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瑜》熙二然

1、缘起

　　西洲，芙锦镇，夏夜。
　　镇上某条街道，氛围宁静而祥和，蝉鸣幽幽，零零星星有几家灯火，或是手巧的夫人为相公灯下织绣，或是勤苦的书生为仕途挑灯夜读，抑或是相知的友人因世事炎凉于窗下燃灯畅聊。
　　这街道胡同岔□□错，在某拐弯处的一排房屋中，可看见一户同样燃着灯火的人家，院子里似乎还在烧柴，远远的可望见缕缕白烟。
　　屋内燃着几盏灯，院里却无人看管那柴火，细看那火堆，却也不像木柴，细细的秸秆，还挂着干枯的叶子，倒像是某种干草，而屋主人却是坐在桌案前，一手撑着头，一手玩弄着桌上的茶杯。
　　屋主人是位十七八岁的女子，一袭束袖白衣，长发高高束起，面容清秀，眉眼间透露出一丝慵懒自若，白皙的脖颈戴着一根缀有墨玉的红绳。
　　女子看了眼燃了过半的蜡烛，微微蹙眉，心中疑惑：“怎么回事儿，难道是我猜错了？”
　　正想着，门外一阵熟悉的气息飘过，她正要放下茶杯的手一顿，眼神瞥向门外，思索片刻，眼底露出喜色，不动声色地斟了一杯茶，茶香透过屋内的缝隙飘向了院子，同院内火堆的白烟混合。
　　“噗通！”
　　院内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地，女子放下空杯，缓缓起身，推门而出。眼前，是一只趴在地上痛苦挣扎，已现出半妖身的蛇妖。
　　女子环手抱胸，望着眼前的蛇妖，轻叹道：“唉，你说你，闲着没事儿你吃人家老妇人的儿子干嘛，又没几两肉，你要是着急化形提升修为，你来吃我这样有点挑战性的人啊，非得让我来抓你，这不，中招了吧。”
　　话音刚落，两道蓝光落在女子身旁，是两位身着青色道袍的少年，看样子，倒像是某门派中人。
　　此界身着道袍，便意味着身为捉妖师，出身捉妖门派，而各派着衣也有差别，像轩锦堂着金色道袍，鎏青门着黑色道袍，步月阁着紫色道袍。这一堂一门一阁算是捉妖门派中的中流砥柱，但绝非三足鼎立。还有一派，着青色道袍，当是捉妖第一门派，倏南派。
　　“嚯，容与，你可以啊，真把蛇妖引过来了。”左边稍显青涩的少年面露惊讶地说道。
　　容与目不斜视，直接一巴掌拍在他头上，皮笑肉不笑地说：“余唐，我说过多少遍了，你得叫我师姐。”
　　“哎呦！嘶，疼啊！能不能轻点儿！”
　　“什么，不疼还想再来点儿？”
　　“……”
　　另一位相较稳重的少年轻笑道:“小容，你就别逗他了，师弟这次是被我抓来收妖的，难免有些气恼。”
　　“……大师兄，你这话还不如不说。”
　　“行了，这蛇妖我引过来了，剩下的活儿是你们的了，自己整吧，啊……大晚上的熬鹰呢，困死了。”
　　被唤作大师兄的少年当是倏南派大弟子沈昭，他看着容与打着哈欠往一旁走，无奈地笑了笑，掌心向上现出伏妖袋，对余唐说道：“你师姐困了，我们得快点。”
　　余唐不情愿地接过伏妖袋，小声嘟囔着：“你困我不困，抓我来收妖，我多便宜啊，哪里需要哪里搬。”
　　容与打着哈欠问：“你在那小声嘀咕什么呢？”
　　“唉，没什么，我哪儿敢说什么啊？这沈昭大师兄和容与师姐吩咐小人收妖，小人哪敢有什么怨言啊？小人是修仙儿的都不用睡觉的，这就把妖收了让二位早些回去休息，可不能让您二位大人累着。”
　　容与对余唐的阴阳怪气无动于衷，坐在一边闭目养神，沈昭倒是轻笑着走上前，把手放到余唐肩膀上说道：“又不是让你一个人收妖，大晚上的，怨气别这么重。”
　　“这蛇妖乃是负尘山上的紫灵蛇，虽说修为并不是很高，但仅凭雄黄难以收服。小容知这山上的涵草对紫灵蛇有迷惑引诱之效，便将其炙烤烘干以火灼之，产生的白烟对紫灵蛇的迷诱效果更强。”
　　“而茶水中又兑入了无叶花，其对修仙之人无害，但其花香若与灵力搭配，却可灼烧低阶妖丹。”
　　“如今这倒地不起已现半妖身的蛇妖，可谓是手无缚鸡之力，你只需要把伏妖袋打开，然后念咒请它进去就行了，如此说来，这妖，其实是你容与师姐收的，你我只是过来捡个漏。”
　　余唐听沈昭说完，表情僵硬，瞅了他一眼说道：“说这一堆，听也听不懂，不就是想让我干活么。好了好了，起开，别碍着我念咒。”
　　沈昭忍着笑，点点头，默默退到一边。
　　余唐默念咒诀，手中结符，瞅着地上的蛇妖，心中还是忿忿：“死蛇，就你让我大半夜出来干活，我很闲吗？赶紧收了你完事儿，我还忙着回去睡觉呢。”
　　容与看着蛇妖化为一道紫光收入伏妖袋，便伸了个懒腰站起身，眉眼中虽有困意，但眼神却是清明。
　　“收完了？行，收完了你们就回去吧。”
　　“嗯？我们？小容，你不同我们一起回去吗？”
　　“对啊，你刚才不还说你困死了，催命似的让我收妖。”
　　容与点点头，说道：“方才是挺困的，但是你收妖收了那么久，我已经睡了一觉了，现在不怎么困了。”
　　余唐瞪大了眼睛：“不是，且不说你睡了这么一会儿就不困了，刚刚我收妖也就片刻的功夫，你竟然说我慢？！”
　　“嗯对啊，慢，你有意见吗？”
　　“你！”余唐只觉如鲠在喉，要不是打不过容与，这他能忍？
　　“既然你不急着回去，那你刚刚说你困得要死一直催我干嘛？”
　　“我什么时候催你了？我只是说我困了，你大可以慢慢收妖，正好我坐这儿多睡一会儿。”
　　“……”
　　沈昭忍着笑意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既然妖已收服，我们的任务也完成了，我看余唐师弟也困了，小容若有其他事那便不同我们一起回去，晚上妖邪活跃，你多加小心。”
　　“嗯，放心吧大师兄，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沈昭点点头，拉着幽怨的余唐消失在原地。容与也收起轻松的表情，转身望向西南方向的树林，思索片刻后，也消失在了原地。
　　负尘山，万幽林。
　　容与走在林中小路上，远处天边泛白，已近黎明。
　　“奇了怪了，跟了一晚上，难不成跟丢了？”
　　昨夜蛇妖来之时，容与感受到一丝不同于蛇妖的气息混杂其中，仅一瞬便消散了。而当她坐在一旁闭目养神时，忽又察觉到这气息，虽也是一瞬，但她确定了气息的去向，便是这负尘山。
　　一路上，这气息都是一瞬而逝，容与弯弯绕绕便跟到了万幽林。说来也奇怪，偏偏到了这里，那气息仿佛被什么掩盖了似的，竟是连一瞬也无法觉察。
　　容与观察着路上的灵植花草，试图找出什么端倪，走走停停间，她的目光停留在了一株被其他杂草掩盖险些无法察觉的灵草上。
　　容与蹲下身，拨开负在上面的杂草，映入眼前的便是一株矮小的，周围萦绕着点点灵光，形似牵牛花的灵草。
　　“界葵？难怪呢。”
　　容与站起身，手中灵力运转，抽取了界葵的部分灵力集于手心，化作一枚光球，容与轻轻一握，光球破碎，数条灵线四散开来。
　　灵线所到之处，皆现出一株界葵，若于高处，便可发现众界葵组成了一个形状规整的阵法，阵眼，便在容与前方不远处。
　　容与看着现出的阵法，不禁轻轻点头道：“是个聪明人，还是个另辟蹊径的聪明人。”
　　“界葵可做药材，天性便有为自己设界掩盖气息的能力，以防被人采摘。此人利用界葵布阵设界，既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又隐藏了阵法的痕迹，难怪到这里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容与跟着灵线的指引，找到了界葵阵的阵眼。她看了眼周围，思索片刻，清了清嗓子。
　　“唉呀，可真让我好找啊，总算找到这猫腻所在了，看我这就破了此阵，省的被有心之人利用害人。”
　　说罢，容与便掌心运力，作势要破了这阵法。眼看法术就要放出，容与却有些着急了。
　　兄台，我都这么给你台阶下了，你还不出来，过分了吧。
　　若没猜错，此处应是他长期藏身之地，他要是真不出来，那这巧妙的阵法被我毁了，可真就太可惜了。
　　容与正纠结着，一道红光却将她手中的灵力打散。
　　她急忙闪到一旁，神色紧张，可心里却是放松了些。
　　此人灵力雄厚，幸好刚才没直接破了他的阵，若真单打独斗起来，我跑都来不及。
　　“何人？”容与问道。
　　无人应答。
　　“不知是哪位仙家仙友，无意冒犯，不妨出来说话。”
　　话音刚落，一道红光冲向了前面，容与见状，急忙追了上去。
　　一红一蓝两道光前后穿梭在树林之中，直到一处枫叶林，两人方才停下。
　　容与望着周遭的枫林，开口问道：“仙友一路引我至此，所为何事，还请现身。”
　　片刻静寂之后，容与只觉一阵灵力波动，风叶迷眼，再睁眼时，只见一身着红衣的少年站在自己面前，相貌不凡，只是脸色稍显苍白。
　　受伤了？
　　容与皱眉望着眼前人，未等她开口，对方却脸色一变，似是非常痛苦，竟直接吐出一大口血，随后便失去意识向后倒去。
　　容与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扶住少年，顺势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