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决战（上） ...
-
晚上七点二十，距离时限还剩四十分钟。
漆黑的天空，云层翻滚着电光，似有风雨欲来之势。禽鸟低飞穿梭树林，翅膀拂过草地。国家公园的土地上，几只野兔结伴跳窜，在即将回到洞窝的时候，它们停下跳跃，竖起耳朵，眨了眨通红的眼睛。
一股强劲的风力掀翻了它们高高竖起的耳朵——
在持续飞行五分钟后，维克多抵达国家公园。空气中弥漫着稀薄的泥土湿润味，预示着不久后，这片区域将迎来一场暴雨。
他停止飞行，转身看着同样悬在身后的诺兰。诺兰身上的血迹早已在高速飞行后风干，看上去就像染上了一大片红色颜料——他简直不敢想那上面究竟融合了多少人的血。
“维克多，尽你所能拖延时间，不要离他太近。”频道中的西塞尔向他下达指令。
他平复好自己的心情，以马克的口吻率先开口。
“爸，你杀人了吗？”
此时的诺兰浑身散发着前所未有的低落。他肩膀低沉，脑袋耷拉着，就像是一个做了错事又不知如何挽回的成年人。
他承受着维克多的质问，目光闪烁。
“……马克，我们必须谈谈。”
维克多一点也不喜欢这句话，尤其是从诺兰口中听到。每当对方抛出需要谈话的请求，总是会变成单方面对他的拷问。
“说什么？”他讽刺道，“说你一直在欺骗我们，还是‘不小心’杀害了护卫队？”
“我不知道你都听到了什么，”诺兰的语气充满了恳求的意味，“但是我希望你能好好听我说。”
维克多忍住内心翻涌的怒火，哑着嗓音说：“告诉我，你有没有后悔过你所做出的事？”
“没有。”诺兰干脆利落给出了自己的回复。
维克多做了个深呼吸，“那你对维克多也没有一点愧疚吗？”
“别提到你自己，这会让他起疑心。”
他无视西塞尔的警告，静静等待诺兰接下来的回答。
诺兰再次垂下脑袋，躲避维克多的目光，垂于身侧的手也跟着握拳。
许久，他重新抬起头直视对方的眼罩。
“……没有。”
维克多的拳头霎时握紧，与此同时，耳中的对讲机继续传出西塞尔焦急的声音。
“维克多，不要被情绪左右——”
“你扯断他的手臂，摧残他的人格，甚至还威胁说要杀了他……”
维克多的声音变得颤抖，拳头由于过度用力而微微发抖。
“他对你来说算什么，爸爸？一个任由你蹂躏发泄、毫无价值的玩具吗？”
防御局总部，黛比望着屏幕上两人对峙的场面，因听到维克多的话而痛苦摇头，“别这么说自己……”
诺兰仍想着说服他：“你不明白，马克，我们不是人类，我们不需要同理心——”
“闭嘴！！”维克多怒吼道，“这就是你为所欲为的理由吗？！凭什么？为什么要救活他又杀死他？你真以为自己能随意掌控别人的生命吗？！”
“维克多，不要冲动——”
“你这个怪物，畜生，杀人犯！！”维克多握紧拳头，屈膝蓄势，“我不会再让你拿捏别人的性命——”
话音刚落，他立即如离弦之箭冲向诺兰，拳头狠狠砸在对方脸上。
毫无防备的诺兰被捶飞出去，下一刻维克多又袭了上来。诺兰用手掌接住又一个来势汹汹的拳头，颤抖地将它掰到一边。
“住手，我不想伤害你……”看着面前因怒火咬牙的下半张脸，诺兰的脸色尽显疲惫。
维克多举起另一只手抓扯他的头发，直接用额头撞击他的脑袋——
“咚！”
诺兰被砸得脑袋嗡鸣，空出的手搭上维克多的手臂将他甩飞。
维克多迅速在空中稳住身子，还想继续冲上去，耳中对讲机突然传出一声严厉的命令。
“维克多，立刻停下！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他高举拳头，急促喘息了一阵，生生咽下高涨的怒气。
“马上离开！！”
与此同时，面前的诺兰突然被一阵从天而降的蓝色光柱笼罩。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维克多甚至没来得及寻找光柱发射的源头，便看到诺兰抬手挡住愈来愈耀眼的光柱，一阵巨大的光团从他身上向外炸开——
“砰！！！”
维克多举起双臂挡住爆发开来的冲击波，直接被光团爆发出的强大力量炸飞。他只能感受到全身被铺天盖地的火浪灼烧，身躯从空中摔到地面，因惯性在地上不停翻滚。庞大的冲击力令皮肤底下的血管破裂，他浑身上下疼得跟被丢进油锅中煎炸过一样。
“滋滋……”
“维克多，你能听到吗……维克多——！”
维克多瘫在炽热的地面上，一时半会动弹不得，鼻腔内悄无声息流出血液。
久违的流鼻血体验令他笑出了声。
“哈哈……哈……”
他恍惚望着天空，胸膛上下起伏，由于失去了眼罩的遮挡，眼前的夜空清晰得过于压抑。没有星星，遍布灰蒙蒙、闪动电光的云朵，远方的滚滚浓烟升入空中，与本就污浊的云层融为一体。无数只烧得焦黑的禽鸟从天空落下，如同黑色雨点密密麻麻砸到他的身旁，甚至有几只落到了他身上。他赶紧拿掉那些死掉的禽鸟，用手肘支起身子从地上爬起。
他重新飞向空中，望向浓烟升起的方向。只见那处的地面多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坑边的地面遍布闪烁火光的裂痕，足以可见光柱威力。突然，一抹身影冲出浓烟，朝着原先光柱发射的方向垂直高飞，直到彻底飞出维克多的视野范围。
维克多眨了眨被熏得干涩的眼睛，然后用手揉搓了会。他的一边眼罩已经在刚才的爆炸中破裂，只剩下另一边眼罩，庆幸的是亚特的手艺的确不错，即使承受了如此剧烈的爆炸，身上的制服也没有破损，仅留下灼烧的痕迹。
诺兰下次见到他，应该就会识破他的身份了。
“滋滋……”耳中的对讲机不停传出刺耳的电流声，迫使维克多摘掉它。
现在，他完全可以在诺兰返回前离开，但他不清楚防御局的疏散工作进展如何，也无法联系上西塞尔——也就是说，从现在起他得随机应变了。
这样也好，他不喜欢一直服从命令。
维克多抹掉鼻血，突然看到一个圆形机器向他飞来，它中央搭载一个摄像头，此时正正对着他。他看着那个停在眼前的机器，疑惑问道：“西塞尔？”
机器上下漂浮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应他。
还没等他说话，前方的高空中又一次降下类似的蓝色光柱。
维克多赶紧抱住圆形机器飞往远离光柱的方向，可还没等到类似的冲击波袭来，光柱便突兀消失。在这之后，光柱射下的遥远天际冒出一团爆炸的光芒，短暂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无论上边发生了什么，他都可以肯定诺兰没死。
维克多呼出长长的一口气，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圆形机器。
“对不起……”
他停顿了会，又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计划要是失败了，赔上的可不只是自己的性命——不可以等到付出代价才学会长记性，所以这次绝对不能再失控了！
圆形机器在他手中轻轻晃动，像是在示意他松手。他只好放开它，任由它重新飘回天空。
忽然，云层中响起令人生畏的轰隆声，翻滚着的闪电发出耀眼的光芒。又是一道惊人的雷光，照亮了硝烟弥漫的黑夜，以及穿破云层急速俯冲的诺兰。红色披风在身后张扬摆动，烧焦的制服上已经看不出血液原本的颜色。诺兰蔚蓝色的眼眸穿过尚未消散的烟雾望入维克多眼中，并在看清了他的样貌后急速收缩。
诺兰停在与维克多同高之处，以一种茫然又震惊的目光打量起他。
“……你不是马克。”
维克多绷紧精神，准备好随时迎接诺兰的攻击，没想到后者却叹了口气。
“那就合理得多了。”
他完全没有展现出被欺骗后的愤怒，反倒让维克多陷入片刻迷茫。
“你不该回来，”诺兰说，“不怕我杀了你吗？”
“我的命掌握在我自己手里。”维克多将拳头举到身前，做出战斗姿势。
“哪怕是送死，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听到他的话，诺兰轻扯嘴角，喉头发出轻微的笑声。随后，他的笑声愈发不加掩饰，甚至开始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维克多僵硬举着拳头，茫然看着诺兰在空中笑得躬身。他从没见过诺兰笑，更没见过他笑得如此夸张，他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形容眼前这番诡异透顶的场面。
笑了足足有半分钟，诺兰深吸一口气，抬起食指擦掉眼角的泪水。他脸上的笑意在维克多看来更是惊悚至极。
“你…你可真是出人意料——我甚至都不能用‘愚蠢’来形容你。”
诺兰看向他的眼神竟可以用温柔来形容。
“我可以原谅你为了引起我的注意而搞出的小举动——硬要说的话，我其实很享受。”
维克多的眉毛挑得老高，同时也因为他的这番话起了鸡皮疙瘩。
诺兰是被轰坏脑子了吗？还是说他耳朵出了问题？
还没等他发问，头顶突然传来与雷声不同的引擎轰鸣声。一架直升机正盘旋在他们的上空，射出的照明灯直直打在两人身上。直升机上搭乘的记者站在摄影师旁边报道：“——我们正在克险国家公园高空，底下两人是‘全能侠’与‘无敌少侠’，是他们造成了国家公园的生态毁灭，还是潜伏在暗处的超级恶人——”
在记者报道期间，天空再度传来震耳欲聋的雷声。安全起见，直升机飞往远离雷声的方向。与此同时，一道雷光照亮了整片大地，同样照出了正从云层中掉落下来的物体——
那并不是物体，而是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
在看清其中一人的外表后，维克多倒吸一口气。
穿着与他完全一致的少年骑在另一人的背上，拳头不停捶打身下人的脑袋上；下方的人两手向后握住少年的脑袋，正用力将那颗头颅旋过一周——
维克多刚要飞过去，便被身旁掀起的风波糊了一脸。
“马克！”
诺兰迅速飞向正在下坠的两人，一拳砸到少年身下的人脸上。那人被巨大的力量捶飞到了遥远的天边，而少年也在诺兰的帮助下稳住身子，一手揉搓脖子，另一只手擦掉下半张脸的鲜血。他对着一脸担忧的诺兰，困惑吐出一个字：“爸？”
马克张望四周，语气十分困惑。
“海伦呢？这又是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