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祝风禾》今有闻

32、四时门

　　云锦见玉希和走的方向不是王府的路，心下疑惑：“诶诶诶，走错了！虽说我三年不归京城，但是你不也每年都来这存安城吗？不认得路啊？！”
　　玉希和手里已经少了一份绿豆糕了，剩下的一份被提在手上，随玉希和的步子一起摇晃着。
　　她也没回头，只是步子慢了一些，等着云锦跟上来：“王军不是今日好不容易休整嘛，之前我来存安，只有你来这儿的第一年是见得到你这个大忙人的影子的，今日得闲，我们先去找洛长哥哥，他熟这里，然后我们四个就去几个好玩的地儿玩玩儿，松快下精神！”
　　云锦听见那声“洛长哥哥”，眉头一皱：“哥哥？我怎么没听过你叫我哥哥呢？还有，我难道就不熟这儿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平日他要么在沙场，要么在军营，真的不熟。
　　玉希和就当没听见后面的话，只留下上半句，唇角一扯，停了脚步，抬头看向云锦：“可能，我不想当你的妹妹呢？”
　　云锦呼吸一紧，但面上还是硬撑着：“呵，对，不是妹妹，是老天爷命你过来添我的堵的！”
　　玉希和听言，也不气恼，想了想，她不想再等下去了，毕竟等得久了吧，再等，或许再待一个春夏秋冬，再看一遍风花雪月，眼前人终是只能在云雾里，不是自己能碰触的，不如持一杆长枪，向天光，踏云雾，哪怕最后跌落，还有长枪握着，不至于湿身沾泥。
　　“那若是，我既不想当一个妹妹，被你呵护，又不想当你的烦恼，惹你气闷，若是，我想正大光明的陪你一起走呢？”
　　云锦就是再迟钝，现在也听清楚了，相处七载，起初，是被她的气魄吸引，后来，为她的胆识赞赏，起初是知己，后来呢？他自己也不知道，可就是这半个月吧，他们两年后再见，情不解，心不甘。
　　可这一句话，他不能应，玉家遭疑，他身为皇子，若是玉家女与他相交过甚，怕到了宫里，就是玉家有异，妄拉拢皇子，企图某储君之位，可盛元帝不会让他为储君，又对玉家疑心深重，他若应，不光是她的劫难，亦是玉家之难，王军亦会遭罪。
　　“……你现在，不就在我身边光明正大地走着呢嘛。”
　　玉希和道声不是，还想再言，云锦就急着打断了她：“快走吧，不是要好好玩儿吗？快天黑啦，不想玩不尽兴吧！”
　　玉希和顿了一下，听懂了，心了然，长枪破空，云层渐散，她要坠落啦。
　　玉希和眨眨眼，把眼泪强逼回去，跟上了云锦。
　　其实玉希和当初与云锦的初见，不是喜欢的开始，是两年前的存安，她快要十五岁的时候，在存安的城郊，那天，也是有着蒙蒙细雨，少年御马，与初见那日一般，只是少了稚气，多了意气。
　　她想再和他一起策马，在雨中同游。
　　战有百密一疏，情有百战一输，本就无法猜想。
　　设法理性，牵制理性，可当理性在心里最清明处时，情，终是烟灰，散而不见，散无重聚。
　　……
　　京城，岱安王府。
　　玉希沅有些奇怪，看着谧情：“你说，那岱安王也是奇怪，我入府许久，开始呢，是如陌路人，后来，又像是友人，我活了十八年啊，比我弟弟妹妹要多活两年吧，自认比他们看的人和事都要多，可是这岱安王，我怎么就看不懂呢？”
　　谧情给玉希沅添了些茶：“他啊，我也看不大懂，看不出有什么恶意，却还看出来一丝……维护……不，我一点是疯了！”
　　玉希沅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云筝从远处走来，玉希沅散漫的模样连忙收起，虽说云筝让她把他当友人，可玉希沅心里还是隔了一层纱，不过最终还是没有行礼。
　　云筝走到亭子里，朝谧情点点头：“你先下去吧，我与你们姑娘谈些事。”
　　谧情得了玉希沅的眼神，行礼离开。
　　玉希沅见云筝神情语气皆是严肃，虽然他平时也很庄重，但今日玉希沅就是感觉不一样：“既是谈事，不若进书房商议？”
　　云筝摇摇头：“就在这里吧。”
　　玉希沅点头，抬手给云筝倒了一盏茶。
　　云筝挣扎一下，还是开了口：“我知道，自你入府以来，一直不是完全信我的，我觉得这是好事，甚至我今日说完这番话后，你也不可完全信我。”
　　玉希沅没有点头，只抿了一口茶，静静听他说。
　　“我不会害你们，甚至会保护你们，可能是有点不可信吧，毕竟我是云家人，但我是真心的。我十七岁那年，父皇为让我树些功绩，遣我去往边域，平边域民族之乱，当时的我初上战场，那时的一切都是变幻无穷的，我这点真心不如我弟弟。那一仗，我拼死力搏，所有将士都在以命相抗，你父亲也在。我看着近处的敌人，往前挥剑，我没注意身后的长箭，是你父亲，从险中抽身，已一左臂相护，我才捡了条命。”
　　玉希沅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只愣了愣，却是心里又清楚了些，怪不得，当时阿爹直道让自己小心皇城，小心圣上，却没提过云筝，反而说让自己在岱安王府不必忧心。
　　云筝看玉希沅愣住的神情，继续道：“可以说，没有玉宁侯，就没有我的今天。我承诺过玉宁侯，一臂之恩，我将以永生来报，所以，我会尽力护好你，你不必忧心。告诉你，是想让你明白地在这王府里生活，不用每日战战兢兢。”
　　玉希沅听后，看了看云筝，忽然就很有一种想法，皇后真伟大，盛元帝这么些子女里边，皇后的两个儿子居然是最清澈的，不染帝王家恶习，不沾朝堂上暗流。
　　“你可有意于皇储之位？”玉希沅不准备装了，明明可以再警惕些，可她就是信了。
　　云筝有些意外，正常女子听完后应该是这种反应吗？不对，经过这么些时日相处，她却非寻常贵女，确是隐藏地很好，只是日日相处，不瞧出些端倪，是不可能的。
　　“什么？”
　　玉希沅唇角一弯：“我知你廉洁自清，果断却亦善，几个皇子里，你最得圣上赏识，亦是民间有意，储君之位，你是上选。”
　　云筝笑笑：“储位未定，我不敢妄议。”
　　玉希沅偏了偏头：“我知道，圣上是疑心深重的，皇位于他，比什么都重要，或者说，他心里最重要的，是他自己的声名。对你是赏识，可立储，他心里定是芥蒂，说不定，他最后会立一个资质平平的皇子为储，以彰显自己的天下无双，得万古垂青。这是你想要的吗？”
　　云筝眼里带了些暗色：“妄论朝政，非议圣上，可知何罪？”
　　风起，天空翻覆了云，花草的芬芳馥郁，小池的清澈透明，可亭中的两个人之间，尽是试探，在试探对方，亦在试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