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止》藏禧

1、见鬼

　　初秋夜沉，北斗星在苍穹尽头晕出微光，千万顷深蓝墨紫交错翻涌，孤独的风赴往它们的故乡。
　　偌大的校园静静沉睡于夜幕之下，高大的教学楼在寂静中生出一股无端的压迫感，孔子像双手交握于胸前，万世师表在岁月奔涌中静静伫立，看秋风满楼，又是谁的秘密于黑暗生长？
　　一阵窸窸窣窣响在教学楼后，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同行于林荫道中，兀自立着的路灯为他们打出小小的一方灯光。
　　高一点的身影停住了脚步，黑色的长袖卫衣融进了浓的化不开的夜色，只剩下手指间烟头的火光忽明忽暗。赵朝久奇怪地叫了一声：“段之？”
　　没应……
　　段之望向遥远的地平线，记忆开始不受控制的倒退，那曾经的冬季，奔涌的海浪，清远湛蓝的冰水，飞鸥点点，掠过万里长天，留下白色的剪影，长云被撕成一片一片，慵懒的光环绕着耀眼的阳，有风掠过脸颊，在上面留下北欧盛情的吻。
　　那里墨色的森林也是如这样安静地站在沙滩尽头，星天璀璨明亮，穹顶乌暗也遮不住它灿烂的模样。
　　还有那个红叶漫山的秋日，银灰的盘山公路无限延伸，绕啊绕啊的望不到边，破碎的车窗玻璃里那只冰冷的手，无助在小孩的曈孔里漫延，泪水滑过稚嫩的脸庞，融化了原本凝固的血：“妈妈！”
　　他听到记忆深处小孩的哭声在时空里渐渐清晰，与自己的哭喊混合，交融，一遍遍于脑海中回响。

　　无数张熟悉的脸在面前一次次切换，如同模糊的幻灯片般，骤然插进的声音突兀而又响亮：“段小爷！你好歹理我一下啊！”
　　段之：“……”
　　赵朝久索性苦口婆心的灌起了说过数次的心灵鸡汤：“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有的没的，但是么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虽然以前被女生堵了六回，莫名其妙被不长眼小混混揍两回，以及不知道被老师抓多少回……但是总是有新的开始是不？”
　　段之抿了抿下唇，默然。
　　他知道赵朝久说得没错。
　　也知道对方虽然认识没多久，但心眼儿绝对好。
　　但他就是克制不住。
　　见对方默默地没有出声，赵朝久垂下目光，很轻地眨了一下眼，半晌又换回了嬉皮笑脸的样子：“不是我说，怎么可能一点小事就能把我们段小爷给打败？虽然不知道你那个学校是什么样的，虽然吧，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是要相信，心怀美好你就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段之：“……长了张嘴不是说这种话的。”
　　这话说的，好像我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但被这家伙一搅和，心情确实好了不少，也不知道算不算他的一种本事。
　　他叹了口气，掐掉烟头。
　　火光在黑暗中湮灭。
　　赵朝久刚想再说什么，突然一阵咳嗽声响在楼梯口。
　　二人对视一眼：“不会是老师吧？！”
　　两道身影拔腿就闪进最近的厕所，他俩在里面等了几十秒。
　　赵朝久：“没人吗？！见鬼了，刚刚咳嗽的又是谁？”
　　段之淡定的捂住了他的嘴，声音却在瑟瑟发抖：“你……你别瞎编！万一真的有鬼……”
　　别说，晚上厕所潮湿阴暗，又有点封闭，还怪吓人的。
　　特别是段之这种非常会自己吓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