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尸回忆录》白昼海洋

32、第 32 章

　　曾经看过一种说法，人类的文明的象征，是一根折断后又愈合的大腿骨。因为对于以趋利避害为本能的生物来说，损失自己的资源去照顾弱者，本就是一种违背天性的行为。只有具备了社会化的情感，才会让远古的人类逐步进化成文明的现代人。
　　我和曾九州之间，可不仅仅是一根大腿骨的交情。从某种程度来讲，我欠曾九州一条性命。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我，曾九州大概不会被感染，说不定现在已经在人类安全区美美喝咖啡了。越是想到这种可能，我越觉得愧疚。
　　时隔半月，我终于又睡回了自己的床上。这阵子因为没有了电力，夜晚总是一团干净的黑暗。身为“丧尸之王”的我，仍然怕黑怕鬼。一到夜里，我就把自己窝进曾九州狭小的下铺，尽量保持安全感。
　　现在么，我庆幸丧尸也是有呼吸的。听着下铺传来的熟悉的绵长的呼吸声，我总算可以舒展开四肢休息了。
　　说到“丧尸之王”，我有点不好意思。如果说文明是人类区别于其它动物的根本属性和最终理想，那一种兼顾正义与效率的社会组织体系，则是实现文明的保障。关于人类社会发展的知识，徐徐肯定比我懂得多。而我大学三年浮皮潦草学到的哲学理论，大多流于概念，未必能轻松地运用到实践中。
　　就说现在的情况吧。按照徐徐的说法，在这场灾难中，其实有不少幸免的人类。无论世界各国的幸存者选择怎么生存，总是和我们这些变异者产生了隔离。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丧尸”，可以作为这个星球上的一个新物种而存在？
　　一个崭新的物种，虽然不知道该怎么繁衍——那都是后话了，只说现在——如果不把丧尸根简单的单细胞生物归位一类，那作为一种具有一定智慧的生物族群，就必然会形成一种社会模式，来稳定存续。
　　那这种模式，是弱肉强食达尔文主义，还是继续以文明规范为依托，就很需要思考了。
　　现在我已经很清楚，丧尸和丧尸间，当然存在着很大的差别。如果把最初的“被咬”看做一种病毒感染，而成功转变为丧尸的人，是体内的免疫系统与病毒完成了融合与共存。那么感染程度最深、或者说免疫应变最弱的人，就是绝大多数的普通丧尸，智力和身体机能都严重受限，在族群中基本相当于“工蜂”。我之前考虑过的不完美的“永生”，在普通丧尸身上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我遇到的一些“同类”，都可以认为是更高级的丧尸。即使排除了感染前的个体差异，还是能感觉到他们的肢体功能和智慧得到了不同程度的保留。比如第一天出门遇到的“学人精”，和极少数能在艺术楼展览馆的脚手架上保持平衡的“技术工”，都俨然与普通丧尸不在一个层次。连我这样以前四体不勤的人，在成为丧尸后，日常行动都没有太笨拙，至少比那些只会蹒跚着移动扑食的强太多。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甚至觉得自己还越来越灵活了，在校园里看见的健步如飞的丧尸同学也越来越多。这还是个发展的过程。如果时间足够长，丧尸们的身体机能又会普遍恢复到什么程度？
　　何况，在高级丧尸之上，还有一些我愿称之为“智能型丧尸”的存在。当然，这种智能更多是一种应激反应，像邹雪的日常擂墙，小高的回归冲门，都只是单一的“执念”，其实没什么智力表现。但像是陈阿姨那样，即使变成丧尸也没有背叛宿管阿姨的荣耀，丰琪琪一直记得我给她留过的一次生机，或许就是一种情感程度更高的意识保留。只是这种情况出现的概率极低，至少在东区宿舍，我只遇到了这几个。
　　至于我自己，嗯，我是更厉害的智慧丧尸。我几乎没有失去神志，还能思考，还会说话，还知道我是谁。甚至我自己觉得，我除了偶尔会“脑子断片”，其它时候简直是完全正常的人类。徐徐也是，即使她的状态更不稳定，日常在丧尸形态和人类形态间切换，可她状态好的时候不但能和我聊天，还能写策展任务书呢！
　　和我们对应的，曾九州就是另一种维度的高等丧尸。她除了脑子瓦特了，别的方面啥毛病没有。更像是吃了超级进化药水一样，变身人体暴龙。如果按照电影里演的，曾九州应该就是大反派最想要的那种实验品——这世界不会真的是一场电影吧？
　　好吧，既然已经是局中人，就做好自己的事。我认为我有责任思考一下，在普通变异与多维度进化共存的新族群中，谁应该是说了算的那个？换句话说，新的秩序，应该是建立在曾九州们的力量压制下，还是由我这样没有丧失价值观的“人”，继续以“文明”为导向去做规范？
　　我瞪着天花板在月光下的纹理，第一次感觉到“天将降大任”的压力。谁能想到，我这么一个又普通又怂的女大学生，有一天会面临这种灵魂拷问。
　　我想着刚刚和曾九州的沟通。现在的曾九州不会说话，或者说失去了人类语言的编码能力。但无论哪种生物，只要有社会化的需求，肯定会衍生出特有的信息流。
　　我早在图书馆的时候，就发现了我似乎能掌握丧尸的信息流法则。这其实是很违背常理的。按照人类学的观点，文明诞生的过程十分漫长，需要以万年为单位来计量。作为文明载体的语言和文字，也理应经历长久的时间才能固化下来。可我们大家仅仅做了半个多月的丧尸。
　　所以我只能换一种理解方式。就是丧尸虽然可以看做新物种，但仍是以人类千万年的基因进化结果为基础的。所谓丧尸，或者是人类的一场集体进化。
　　这个想法，倒真的像是实验室行为了。企图大幅度改善人类基因的实验，阶段性失控后导致了丧尸纪元的到来。放在电影里，这是烂俗的桥段。但现实中的我们，手里没有详细的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