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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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在丛林长大，跟着父兄巡猎骑游，像一缕桀骜不驯的风，但当时的我还不明白这份自由的意义，只是天然向往繁荣与安宁。”
“我同家里大闹一场后阔别故土，独自一人前往中央，竭力伪装成同那些姑娘们一样的斯文体面，可没想到，这份体面的背后是无数财富和权利的堆积。我孑然一身，身无长处，仅仅是为了活下去，就被迫出卖所有，最后落得身心俱疲，还要被骂贱命一条，呵呵呵。”
“倒也没错，我确实是歹命啊。”
街道尽头处伫着残破的房子，四面无窗，腥甜味弥漫着整个房间。
房内空间狭小，墙根摆着张木榻，一名女子佝偻着身子躺其上，棕色的发黯淡无光，脸色惨白，腰间挂着张长毯。一旁站着白发的青年，面庞清俊，身材颀长，低着头静静听着她的娓娓道来。
“我攒够钱，搬到这座陌生的城镇，随心嬉怒，全不在意他人的眼光，我以为我可以过上全新的生活，可原来我的这副身体早已同我的过去一样，早在中央那几年的屈辱与折磨中陈腐。”
她橘金色的眼瞳已涣散，说到此处，她只是指尖轻轻抖动，脸上无悲无喜。
“我无数次想象过，倘若我没有在还太年幼的时候看到中央传闻的报纸，从而离开丛林，远赴他乡，我是不是就能过上安稳的一生。”
青年开口，淡淡道：“欲望之火并不能平息，引诱你的并不是那张报纸，哪怕你从头来过，再有机会，你依然会选择前往繁复之地。”
“是啊?…”女子轻扯嘴角，“您说的没错，我就是这样的人啊，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
“可是，一直以来我都有个疑问。我错了吗？我只是想要待在繁荣的地方而已，明明中央的人这么多，贵族、政客、宪兵…有那么多的人待在那里无所事事贪图享乐却安然无恙，我只是想要在那边有个家罢了，为什么只有我不可以呢？”
“为什么只有我的欲望是错的？我到底跟他们有什么不同呢？”
“你没有错，”白发青年握住她颤抖的指尖，“你的欲望也没有错，你跟他们没有任何的不同，你本该在你选择的道路上过自由的生活，是他们做错了，他们将人分门别类，划分阶级，他们觉得人人生而不平等，而这错误，满世兼备。”
“我否认这样充满错误而不自省的世界。”
“我要毁灭。”
女子点点头，仿佛倦极，她阖上了眼，眼尾涌出泪花。
“我这一生，有恨、有憾，却无悔，我早已心存死志，对这人间我毫无留恋，倘若上天要用这毒病了结我的性命，我也听之任之。您说，倘若死后会有别处，我这样的人能得到安宁吗？”
“当然，”白发青年肯定道，“你是被我选中的人，让我们在新世界再会吧。”
“愿你好梦，贝尔女士。”
他金色的瞳孔熠熠生辉。
……
布兰温金色眸子里充满悲伤。
艾伦跟在他身旁，时不时注意他的情绪。
即使对人的情感感官不强的艾伦，在刚刚见到布兰温泪流不止时也会吓一跳，怕他自己去看会出事，所以陪在他身旁，并体贴地保持沉默。
目的地并不遥远。
街区尽头的一座小矮房，屋外已经聚集了一些围观群众，几位士兵挡在门口拦出隔断带。
艾伦和布兰温被一位高个子宪兵领到门口，其中年长的宪兵领队看了两个小孩一眼，说现场不太好看，你们确定要进去吗？
“拜托了，让我进去吧，”布兰温着急地恳求道，“贝尔姑姑只有我这个唯一的亲人了！”
宪兵点点头，让士兵将他领进去。
艾伦被布兰温挡下了，他顿住脚步，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屋门打开，布兰温跟着走进沉沉的黑暗里。门再次合上了。
腥甜的味道顺着门缝涌出来。
一旁的宪兵领队留着寸头，他从兜里摸出香烟，点燃，深吸一口再长吐出来。
艾伦皱着眉头，听见他说：“年纪轻轻却染上这种病，不知检点，却也实在可惜。在病痛折磨时被误打误撞地谋害，对她来说或许是不错的结局。”
“哈？”艾伦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大叔？”
宪兵领队将目光放在他身上，矮下身子，“果然还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啊。”他掸了掸手中的烟灰，“因为是杀人抢劫案，才会派给我们处理，但是既没有目击证人，那女人社交也一片空白，没有有作案动机的犯罪嫌疑人，要不是作案工具没有在现场找到，我们会直接以自杀结案。”
讲到这里，他啧了一声，“真会给人添麻烦，明明染的病无药可医，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去不好吗？居然临死前被杀了，白白给我们增加工作量。”
“队长…”一旁本面目严肃的一位女性宪兵闻此有些不忍，“他还是个孩子，别当着他的面讲这些吧…”
“就是因为是孩子，所以才要认清世界的规则，别总给大人添麻烦啊。”
艾伦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没想到一条生命的逝去在某些人的眼里只是增加工作量的累赘，他握紧拳头，“喂，所以说，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你这小鬼，听不懂人话吗？”寸头宪兵剜了他一眼，直起身，突然冷笑一声，“说不定就是里面那个小鬼干的，只有他这么一位…”语还没说完，他面前的艾伦突起一拳朝他腹部砸去。
艾伦愤怒极了，他挥出的拳头被宪兵包住，立刻伸腿想加踹一脚，又被很有技巧地挡下。
想到眼前的士兵是接受过系统训练里的佼佼者，徒有这身技巧与能力，却不是用去砍杀巨人，还人类自由，而是用来面向同胞。
愤怒的火焰几乎要把艾伦点燃，他张牙舞爪地挥动四肢，被两个年轻的宪兵抓住，压下他的胳膊叫他俯身。
他倔强地要抬头，绿眼睛澄亮一片，死死地盯着寸头宪兵，像一匹野狼。
刚刚想要圆场的女性宪兵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
布兰温刚出来就看到这个对峙的场景。
他快走几步，一手抓着中间女性宪兵的手臂，刚好挡着囚着艾伦的手，问：“怎么了？”
他顺着艾伦的目光看向了那个寸头宪兵，金色的眸子一顿，嘴角泛出笑意。
“都是误会，误会，我朋友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几人对了一眼，艾伦身后的宪兵松开他，见艾伦还要冲上去争执，布兰温反手扣住他的胳膊将他拖离，说：“好啦，我们回去吧。嗯？”
寸头领队见两个小孩拖拖拽拽着要走了，啐了口唾沫，将食指扣着只剩半截的烟头丢在地上，没兴致地抱怨，“真是的，从中央被调来只能干这些烂活，遇到的还都是些没娘养的小鬼。”
布兰温顿住脚步。
他捂住艾伦嘴巴的手紧了紧，偏身，直直地盯着那个领队，方才近乎滑稽夸张的笑意全然消失，清俊的脸上面无表情，显得阴沉冷郁。
只是一瞬。
布兰温回身，带着艾伦离开了。
女性宪兵望着他们的背影，无意识地揉着刚被布兰温抓着的手臂。那男孩力气格外大，这一下很重，可能会淤青。
想起刚才男孩离去时的表情，她看向还满脸忿忿不平的队长，无奈地摇摇头。
……
回程的路很是沉重，旁边这位已经无家可归，而他刚刚还在人家亲人的事故现场门口闹，艾伦也觉得别扭。但这也不能全是他的错啊，他想着，都是那个光头傻大个在那里胡言乱语。
艾伦还没想明白该怎么开口，一旁的男孩已经率先打破僵局。
“抱歉，让你被卷进这种事里。”
“哈？”
布兰温笑笑，“肯定是对方做了很过分的事，你才会这么生气吧，抱歉，让你看到不好的人渣了。”
“……你这家伙，现在倒是敢说啊。”
“那没办法，”布兰温耸耸肩，“刚刚那种形势下，我俩又打不过他们，除了灰溜溜走掉还能做什么？啊，”他似乎突然想到了办法，嘴角笑容越发甜腻，“或许还能养精蓄锐，等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去单杀？好主意。嗯。”
眼见这人脑回路越来越危险，艾伦木着脸，选择换个话题。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接下来嘛…”
这条路是连接两个城镇的主干道，过往的路人很少，但零星有商贩驾着载满货物的马车喧嚣而过。
道路两边是平坦的草地，远处几大片山脉连绵不绝。
布兰温托着后脑勺，慢悠悠地说着，“大概会继续留在收容所吧，我唯一的亲人已经不在了，开个证明的话，可以得到一些补贴，在那里多待一段时间。”
他看着山脉那头的旭日，金光与他眼睛的金色融为一体，化成温暖的底色。
“我还挺喜欢希甘希纳区的，贝尔姑姑说过，城镇是人群的聚集地，我也很向往繁荣的生活，但我是猎户的孩子，偶尔还是想要亲近山川河流，嗯，这里就很不错。”骗人的，嘿，要不是艾伦在，他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待在这个地方。
“我不弱，在收容区大概率不会受到欺负，里面有免费学堂，可以认字，也不用多学习，能用就行，然后啊，后面没考虑清楚。”他眨巴眨巴眼，挠挠头说，“反正活下去就好了。”
艾伦点点脑袋。
一阵风趟着风车发电站，拂过蓝色的花海，轻轻柔柔地抚过他的发顶。
他的脑海中一时浮现很多画面碎片。
他的纠结有了结果，问道：“既然这样，你想不想来我家住？”
“啊？”这倒是把布兰温问住了。
按他的想法，他打算住在希甘希纳区的收容所，离艾伦一家不算太远，可以随时观察动静，又不算太近，他能够有一定的自由活动空间。
他努力装可怜的目的是想让艾伦潜移默化地接受他，艾伦了解他的身世后，即使是心如钢铁的小孩也不至于太冷落他，再多几次偶遇，成不了挚友也是好偷摸大鸡的程度。
后期诱拐起来就方便了。
可这人，这人要干嘛？居然要把一个陌生人领回家养？
只是因为对方太可怜了？好心到这种程度？
后期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灭世大魔王的啊？到底是为什么啊？
内心已经刷满了吐槽屏，表面还是稳如老铁的演技派布兰温露出七分惊讶问：“真的可以吗？”
“我爸爸是医生，养活我们一家没有问题。我妈妈一直想让我交多一点朋友，虽然她不说，但是很明显地表露担忧，很怕我太过孤僻，所以，你来刚刚好，”艾伦插着兜别扭地补充一句，“而且他们看上去都挺喜欢你的。”
“听起来很奇怪，少爷的侍从？不对。王子的陪读？也不对。但是就有那种倾向哦。”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艾伦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无语。
他小小的手掌摸了摸布兰温白绒绒的头，打包票道：“放心吧，不会欺负你的。我会对你好的。”
“是吗？真让人安心啊，艾伦阁下。”布兰温笑着打趣道，“温暖的被窝和冰冷的地铺，根本不用选，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如果以后被我抢走了爸爸妈妈，恼羞成怒的少爷把我扫地出门的时候动作轻点哦？我也会伤心的嘤嘤嘤。”
“闭嘴！”
……
艾伦·耶格尔有个秘密。
从小时候开始，他就能看到一些画面碎片。
守着城墙每天喝得醉醺醺的汉尼斯大叔曾经抱着治好的妻子跪在他爸爸面前哭着道谢。
金发的孩子阿尔敏穿上了士兵服，披风后是飘荡的自由之翼。
父亲和母亲在酒馆相遇。
这些记忆碎片针对特定的人出现，贯穿过去与未来，像是预言，像是征兆。
见到布兰温的时候，他也看到了类似的画面。
可是无论什么视角，何种场景，里面都没有这个白色身影出现。
艾伦升起了好奇心。
他决定把他放在身边观察。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