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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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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跑的看不见人影了。
“你看到了。”陈自清主动说道,“是我没说实话,对不起。”
岑桑面朝门口,还在看着小孩跑开的方向,听了陈自清的话没什么反应,而是问,陈自清是如何受的伤。
两个多月前,陈自清奉师父命令外出办事,大约十天之后,他收到师父传信,说他弟弟受了重伤,让他速速返回。
“我回来时,小楚已经无法行走,我师父用内力强行护住他的心脉保住小楚的命,这些日子,我们遍寻名医,所有能找的人都找了,小楚现在能少吃点东西,还能走动走动,可如果躺下来,很快便会呼吸不畅,只能靠在椅子和榻上休息片刻,无法入睡。”
陈自清眼睛发红,“前些日子,师父故友传信来,告知我们,《意经》或许有法可解此症,我本想前往雁栖山拜访,可山高路远,小楚如今的情况,已经捱不到那个时候了。”
这就是陈自清掺和进来的原因,岑桑一下子明白了。
陈自清在弟弟的病症之中辗转多日,历经无数不安失望,已褪去最初的激烈情绪,性格本也稳重,可饶是如此,说到最后还是哽咽了。
他垂着脑袋,低声道:“只要能救小楚,我什么都愿意做,随你们如何差遣使唤,我不会有半分怨言。”
听他叙述时,岑桑脑中一直回想陈自楚的模样,此时问道:“给你弟弟治病的药方脉案,有无存根?”
陈自清愣了下,立即抬头,用手擦了擦眼睛:“从开始到现在,每一份脉案药方都在,我马上去取。”
岑桑拦住他,意思是不用急,陈自清不是普通生病,靠高深内力护心才存活,而这些是没有任何脉案的,所以:“可否见一见令师?”
陈自清连连点头,说没问题,岑桑作为晚辈,理所应当去拜见长辈,便跟着陈自清一道去见闻却。
离开住处院落和拱门,进入另一个小院,也是白色的圆形拱门,和先前路过的并无两样,这宅子太过规整,误入其中,大概很容易迷路。
跨进院子,有小孩的笑声,陈自清喊他弟弟的名字,笑声略微停顿,陈自楚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爱跑爱跳是小孩本性,虽然一直在发抖,跑得也极慢,但小孩很开心,面上全是笑意,喊着“哥”,朝这边冲过来。
“小楚慢点,当心摔着。”
这声音浑厚,只听其声便可知内力高深,陈自清抱住弟弟时,闻却正好走出门来,见到岑桑,目露不解。
陈自清上前引见,他对岑桑的了解只限于姓名,门派师从一概不知,只说岑桑是他在外面认识的朋友,来看看陈自楚的。
陈自楚听见了,很开心地问:“是来看我的吗?”
闻却和陈自楚都看着岑桑,岑桑微笑点头,说正是如此。
陈自楚还很小,这里的人对他如常,并无特殊,他身体不适,其实并不了解太多,总是乐呵呵的,知道岑桑真的是来看他,又笑起来了。
陈自清抱着他,小声说了点什么,随后抬手,轻轻点中他的睡穴,小孩子趴在他肩头,直接睡了过去。
“他需要定时休息。”陈自清解释给岑桑听,抱着弟弟,和师父一起,领岑桑进屋去。
屋子并不算大,也是方方正正的格局,桌椅板凳都是常见的棕色,只有靠窗的一张小长榻,上面垫着厚厚的垫子,旁边的被子叠放整齐,都是清脆的蓝色,在这间略显沉闷的屋子中,格外明亮。
陈自清与师父说了两句话,走到榻前,轻手轻脚地把弟弟放上去,人进入睡眠后会自然躺下,陈自清坐下一旁揽着他,兄弟二人就这样靠在一起。
这样的动作很难觉得舒服,无论是进入休息的弟弟,还是一旁看似坐着不动,实则需要时刻注意小孩状况的哥哥。
岑桑上前在榻边坐下,右手两指,轻轻按住陈自楚的手腕,又用左手小心将小孩的眼皮扒开一些,探身过去,细细查看。
片刻后,他换另一只手腕诊脉,观察另一只眼睛。
之后,又摸了摸小孩的脖子,手掌压在心脏上,仔细感受。
这一切发生的很自然,岑桑没有开口说话,陈自清在一边看着,时不时帮个忙。
闻却一直站在身后看着,但一个字都没问。
看完小孩,岑桑站起来,陈自清抬头看他,眼中透着紧张。
岑桑明白他的意思,轻声道:“我无法给你肯定答复,不过,我可以一试。”
陈自清瞪大了眼。
大概失望了太久,尽管他和师父从来没想过放弃,却也明白强求不得,毕竟,谁也没看过真正的《意经》,即便拿到书,也未必就意味着弟弟可以得救,带岑桑前来,也是别无选择。
现在,听到岑桑这样说,他几乎难以置信,认识不足两日,谈不上了解,可他莫名相信眼前的人。
心里涌出阵阵喜悦,伴着酸楚,让他想要流泪。
岑桑大概能明白对方的心情,不过时间紧迫,眼下没时间说这些:“请把脉案药方拿给我看。”
“我拿给你。”这回是闻却接的话,“请随我来。”
闻却的住处比弟子们大上一些,陈自清留下陪护弟弟,闻却带岑桑去书房取东西。
关好门离开卧房,闻却毫不耽误,主动向岑桑说起陈自楚的伤。
陈自清出门办事,某天早上,孩子很晚了都没去饭厅吃早饭,他过去一瞧,才发现小孩昏迷在卧房。
后面的发展便如陈自清所说,治了查了,只能勉强维持性命。
闻却说,他和陈自清不通医术,外面找的大夫对这种情况束手无策,江湖朋友中不乏医术高明者,可大部分不知行踪,即便知道所在,传信、赶路都需要时间,陈自楚还是个小孩,只跟着兄长学了些三脚猫功夫,毫无内功护身,根本等不起。
说话间到了书房,闻却走到书桌前,从抽屉中拿出一叠纸张,说所有脉案药方都在这,按时间排列,日期都在纸上一一标注好了。
岑桑接到手,正要翻看。
“老夫有些话,理应告诉你。”闻却忽然说道。
岑桑抬眼:“长老请说。”
闻却告诉岑桑,陈自楚出事后,他给孩子注入内力,第一回顺畅,护住了孩子心脉,之后再如此,便有所阻力,且阻力一次强过一次,似乎有堵墙拔地而起,阻止别人的内力进入其身体。
陈自清也有同样的感觉,师徒二人猜测,是否因为小孩伤势渐重,慢慢难以接纳别人的内力,才会导致如此。
正说着,有弟子过来敲门,说出了点事,需要闻却处理。
闻却直接问道:“出了何事?”
弟子似乎很怕闻却,垂着脑袋不敢抬头,支支吾吾不愿明说。
闻却神情严肃,沉声道:“嗯?”
弟子抖了一下,连忙如实道出。
梅山派每年招收新弟子,今年的新弟子于一个月前刚刚收完,按照梅山派一贯的方法,新入门的弟子无论有无基础,都要先学半年基本功,半年之后再根据个人状况分配合适的师父,进行下一轮学习。
基本功的学习多为重复,最为枯燥,新弟子大多年少,心性跳跃,沉不住气,多人集中在一起,便容易惹事。
岑桑还在,闻却没有让弟子回避,他坐在一旁翻看脉案,听小徒弟禀报说,几名新弟子外出吃饭,不知何故与人发生矛盾,打了一架。
好几天前的事,今日忽然提及,还报到闻却面前,看小徒弟的样子,应当没有这么简单。
闻却连着发问,问他们在何处、与何人争执,今日提及是何缘由。
凤道西说过,闻却年过花甲,不过因为内力高深,发色尚黑,皱纹浅淡,望之如不惑之年,神情说话皆很严厉,认真问话时,压迫感十足。
“一板一眼。”凤道西这样评价,“无趣。”
想到此处时,岑桑初步看完了脉案,又开始研究药方。
小徒弟正在禀报闻却,说那日打架,新弟子伤到了路人,对方这几日身体不适,就找上门来了,让梅山派给个说法。
岑桑略感诧异。
师父从小告诉他们,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实际上,除去特殊情况,不懂武的普通人并不乐意与江湖人打交道,武力不对等,实难平等相处。
不到万不得已,江湖人做些什么,不会武的百姓不会出声,哪怕被欺负,也只能默默忍耐。
所有人似乎都默认如此,这么多年,岑桑所见亦是,像今日这般,主动找到大门派中讨要说法,他是第一次他听闻。
闻却皱眉,问:“那几人有何说法?”
小徒弟答,两人承认那日确实不小心伤到了人,另外两人则说与他们无关,还有一个则说当时在买吃的,不清楚状况。
闻却:“你先行过去,找大夫给人诊治,另外去隔壁找自清说明情况,让他查明事实,再做定夺。”
小徒弟回“是”,立即小跑着走了。
岑桑看完了药方,起身放回桌面,迎着闻却不解又期待的目光,解释说,从脉案看,伤势日益加重,大夫诊断无误,药方也开对了,不过因为不懂武功,写的只是表面伤势。
岑桑显然心中有了计较,闻却忙问,需要他们做什么。
他与陈自清一样,也想知道缘由,可此时最重要的,还是陈自楚的性命。
岑桑写了张方子,梅山派中有药材,不过只能用来治一些感冒发烧,闻却立即命人出去采买。
接下来的事,需要岑桑动手,也是最重要的一环。
“寻一处地方,足够安静,不被人打扰。”岑桑提要求,“大约需要七日。”
七日时间,哪怕天塌下来,任何人不得入内,一日三次固定时辰去送药和膳食,送完即走。
虽说彼此认识,实则与陌生人也无多大区别,将病重的小孩单独交到他手中,实在强人所难。
可岑桑的治疗法子就是如此,他不爱弯弯绕绕,直接告知闻却。
闻却听完,没有立刻给答复,陈自清是陈自楚的兄长,必然要先知会他,再做决定。
岑桑非常明白,表示没关系,他正好有事需要出去,便跟闻却说明去处,先行走了。
走出大门,有人喊他名字,循声望去,竟是凤道西。
岑桑吃惊,他出来就是想找凤道西,这人却先到了,实在巧合。
“我与你有心灵感应,知道你找我,就先过来了。”
岑桑表达完震惊,凤道西笑眯眯地解释,“如何,是否有所感动?”
岑桑点头:“有一些。”
这回轮到凤道西惊讶,他就是逗岑桑玩,这人竟真的承认了,他不禁想,莫非……
岑桑:“我有事与你商量,本来想需要点时间找你,你先来了,省了我许多功夫。”
凤道西:“……”
旁边有人跑来,岑桑拽了下凤道西的手腕,两人让到墙边,他马上开口问:“在三安县,你救周伯被人打伤,对方是否封住了你几条经脉?”
凤道西眨眨眼。
岑桑以为他忘了,解释道:“那回我替你诊脉,发现你经脉被封,不过你内力深厚,抵挡了大半。”所以受伤不重,好得也快。
他如此认真,凤道西当然不会告诉他那经脉是他自己封住的,演戏演到这里,再说这个也无意义。
“为何问起这个?”他直接略过这个问题,“与里面受伤的人有关?”
岑桑不知如何说,陈自楚的伤确实与岑桑那时相似,可他只是个小孩子,未与人打斗,如何会受那样的伤?
凤道西笑道:“我大概明白你意,不如这样,你领我去瞧瞧,或许能帮你。”
岑桑惊喜,他知道凤道西见识卓越,多他参与,再好不过。
不过。
“你须得应我一事。”凤道西提出,“我才与你进去。”
岑桑莫名奇妙,眉头皱起,不太明白他为何又提起这个。
凤道西:“你知我为人,向来不理会旁人死活,我愿意进去,是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