，就那么轻易地失去底气。
　　“哥哥经常在这里晨跑吗？”
　　“偶尔，”穆清河说完便觉得心虚，“天气好的时候，偶尔。”
　　赵朗抬头看看天，灰蒙蒙一片，雨没有变大的架势，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停下的概率。
　　“要一起吃早餐吗？”
　　“不了。”穆清河想都没想，拒绝的干脆。“等下公司有会，我先回去了。”
　　“啊——哥哥。”赵朗急着留住他，下意识地扯住了穆清河的袖口。待他反应过来，才慌乱地松手，“对不起，我太着急了。”
　　“怎么了？”
　　“那个，拉伸一下吧，就一小会儿。天气凉，又跑了步，容易抽筋。”
　　一个在体育方面有点优势的人说这种话，让穆清河那些逃离的借口都无从发挥。
　　“怎么样？上大学还习惯吗？”
　　“习惯，时间很自由，总算不用在天还没亮的时候晨跑了。”
　　小腿的筋酸酸胀胀的，赵朗一脸纯良，讲话也还是一副乖顺模样，但辅助穆清河拉伸的动作却是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舒服。
　　“忍一下，拉伸之后会很舒服。”
　　“……你的伤好了？”
　　“恢复好了，非常健康。”
　　赵朗手腕的伤，穆清河刚刚看在眼里，但赵朗绝口不提，他就当全然不知。
　　穆清河一瞬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态，什么样的眼神面对赵朗。他无法想象他是如何长大的，无法想象他是怎样一个人在夜里忍受身体的伤痛、怎样缝补破碎的自己然后从伤口处挤出笑的。
　　前天凌晨，许仕藤发来邮件。
　　穆清河无所谓许仕藤是以什么方式采集到赵志铖和赵朗的DNA为他们做的亲子鉴定，他只看到鉴定意见那里赫然写着“不是亲生父子关系”。
　　所以赵志铖的禽兽行径都有迹可循，他利用赵朗为自己偿还债务也绝不是无奈之举。
　　穆清河回避了赵朗热烈的目光，他的笑好像有穿破云层的本事，耀眼得让穆清河不禁逃避。
　　穆清河原本想说的话，这会儿被噎在喉咙。
　　或许不加干涉，对赵朗而言才是最好的，他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