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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熄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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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礼尴尬地放下遮脸的手掌,无可奈何地看向温知
温知微微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会儿,不咸不淡地开口道“听闻与忠亲王府结亲的萧家共有六子,可萧家夫人喜爱女儿,求神拜佛多年后,终于萧夫人房里的一个通房得了个女婴,萧夫人喜爱非常,不仅日日带在身边亲自照顾,还给了那通房抬了姨娘,分了一处院子。”
老太太依旧冷着脸,殷氏作为主要被指责的人也不好开口,王氏轻轻揽着温桃,笑着附和道“这个我知道,萧家六位公子都是聪明孝顺的孩子,可我与嫂嫂每回遇见萧夫人都得灌一耳朵我们家幼禾如何如何之类的话,全然不提儿郎,可见是真心喜爱姑娘家的。”
温知颔首道“叔母说的是,萧家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什么都给最好的,幼禾五岁时便想叫女儿拜在郡主门下,还央求郡主收为内门弟子,送女儿拜见郡主时简直是倾全家之力,萧夫人连萧老夫人和忠亲王下嫁的嫡长媳妇也给折腾去了,随着一道去的还有成车的礼品,敲锣打鼓地到了郡主府,谁知连门都没进去,只得了一句娇宠太过便被打发回去了。”
老太太喉中一哽,脸色更加的不好,甚至已经有些发黑
殷氏十分复杂地看向心爱的大女儿,心中却是又甜又苦:虽说你是想替为娘说话,你这不是指着老太太的鼻子说她是不想让家里好过才责怪殷氏不送女儿去求学吗?虽然的确如此,但哪能把这些话硬邦邦地往老人家脸上甩?老太太这会儿递台阶尚且不愿下,哪里受得了火上浇油呢?
方才还在搭话的王氏愣了愣,然后微笑着垂下头,疼爱地抚摸温桃颈背,仿佛沉浸在自己有女万事足的世界里
士诚和士庭互看了一眼,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温瑕见殷氏受刁难,嘴角冷冷地勾了勾,身子略微向后靠在椅背上看戏
温然正想着要不要找些困了饿了之类的借口把殷氏拔出去,忽听一声嗤笑,转头一看,正是金姨娘
金氏才吃了颗糖渍荔枝奴,顶着众人的视线不慌不忙地用舌头将乌黑的果核从唇齿间推出来丢在浅口小铜盘子里,拿帕子擦了擦嘴角道“太太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好好儿的女儿却不尽心疼爱,不像奴婢,今儿七姑娘求学,奴婢虽不能陪着,却是心焦难忍,奴婢又不需要掌管全家,也不必替家里出入上下,只好来老太太屋子里烧香拜菩萨,替咱们七姐儿求个好前程。”
殷氏挺了挺腰,轻蔑道“这是没法子的事,你为咱们家生儿育女,老太太,老爷和我自然也给你贵妾的体面,可终究我才是孩子们的母亲,你对七姑娘的这份心我记下了,回头自会赏你的。”
金氏勾着嘴角,偏着身子,轻佻道“太太这是说我不配呢,这倒是没错,奴婢是不配的,可太太也只配送个庶女去求学,真轮到了嫡女的头上不还是得老太太露面,说到底,我与太太谁又真比谁高贵呢。”
温然立时紧张起来,立在温然身边的元妈妈轻轻把手搭在自家姑娘肩膀上,指尖安抚地拍了拍
殷氏将保养得当的手掌握成一只拳头,怒斥道“你还有没有个规矩了?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满嘴的荒唐,还说起我来,果真是给的体面多了,你个贱婢也敢谈论起来了!”
金姨娘半点起身的意思也无,只仰头垂眼地把双手搭在身前做出个行礼的姿势,漫不经心道“太太怎生气起来,奴婢只说自己卑贱罢了,太太想多了,再说奴婢如今的贵妾体面都是依靠着老太太慈悲恩赏,若是依着太太,妾身和温瑕温若都还在庄子上过着银粮短缺的苦日子呢。”
“你...”殷氏显然是气极了,伸出手指了金姨娘三五次愣是骂不出话来
“好了。”老太太不知何时消了气,甚至眉眼之间甚至隐隐有了些笑意“吵的什么,金氏,太太终究是当家的主母,你也太无礼了些,还不给太太赔罪。”
方才还讥言笑语的金姨娘立即规矩起来,站起身朝老太太福了福“奴婢出门久了,府里的规矩大都浑忘了,还请老太太垂怜,饶过这回罢。”
“嗯”老太太点点头,又朝殷氏道“你也是,不过是孩儿们上学,谁去不是一样?好好儿的同妾室论起尊卑来了,都不许再闹了,明儿就是腊八了,闹出事情来叫神仙看见可是不吉利的。”
殷氏只得起身道是
老太太挥手叫两人坐下,又想起明日就是腊八,思索道
“咱们这样的人家少不了腊八施粥的,何况今年不比往年,如今朝廷命主君去赈灾,咱们也少不得大气些,叫人抬几筐铜钱,明儿散出去,今儿晚上叫几个安稳能干的媳妇子去看着熬粥,别误了明日一早的时辰。”老太太把手拢在手炉上,朝殷氏道“明日施粥,叫士诚士庭去罢,你家老爷出去赈灾,府中也不好太过热闹,就别去看冰嬉了,咱们娘儿几个只在我这儿的小佛堂烧香念经,为国祈福,女孩儿家多念佛有好处,普渡寺想来要送佛粥的,你且备好香油钱,莫要失了礼数。”
王氏和士诚士庭起身道是,温礼听说今年不出去看冰嬉了,忍不住苦了脸,温瑕温若一派茫然,温知和温然本就不喜大冷天出去受冻,反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殷氏道“母亲说的是,老爷刚去赈灾,陛下也亲自为国祈福,咱们家这几个都是懂事的,自然知道忧国忧君,不会贪玩。”
老太太呼出一口气来,似乎是有些疲累了“好了,你们都先回罢,明日早些过来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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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曦阁
殷氏便边算账边将施粥的事安排给邹家媳妇,又将散钱的活计给了陶妈妈,直过了半根蜡烛的功夫才叫人收了账本算盘,揉着指头靠在炕几上歇息
丰姨娘搓着手进来,见殷氏忙完了账便将烛台拿远些,笑道“太太可真是爱出险招,我想着叫个小丫头悄悄去镜院呢,谁知太太竟是叫我打着灯笼,领着丫头婆子大摇大摆地去,这可真真是灯下才黑。”
“你个鬼灵精也有想不明白的事?”殷氏满面开怀,哪里还有在福慈居时气急的样子“她刚在老太太跟前儿狠狠得罪了我,面儿上如此,实则是给我解了围,这是头一件,第二件也是给我递个路呢,叫人瞧着,便说我是派人去骂她一顿又如何?婆子媳妇哪好去斥责姨娘的,正好叫你去,再说除了你我也信不过旁人呢。”
丰姨娘显然得意又受用,凑在火盆边烤暖了手,走到殷氏身边坐在脚凳上替殷氏揉指头
丰姨娘手上的功夫显然比养尊处优的殷氏要强,几下就碾去酸僵,殷氏舒坦地松了口气,问道“那边儿怎么说?”
丰姨娘斟酌片刻,开口道“她说,叫太太安排的人趁着这时节去与老太太说小少爷的事儿,今儿她细细听着,小少爷在梢间已经有些咳嗽哭闹,小少爷在庄子上是再结实不过的,从不轻易哭闹的,想来身子里头已结下病灶,央求太太越快动作越好。”
殷氏脸色严肃起来,思索道“她说的是,终究孩子是为娘的心头肉,她瞧着不多言多语,实则心中当如火烧剑刺,难为她竟忍到现在。”
丰姨娘宽慰道“瞧太太说的,不过就这么几日,又能苦到哪里去?”
殷氏却是摇头,抽回手道“虽说就这么几日,可做母亲的恨不能与自己的骨肉片刻须臾不离,这个其中的苦楚我岂能不知?”
丰姨娘想起温知温礼,也只好默然
殷氏叹过一回便收好心绪“她还说什么了?”
丰姨娘神色古怪起来,又是好笑又是犹豫道“她还说,叫太太与两位姑娘,多多...勾结。”
“勾结?”殷氏失笑,点头道“嗯,听着倒是她的话。”
丰姨娘也笑“她说,在老太太跟前做戏难免要说些歪曲话,可只要是话,听进人的耳朵里总要留印儿的,大姑娘和三姑娘心里头还是小孩家,慢慢地再把这些事教给她们不迟,怕只怕姑娘们听过了便当真,左右如今二位姑娘已自己立了院子,太太何不多与二位姑娘亲近呢。”
说完,丰姨娘便小心观察起殷氏神色来
殷氏缓缓喝了口茶水,道“她是真与我贴着心的,才敢说这样的话,温知过于莽直,温礼虽说柔和些,可终究还是道行太浅了,若她们两个自小养在我身边,如今当是另一番道理。”
丰姨娘想起温然虽说谈不上七窍玲珑心,可已经能在院子里周全各方了,就连殷氏别扭时也能被她安抚下来,不由得生出一股与有荣焉的自豪感来
丰姨娘心中舒展片刻,转念又皱起了眉头“金氏虽巧言哄得老太太欢喜,可太太今日终究是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