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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乌赤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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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舟城的市集离迷云山太远,这也是江少弦不怎么下山的缘故之一。
路边草丛的露水已干,一户人家外的池塘里荡起金涟漪。行人突感双颊微热,抬头望天,竟已到了午时。
热嚷的市集铺子连铺子,摊主用家乡话吆喝:“卖板栗——!十文一包的板栗!入味!!”
市集唯一算安静的地方便是茶楼了。要采买些什么,江少弦在路上已经跟江灯说清楚了。
现下,江少弦只需甩手当无事小神仙。想着,他一掌拍在江灯后背,将人推远。看似轻轻的一掌却裹了一股气。
措不及防被推出去的江灯感觉一道真气入体,心脏有那么一瞬间像被人狠狠捏住。只那一瞬,江灯便白了脸。
须臾,江灯回头不满地瞪了一眼江少弦。带他下山又怕他跑,怎么不干脆把他锁山上?
江少弦装做整理衣摆:“别这么凶,我这个人胆子小,会做噩梦。”
过后,还不忘添一句:“我在‘清风使’等你,三个时辰按时回来。”
最后这句也不知道江灯听没听见。小少年眸色微变,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清风使”是浮舟城最有名的茶楼,尽管如此,茶楼规模也只有两楼。
浮舟城地界本就不大,而浮舟城又建在小独洲上,这小独洲是二十四仙洲中最最小的一个洲。
几乎每个洲都有一个叫得出名字的门派、在修真界排得上号的人物,唯小独洲什么都没有。
因此,小独洲地小又无英杰,也被戏称为“庸人乡”。
仙门百家之间若是有人拿修为打趣,便会道:“你是打小独洲来的吧。”
从小独洲上出去的人也被很多门派瞧不起,更有甚者把小独洲当作二十四仙洲的耻辱。说要合并小独洲,世间应当只有二十三仙洲才对。
一些人这样想过,也这样做了。
要知道“穷山恶水出刁民”,小独洲虽无英杰,但多蛮者。那些仙洲派来的使者硬是被骂了回去,就差没被唾沫星子淹死。
被骂回去的次数一多,也就无人敢提合并小独洲的事了。
从此小独洲除了叫“庸人乡”,又多了一条戏称——“刁民谷”。
这边,江少弦在“清风使”要了间雅阁。另一边,江灯走到了一条逼仄的巷口。
江灯死盯着这条巷子,接着眼神一狠,大步跨了进去。
从巷口进去便是奴隶市集,是江灯朝思夜想了三个月都逃不出去的地方。
只是这次江灯是以买主的身份走进来的,而不是以奴隶的身份拖进来。
铁笼靠着铁笼,人在笼子活的不如性畜。这般熟悉的场景令江灯感到不适,他板着脸走进左边第三家铺子。
这家铺子今天并未开张。
第三家铺子的主人刀疤脸此刻正坐在桌前大口啖肉饮酒,见铺门被推开眼睛亮了瞬,以为来了生意。当他看清来人后目光先是惊愕,接着转为鄙夷。
“哟,老子当是谁呢,原是你这小杂碎!”刀疤脸用指甲剔着牙缝里塞着的肉屑,嘲讽道,“我就说那人弱不禁风看不住你,果真让你逃了。”
“小杂碎主动上门给老子送钱?”刀疤脸又注意到江灯手上提着的葱菜,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拍桌大笑起来。
“哈哈哈!还买了菜回来的?要给老子做饭吃?老子就知道你小子贱!上次老子操别人,你在一旁看着眼睛瞪得老圆了。你也想爽一把?你要是听话,老子也疼疼你——”
刀疤脸自顾自说了很多。江灯听着这些话又联想起那些画面,只觉得恶心。
压下胃里翻腾之感,他强装平静地道:“乌赤尔。”
说话被打断,刀疤脸心中不爽。他咂咂嘴,不耐地重复:“乌赤尔?”
“我有钱了,我要带他走。十五两,你说的。”江灯摸出兜里的钱袋,袋里的碎银加起来足有二十两。
今早江少弦突然说要带他下山,江灯便想起了乌赤尔。借着放东西的空档,江灯到江少弦屋里“摸”走了他的钱。
下了山,江灯本想找个借口独自离开,未曾想江少弦竟先他一步“放”走了他。
拿着偷来的钱,江灯心里既无恐惧也无.羞.耻,心里反而是坦然的平静。
须臾,刀疤脸冷笑一声:“他呀,死了。”
“尸体被我碾成粉撒在那,”刀疤脸下巴一指,指向不远处一个用来种菜的小土槽里。
刀疤脸的声音像地狱的恶鬼,仿佛在说一件极其寻常的事:“上次老子拿他泄火,那小子身子太差,老子没爽几下他就没气了,死了。”
听完,江灯原本平静的表情碎了,双目也渐渐变红。
乌赤尔今年不过十二,比江灯还小上一岁。是个卷发金瞳的异族人,不太会说官话①。
江灯是在一年前遇到的乌赤尔,那时他被人打的半死戴上重石丢进了河里。
重石拉着他慢慢下沉,本在等待死亡的江灯也是在这时见到了乌赤尔。
阳光平铺在水面,擅长游水的异族小少年下沉到河底,从破碎的光影中朝他游来。
恍惚间,江灯像是见到了话本子里的“水灵仙”。
异族小少年费尽艰难才把江灯捞出水面。
他说不清话,费了老半天才说清自己的名字——乌赤尔。
是他们部族“太阳”的意思。
江灯没死成,乌赤尔不仅救了他还给了他生的希望。
乌赤尔的部族在几年前被外族侵-略,在那场战.争中乌赤尔和母亲走散。
年幼的乌赤尔孤身流亡,加上语言不通,受到不少欺.辱。
经此一遇后,两个小少年互相依靠,江灯曾说要帮乌赤尔找到母亲。
战争可能已经停了,乌赤尔的母亲可能在部族等他回家。
乌赤尔不知道自己来自哪个洲,两个人只能想无头苍蝇一样打探哪个洲的异族人最多。
因为乌赤尔的到来,江灯第一次去看四季。原来四季更迭竟是那么奇妙,在乌赤尔身上江灯感受到了一股野性的生命力。
“小、琅,我……最好的朋友……”这是乌赤尔第一次说官话。
江灯本以为他们会一起长大,直到这个刀疤脸的出现。
三个月前,他和乌赤尔宿在破庙,月色半隐之际,一群人带着刀剑闯进破庙,强行掳走了破庙里的所有孤儿。
这群人应是观察他们很久了,确定他们背后无所依靠后才掳的人。
他们被关在奴隶市集的铁笼里,等着买家出现。
“你被买走后,他日日睡不着。还想逃去救你,真是愚蠢!后来他实在闹腾,老子卸掉他一条腿才老实——”
这句话刀疤脸没说完,江灯听不下去,心里难受得紧。握紧拳头,奋力朝刀疤脸脸上挥了一拳。
刀疤脸毫无防备挨了这一下,脸上迅速肿起一大块。他吐出一颗断牙,额头青筋暴起,反手一巴掌扇在江灯脸上。
他可不是吃素的,这一巴掌他打得狠,江灯被扇在地上良久都爬不起来。
刚买的菜洒落一地,江灯耳朵里嗡嗡作响,被扇的左脸肿起五条红印子火辣辣的疼。
眼泪砸在手背上,江灯心里后悔极了。他应当早点来的,逃下山也好,去求江少弦也好。应该早点来的……
早点来,乌赤尔就不会死了。
“小杂碎!找死!!”
刀疤脸一脚踢在江灯腹上,把人踢到门边。还够不解气,他又抓起桌上的酒坛往江灯头上砸。
酒坛落下之际,江灯眼疾手快伸出手肘格挡,没让酒坛砸在头上。
手肘估计青了一块,江灯没去管。带着满腔恨意爬起来,同刀疤脸扭打在一起。
总归力量太过悬殊,江灯不敌刀疤脸,反被他拎起头发,像拎小鸡一样。
“呸!”刀疤脸一口唾沫吐在江灯脸上,见江灯用冷煞的目光直盯着自己,便问,“想杀我?”
“是不是想杀老子?!是不是——?!”刀疤脸对着他吼叫。
“是——!”
“我是想杀你!”
不顾身上的疼痛,江灯大声地喊。
江灯此时冲冠眦裂,满眼都是杀意。
刀疤脸突然大笑一声,对他道:“你和哪些奴隶果真不一样,你比他们都蠢!逃都逃了,还自投罗网送上门找死!”
“做人时不凶,做鬼再来杀老子吧!!”语毕,刀疤脸扬手,手刀劈下。
凌厉的风扑在江灯脸上,眼看着手刀落下,他却连眼皮都未曾动一下。
咽下喉咙里那个名字,江灯眼睛死盯着刀疤脸瞧。如果真的要做鬼,那他一定要牢牢记下刀疤脸的样貌。
“咻”!
一颗饱满的糖葫芦比刀疤脸的手刀先一步落下,裹着糖衣的糖葫芦不偏不倚,击穿了刀疤脸的手掌。
“啊——!!”
手掌硬生生被击碎,刀疤脸疼的跪在地上哀嚎。
刀疤脸的鲜血滴在江灯脸上,被江灯飞快抹去。
脏,脏极了。
“砰”。
一声闷响。
还剩两颗糖葫芦的糖棍斜.插.在木桌上,一位白衣女子从屋顶腾飞而上,身影翩翩若仙。
白衣女子在屋顶席瓦而坐,目带浅笑,丢给江灯一把短刀。
女子用染有绿色蔻丹的指甲轻轻敲打瓦檐,漫不经心地道:“杀了他。”
已经出鞘的短刀摆在江灯面前,他几乎没有思考,抓起短刀慢慢走向刀疤脸。
刀疤脸的右手几乎已是碎肉,他疼的龇牙咧嘴。眼见江灯朝自己逼近,他慌了。
“小杂……不是,你、你放过我……我把我所有家当都给你!”现在的刀疤脸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他流了一地的血,早已没了力气。
江灯步步向前走,刀疤脸瘫在地上向后爬去。
“不要,放过我……”
刀疤脸吓破了胆,不断去看江灯和白衣女子。
这个突然出现的白衣女子到底是谁?一时间刀疤脸脑海里闪过许多人脸,他不记得自己从前得罪过这号人物。
江灯脸上沾着污血,面无表情地攥紧手里的短刀,一刀穿透刀疤脸的喉咙。
滚烫的鲜血涌在手上,江灯慢慢蹲下附在刀疤脸耳边轻声道:“你为什么,不放过他呢?”
“唔唔……”
喉咙被穿了一刀,刀疤脸说不出话。他仰倒在地上,并没有死。
江灯不会让他这么容易死,抽出喉间的短刀,江灯又一刀刺在刀疤脸身上。
一下又一下,江灯心里燃起快意。不知不觉笑了起来。
那抹笑落在刀疤脸眼中,与地狱中的恶鬼无异。
如果世间有恶神,那便是江灯。
短刀已经逐渐变成红色,地上刀疤脸早已变成一滩肉泥。
“真是血腥啊,”白衣女子嘴上这么说,脸上的笑意却藏不住。
她翻身而下,捡起滚在血泊中的土豆。粘在土豆上的血,滴在她翠绿的指甲上,像一块染了血的翡翠。
眼前的女子穿着似纯白的云,眼神却是危险的丛林,危机四伏。她把土豆递给江灯,嘱咐道:“小公子,你的土豆,可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