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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生日礼物 ...

  •   “从小时候开始,我就发现了自己同旁人的不同。走路不怕石子磨,抬头不畏太阳晒,我身体的每一处在磨损后都会恢复如初。在家族死于反叛势力的刀口之下时,亦是如此。我无数次从梦中醒来,孑孑独行于世,走过一段又一段指头掰数不尽的岁月。”

      “年轻的时候,人总会有些自大,以为这副躯壳是上天赐予的法宝,得以让我从事一些伟大的事业。哈哈,我真是爱死你现在的表情了,没错,就同你那时候的想法一模一样啊。”

      “但是这种心情持续得并不长,即使我是个天生乐观的人,在经历各式各样的事情,历经时光的磨洗后,就时常想着给我这一生画上终止符。”

      “一开始的时候,虽然身体在受伤后会自我修复,但是它仍然遵循着一般生理规律,逐渐长大,健壮,衰老。我以为只要我泰然处之,安然等待,终会有哪日,我能迎来死亡的归宿。我抱着这样的想法如愿等至这副身体衰败不堪,形如枯槁,每日伴着美梦入眠。”

      “哈,不得不提,那段时间越往后越是高兴啊,往事一遍遍追溯,所有爱恨情仇一幕幕轻轻拿起又松松放下,既然已是将死之人,所有的遗憾、怅惘、执念也不过是我这一生的小小点缀罢了,有什么可放不下的呢?”

      “嗯,我自以为勘破红尘,可命运总会在人掉以轻心,避无可避时开天大的玩笑。当某天我再次醒来,我的身体逆行时光,回到了小时候的样子。嘿,别这幅表情,当天我就把一个欺负过我年迈无力的垃圾砍了…好啦好啦,这只是一个玩笑,放轻松,你太紧张了,我讲重点。”

      “我想要一个结局。”

      “意外,自残,他人,饿,渴,饥寒交迫。火焰之水,冰之大地,砂之平原,盐粒之海。我不择手段,不限地点,苦苦求死,皆是大败。”

      “嗯,我自以为已别无他法,可命运总会在人求无可求,绝望透顶时给予一线希望。我站在命运的航线里,周围全是灰烬,全是黑线,唯有你,唯有你!生动,鲜艳,具体,举着旗帜,遥遥站立!”

      煤油灯烧至昏黑,灯火发暗,他起身,向着对面仍坐着的身影靠近几步,扯动的灰尘漫天飞舞。

      尘封多年的地下室,空气逼仄,空间沉闷。聆听者难得沉默,不发一言,他抬头,看着对面那人接近他,弯下腰,凑近他,仿若俯蔑,又似要低吻。

      暧昧不清,意味不明地隔着一线距离,讲述者伸手,轻轻抚上那对莹绿色的眼睛。聆听者闭上眼,下意识向覆着他的掌心靠拢,眼皮轻颤。

      颤动的频率仿佛心脏的脉动。

      讲述者低垂下眼眸,再次开口。

      “我已是穷途末路,是命运将你投放在我的视线之内,我看到了我们命途交织处,我唯一能迎来的终结,世界毁灭。”

      “而你没有选择。以韩吉为首的调查兵团信奉和平外交,可萨克雷总统一派更瞩意牺牲希斯特莉亚以自保,另一边各大国高层皆对帕拉迪岛的资源虎视眈眈,底下群众对艾尔迪亚人的恶魔传说恐惧不止。你没有余地,只有前进。”

      “前进的道路总会伴随着牺牲的风险,我会帮助你规避障碍,清理麻烦。你只需要朝着你记忆中的方向走下去,一直走下去。这次,我能保证,你一定能得偿所愿。”

      他覆身在聆听者唇上轻轻一吻。

      如同落下编织好陷阱的最后一针。

      “我们都是命运的奴隶,避无可避,只有联手,才能抵达命定的终点。”

      “开启地鸣吧,结束我八百年的流浪,结束艾尔迪亚人两千年以来的宿命。”

      “艾伦。”

      ———————————————————

      十年前。

      841年。

      晴空万里,没有遮蔽的太阳光直射沙滩岸。

      海潮翻涌,卷起的浪潮将一副青年的身躯推至岸边。

      那青年的大衣已经被海浪卷走了几粒纽扣,下身西裤的左裤腿撕裂开,和着水渍紧紧贴着他瘦弱的身子。他脸色惨白,蹙紧眉头,紧闭着眼。

      海鸟啼叫。

      布兰温的口中呛出水来,肺部仍残余不适,他睁开眼睛,开始剧烈地咳嗽,灿金色的眼眶酝酿出生理性的泪水。

      咳嗽声过了许久后缓下。

      他踉踉跄跄地爬起,寻了块海浪席卷不到的沙地仰面瘫下,望向天空。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一只海鸟盘旋着,飞往远方。他呢喃道。

      “什么嘛,这样都死不了吗?”

      “真是刺眼的天空啊。”

      海风一阵阵拂过他雪白的发。

      他发了会儿呆,嘟嘟囔囔地边起身,边摸索着他身上历经磨难后还能跟随着他的物件。

      指向针没了。没关系,太阳也能辨认方向。

      地图只剩三分之一了。没关系,重要的地点烙在脑子里了。

      枪用不了了。什么工业垃圾。

      ……

      挑挑拣拣,最后能用的只有挂在腰上的刀和捆在前肢后背的长绳。

      勉勉强强只能爬一爬终点处五十米的高墙。

      没有留下任何处理一路上横行的巨人的工具。

      布兰温长叹了口气,又倒进沙滩里。

      直视的太阳圆圆的,金光闪闪。

      “真麻烦啊,被扔进嘴里咔擦还是有点痛的,还是先等到晚上。”

      “不会碰到正进行壁外调查的调查兵团吧?我可是根据他们留下的历史册选好了漂来的时间的,但是时间太远了,如果记载有误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真碰到怎么办?”

      “不重要的人就杀了吧。”

      他又发了一会儿呆,挠了挠满头白毛,仿佛下定决心般再度起身。

      “走吧走吧,还是先找找路,根据马莱情报部的资料显示,这个时间,他应该还长居故乡。”

      “玛利亚之墙南部,希甘希纳区。”

      ———————————————————

      黑发碧眼的男孩趴在河坡岸的街道上,往下看是一条贯穿希甘希纳区,直抵玛丽亚之墙内部的运河。往上望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巨大墙壁,和被高墙拦腰截断的蔚蓝的天空。

      刚满六岁的艾伦·耶格尔睁着莹绿色的大眼睛,想着,又是风平浪静的一天。

      黄昏渐起,想起离家前母亲说会给他举办庆生宴,让他别太晚回家。每次生日会都翻不出新意,有什么好办的。暗自嘟嚷着,他还是顺从地爬起身,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又想到母亲历历在耳的教诲声,他默了默,认真拍了拍沾上的尘屑。

      应该没事了吧。他转头看了自己一圈,确认新衣服看上去不会太脏后,乘着落日往家的方向走去。

      希甘希纳区是帕拉迪岛的外围,一墙之隔,嗷嗷待哺的巨人多如毫毛,纵然不可撼动的高墙牢牢护住内部的城镇,但人们还是饱含恐惧远离这片土地,倾向于居住在更加内陆的区域。

      因此,希甘希纳区城镇的流动人口并不多。
      绝大部分人从这里出生,在这里死去。
      周而复始,百年皆是如此。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人群。

      商贩和居民买卖日常品和食物。

      驻扎兵团的大叔们聊天,侃地,打牌,喝酒。

      “哟,艾伦!”人未到,声先来,随后是一只大掌从天而降毫不客气地撸他的头顶。艾伦瞪着眼,无语地停下脚步。

      浑浊的酒气像是浸在酒窖里几天几夜,经过发酵后散发出来的。

      艾伦嫌弃地挪动身子,“你再多喝一点酒就要变成酒桶了,汉尼斯大叔。”

      汉尼斯哈哈大笑,“小孩子就不懂了吧,我喝的可不只是酒,我喝的可是和平啊,艾伦,只有这里一如既往地和平,我才能如此慷慨地喝酒,所以,为了和平,我也可以变成酒桶。”

      什么谬论。
      艾伦嗤之以鼻地哼了声,没有争辩下去。

      “哈,居然没有大吵大闹,长大一岁,成熟了嘛!”

      艾伦抬眼看他,似乎没想到他能记得他的生日。

      “你这是什么眼神啊?哪年我会忘记。”汉尼斯气势大涨,低头瞪了小孩一眼,随即挠挠头说没想到艾伦过生日也会出来瞎逛,明明之前这个时间都碰不到他人。

      “你们家不是会办生日会吗?礼物晚上我会送过去。”他口舌不清地补充,“不会忘的!大人是不会撒谎的,知道吗?”

      看上去就会酒劲上来忘的一干二净,值班一结束就回家昏昏大睡,第二天再懊恼着登门拜访尴尬道歉的样子。

      艾伦暗暗吐槽一句,随意地点点头,挥开他的手臂,快步奔离。

      将“艾伦,你这小子,生日快乐啊!”撇在脑后。

      转角。直线。转角。
      转角的巷子尽头传来拳肉相撞的声音。

      不是吧……
      艾伦顿住脚步,眯起眼,朝巷子里望去。

      欺负弱小的戏码。大孩子们围成一团,对里面的一个身影一边挑衅,一边拳打脚踢。

      金发的孩子护着怀里的东西,一声不吭地扛下重击。

      艾伦微微吸了口气,朝他们大喊道:“驻扎兵团的人来了!你们再欺负阿尔敏,就让他们把你们抓起来!”

      孩子们顿时停下动作,领头的人勃然大怒,“又是你,艾伦!”

      艾伦朝他扮了个鬼脸,扭身跑开。

      孩子们互相对视,又抢不动金发男孩怀里的东西,又怕驻扎兵团真的来了,最后还是领头的孩子踹了阿尔敏一脚,带头跑走,他们才一哄而散。

      阿尔敏浑身刺痛,踉踉跄跄地起身,摸了摸嘴角。他们打人真是一如既往地狠啊。他低下头看着还算完整的袋子,东西还完好,刚想松口气。

      “还在想什么?快跑啊。”清脆的声音从巷口传来。

      去而复返的艾伦跑过去拉起他,朝着孩子们相反的方向夺路狂奔。

      袋子在踉跄中抓了个空,阿尔敏回头,终究还是没拗过男孩的手劲,跟着一起跑。

      “驻扎兵团可没有人来,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这个事实,到时候的殴打可不会止于刚才的地步了。”

      “但那是送给艾伦的礼物诶。”

      艾伦奇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算什么?人身安全比较重要吧。”

      可这样,我不就白挨一顿打了……阿尔敏嘴角抽了抽,终究没再反驳。

      “生日快乐,艾伦。”阿尔敏站在家门口,郑重地献上祝福。

      艾伦点点头,示意收到了。他插着兜,看着阿尔敏推门进屋,回了一个挥手作别。

      黄昏渐离,浮光未尽,世界跃入清冷的蓝。

      艾伦踢着石头,心不在焉地走着。

      那些大孩子们肯定已经发现他的谎言了,他们记仇不是一天两天了,估计现在就蹲在他家的必经之路守着他。

      怎么办呢?真去叫驻扎兵团?哈,那些大叔都在遥远的街边打牌呢,路上肯定也有埋伏。等他们知道了,他估计已经被揍成猪头了。

      算了,被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总能从里面挑个皮薄的咬下二两肉来。

      艾伦认命地往前走去。

      转角。直线。

      他果然看到了那伙人,嚣张地聚众站在街头。他们好像又在跟人起冲突。

      艾伦往巷口躲了躲,找了视野比较好的位置。

      他半眯起眼,认真看过去。

      领头的人喋喋不休,嚣张地指着一人的鼻头直直地骂。

      艾伦往前挪着位,考虑起趁乱跑路的可能性,又想窥探哪个倒霉蛋正中枪口。

      他还没站定身子,却看那领头人高高的身子突然拔地而起,直直地朝着他的方向飞来。

      艾伦默默往旁边闪开。

      领头人狠狠地摔到他刚藏身其后的三轮货车上,疼得呲牙咧嘴,眼泪瞬间飙出来了。

      一时全场寂静。那群小孩也懵,笔直地站在刚刚飞跃而起的弧线两侧,不敢动作。

      这是踢到铁板了啊。

      艾伦惊奇地朝着力大无穷的“铁板”本人看过去。

      白色。
      第一眼是白色,头发是白色,穿着是白色,肌肤也是白色。雪一样的白色。三月的风吹拂着,似乎要将那男孩吹化了。

      雪一样的男孩径直朝艾伦的方向走来。

      “真是失礼啊,明明是自己不小心撞过来的,却还要别人赔礼道歉,还率先动了手。”这是第一句。

      “所以反击下意识没有收力,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我这可是正当防卫哦。”这是第二句。

      “你能帮我作证吗?接下来的一切也都是正当防御范围哦,”这是第三句。艾伦意识到这句话是给他的,因为男孩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将手中打着蝴蝶结的糖果袋捧向他,金色的眼睛弯起,盛满烈日阳光,“作为回报,这袋糖是给你的礼物。”

      艾伦眨了眨眼,伸手接过。

      男孩转身,重新一步一步迈向那群呆立的小孩,尾音夸张地上旋飘起,“我数到三,快跑吧。”

      “一…”

      “二,三。”

      孩子们骂骂咧咧,乱成一团地跑开了。

      男孩说了一句,还是个小孩子嘛,然后突然捧腹大笑。

      艾伦看着背对着他的雪一样的孩子,脑袋突然传来一瞬剧烈的疼,像是电流劈过脑神经。

      又来了。

      他想着,脑海里闪过一幕幕陌生的画面碎片。

      他五指大张,又一瞬紧紧地握拳,紧紧捏着手中的糖果包装袋。

      这是风平浪静的一天。

      这是他生日的一天。

      这是他这天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这是他遇见的第一个陌生孩子。

      艾伦紧紧地盯着那孩子的背影,仿佛要将眼前的记忆烙印下来,他看着他大笑,然后擦了擦眼尾的泪,转过身来,再次同艾伦面面相对。

      白发孩子的脸色柔和下来,他说:“你好,我是布兰温。”

      第一次,无数的画面瞬间在脑海里砰然炸裂,又在下一瞬浑成一团,彩色的光影糊就了他的所有视线,脑袋痛到让他近乎昏厥而去。

      他木着脸,回应道。

      “你好,我是艾伦。艾伦·耶格尔。”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生日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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