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非嫣然

6、七章、木兰横槊

　　唐采将她扶入房中黯然离去，只剩下她一人醉倒卧榻之上，辗转反侧剑一道刀光闪入梦中，猛然惊醒间，却见寒光闪烁，一道剑影中倒影出两张面庞，一张冷若冰霜，遗世孤傲。一张狰狞可怖，怒不可遏。
　　“你是谁！？”她坐起身只见一柄两指来宽的银剑横在自己脖子上。眼前却立着一个黑衣少女。
　　少女冷冷的看着她恶狠狠道：“哼！我是金人，名叫曼苏！三年前你为韩世忠献策，害死了我哥哥，害死我族人！我今日是来报仇的……”她看着眼前的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可偏偏背井离乡，做些杀人越货的勾当。刹那间，瞳眸微缩，自己这些年做的事情又与这姑娘何异，不过是借刀杀人罢了。看着少女，心中反倒几分坦然，对她点头道：“你杀我吧……”
　　话还未落，眼前突然出现一道白影，手起剑落间一个人应声倒地，待她回过神，才发现躺下的人竟不是自己，而是唐采。
　　原来他方走了几步，又担心她一人在这儿没个照应索性中途折返，不料正被自己撞见此景，心急之下，只好以身试险。
　　曼苏太阳穴微微跳动，手中长剑已然高高抬起，恶狠狠道：“既如此，我送你二人一起去阴曹地府！”
　　话还未完，忽觉手腕一痛像是被暗器击中，回眸看去，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月光清明中，一个女人正立在门口看着自己，宛如神佛。
　　“你……你又是谁？”曼苏怒视她，浑身不停颤抖。
　　女子冷漠念出四个字：“瀛湖秦素……”
　　却引来曼苏一阵惊呼：“瀛湖女侠！？”只见门外女子莲步轻移，宛若鬼魅般抓住曼苏手臂，一掌将她击昏。
　　玉雪盈却是脸色惨白，看着血泊之中的唐采，说不出一句话。秦素低下身子，看了看他的伤口，淡然一笑道：“姑娘不必担心，这位公子受的不过是皮外伤，不碍事！”
　　她心中犹如大赦，嘤的一声瘫软地上。

　　一场惊变之后，只剩下她与秦素，二人执手而坐，说不出的投机。
　　“今夜多谢恩公救命之恩！我略备了些薄酒以作答谢！”她虽说得平静，可其中欣喜却是无以言表。
　　秦素也是不善言辞之人，淡然一笑：“姑娘太过客气了！如若不嫌弃叫我一声姐姐吧！”
　　她眸中一动，只觉得眼前女子比自己更冷艳几分，却也毫不扭捏道：“姐姐！”说着二人都是咯咯一笑，她又问：“不知姐姐此来蜀郡有何要事？”
　　秦素淡淡一笑道：“也没什么大事！此次入川是奉我夫君之命来找寻一位故人，碰巧遇见这个夷女，我见她鬼鬼祟祟便暗中跟随，不曾想她竟潜入此地行刺妹妹！唉……虽不知她与妹妹有何恩怨，但杀人总是不对的。”
　　玉雪盈却叹了口气，眸子中多了分怅然：“其实也不能怪她，三年前我曾给一位将军献策，杀的金人所剩无几，而后金人靠挖通一条淤堵多年的河道才得以逃生。想想看，那些金人虽非我亲手所杀，但也无异了。”
　　秦素也叹口气道：“原是这样，宋金交战多年，两国积怨颇深，当年黄天荡一战本以为两国会就此罢手。不想如今金人又举兵南下直扑饶凤关，唉。真不知这场血雨腥风到何时才能了结！”
　　二人忽然间又陷入无尽沉思，战乱连年，流火四散，谁又能真正赢得谁？
　　玉雪盈微微一笑，一扫不悦忙道：“不说这些惹人烦的话了，对了姐姐，我在蜀郡也呆了些时日，见的人也多一些，你要找的人我兴许认得！”
　　秦素口气也和缓许多开心道：“这样最好！我初来川中人生地不熟，若有妹妹相助想必事半功倍！”说罢拿出一封信来递给她道：“我夫君让我找的是当年名满天下的五省花魁——玉雪盈！”
　　玉雪盈心中一紧接过信，只见信封上赫然写着一行字：刘琦敬上，玉姑娘起！身子已经莫名的抖了起来。
　　秦素见她神情一僵，也轻声问道：“妹妹有何不妥？”
　　她颓然回首，腔作镇定问：“你便是……是刘公子的夫人？”
　　秦素猛然间明白什么，声音陡然冰凉，冷道：“不错，我便是他的妻子！”
　　骤然间屋内的空气比屋外更寒冷些，二人都默然良久，谁也不肯再说一句话。
　　秦素黯然苦笑道：“其实你与他的事情我并不知道，却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我与他三年了，我知道在丈夫的心中我永远不及一个女子。三年了，任我如何努力也不及……”
　　雪盈更是哽咽问：“姐姐，你二人是如何相识相知的？”
　　秦素强作镇定道：“三年前，我初出江湖就听闻金人进军富平，那时我一腔热血，只想为天下黎明抱不平！便扮成男儿，戎马从军。就是在那里我遇见了他。初见他时，我就觉得他与别家男子不同，他那一身浩然正气真是……”
　　“真是令人倾心？”看着秦素的陶醉，心中也不知是悲是喜。
　　秦素也忙收敛神情，平和道：“后来你也知道，富平之役大败，我军被杀的落荒而逃，那时他已身负重伤却还不肯后退一步。我着急，心中每每想到他会死就莫名的害怕。我拼尽全力救了他，自此隐居在瀛湖不问世事。”
　　又过了静默一阵，她心中还是不能平复，一句话在口中回荡了良久才问出口：“这三年他还好么？”
　　秦素摇头，神情几分黯然：“我也不知他是好还是不好……只是再没有初见那般神采奕奕了。”
　　秦素看着她欲哭不能的模样，心中反倒有些踏实，手心里却已捏出了汗渍，咬紧牙关道：“妹妹，其实这次入川一来是为他送信，二来……二来就是请你去瀛湖与他完婚……”
　　刹那间一切都冻结了，看着眼前的女人，竟然说不出一句话。眼眸中倒映的却是另一个人女人的愁容与释怀！
　　秦素轻叹一声，鼓足勇气道：“妹妹你也不必多想！我来之前便已下定决心。唉……我真想再看他神采奕奕一回啊！”双手交叠中，捏得更紧，眼眸中露出的不知是紧张还是期盼。
　　“姐姐，就算我去了，他也一样会这般。”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看着她一脸疑云，玉雪盈深吸一口气朗然答：“刘公子一生最看重的只有四个字那便是‘国家苍生’。他之所以这般颓然恐怕是因为那一战败得太惨烈。要是我没猜错，这封信也应是向我讨教兵法……姐姐你看。”说罢递给秦素。秦素多少有些不信，可仅仅看了开篇两句便已心悦诚服，素手颤抖中心中已经平缓许多，汗渍也不如方才那般透着凉意。
　　说罢挽住对方的手劝道：“秦姐姐不必担心，我书信一封与他，他便会从新振作的。至于我，其实已有心上人了。你方才也看见了……就是……那位唐大人。方才我之所以那般，只因太过担心他的生死。如今他找到一位贤妻！我也放心了。”
　　月下，秦素已经纵马飞驰。独留下自己捧着那封信，泪水洪水般席卷而来，殊不知这封信前半段虽是讨教兵法，可后半段却全是满腹惆怅！她太了解他了……望着那轮冰冷的月，她只劝自己：“当年他虽是为报恩与姐姐成婚，我今日岂能毁他与不义！”说罢叹息一声，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