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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一剑破万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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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秋那句“事态可控”实在说早了。
她素来不怕各种模样的尸身,无论残缺的,无论腐败的……
眼下,隐约能从一片血色湖水中见李希吟萧骁惨白的脸庞,真将她吓得差点废去“息衍术”,再呛水入肺!
她资历尚浅,那些黜邪崇正的法术她没修成多少,仅有“恶贯满盈”之鬼术傍身……
救自己一次,或许还不会被他人察觉。
但若以鬼术去救落难之人……
她又要付出何等代价呢?
……
罢了!
实在不行,就把鬼术推行开来!
衷秦王要是因此大怒,那就随便罚她吧!
她都认了!
她不能真让两位朋友死在她眼前……
心意已决,萧秋死死拽住他二人还在不断上浮的“尸身”,再次默念“息衍术”,还附加上“回心咒”,以保他二人不至于冻毙湖中。
她施以鬼术后,松手,果真见李希吟萧骁渐渐沉底……一时半会儿之内,他们应是不会有大事了……
还不知湖上形势如何,萧秋向上游,果真触及一层薄薄的冰面。
寒风不知何时又侵入江南,再使湖水冻结。
她用力一抵,终于破冰而出,连带在湖面泛起波澜。
——“萧禾清!!”
在她的手伸出冰面的瞬间,曹越的声音如风般由远及近。
一只手十分有力地将她拽出,二人共御一剑。
“咳咳咳!”闭气许久,忽而得救,萧秋险些咳出肺腑,她扶着曹越,亦是不及感谢,就急切道,“我怕连累你,先寻湖堤处落脚吧……”
“此处并无湖堤。”曹越道。
“?!”萧秋一抹迷蒙的双眼,朝月色所及之处望去——皆为广阔湖冰。
再定睛一看,遥不可及的四方好似由阁楼铸成围墙,以摇曳灯火包围二人。
曹越应当知晓萧秋想问什么,就先答道:“此处像被人施以阵法,入阵即为幻境,我方才正是不慎御剑闯入。”
萧秋依旧警惕地打量四周,若非“玉玑剑”剑身修长,她和曹越必定抱为一团……
她抬手,叫曹越拿来“五齿弓”。
握弓后,却发觉那一袋箭矢不对。
若按以往,她的箭矢附有各类法术,能瞬时钉死对方。
今日却平平无奇,好似被人换去……
萧秋举头望月,月升多时,曹越前来怕是耽误了好一会儿……
倏忽之间,二人右手侧的阁楼拔地而起,形如高山,其间窗牖散射红光,似一张张血盆大口。一方阁楼攀升后,猛地吐出不计其数的黑烟,彻底灭去一面辉煌,欲让被困湖心之人寻不到恶魂影踪。
曹越努力稳住剑身,站于她身后,本以为萧秋又要同过去那般,举弓击穿股股黑烟——
却见萧秋随手抛去箭袋,由着箭矢散落血冰上,又直接将“五齿弓”塞回给他。
“有恶鬼靠近你,就拿这把弓照着它的脑袋狠狠敲下去!我只求你我活命,至于怎么活下来,你别管……”萧秋说完,随即跃身召来新一簇乌烟,不再同曹越“拘泥”于同一柄剑上。
两方黑烟相及,极快搅作一团。
交织碰撞间,发出阵阵低沉的嘶吼,如同啃噬对方之血肉,凄厉无比。
萧秋拦在曹越之前,借“噬灵咒”,燃起那一侧的恶魂,似立起一堵散发幽光之墙……
这边方才落幕,瞬即,另外三面环绕湖面的阁楼又攀上天幕,所及之处阴气弥散。
紧接着,成千道扭曲为血红色的火光燃起,尖啸着跃出窗棂,暴雨般倾泻坠下!
间不容发,萧秋无暇应对,她从未见过这等欲将人挫骨扬灰的阵仗,忙覆上一层泛幽光的结界,笼罩住他二人……
“咚!咚!咚!”
结界外,异响不断。尖叫声此起彼伏……有老者之苍凉、孩童之惊恐、青年之绝望、亦有妇人之悲泣……像枉死者死而复生,声声入耳,犹如利刃穿心,令人毛骨悚然。
这薄薄一层结界,暂且能护住萧秋曹越二人,又如何不算囚笼呢?萧秋想寻个时机冲出结界,却发觉方才那波恶魂死而复生,依旧盘踞结界之外,隐身黑夜中不知前进至何处。
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匆忙燃起鬼火,向前掷去——只一霎,鬼火溘然消失在不远处的黑暗中。
火光刹那消逝令她头皮发麻,这意味着……周围铺天盖地皆是恶魂,勉强护他二人一时的“牢笼”也即将倾覆。
那混乱中被怪叫隐去的细微声响,正是恶魂们啃噬结界的声音。
这一幕,不知和萧秋记忆中哪一刻重合,她望着满目晦暝,似望着即将倾覆之大厦……
曹越忽而伸手,将她揽入怀,二人再次踏于“玉玑剑”上。
自血湖爬出至今,萧秋浑身血污,寒风喧嚣,她早已被冻得麻木,却是曹越这一揽,如寻得星火,暖意蔓延……
像是死亡前最后一点宁静,周围的混乱在她耳中没了声息。那温热的臂弯依旧死死护住她,好似曹越一松手,她就会先被抓去、血肉尽毁……
萧秋埋头再念咒文,祈求幽光驱散不计其数之恶魂……
可惜依旧由着压抑的恶魂离他们再近一步……
恍如琉璃破碎之声,结界再也承受不住,轰然坍塌——
曹越揽着她,不再闪避,扬起“五齿弓”便狠狠砸向铺天盖地之恶魂!
“嘭!!”
爆裂声震耳,无从分辨其来源。
萧秋发觉自己还活着,刚从曹越怀中探出头,便见天外一利剑划破长空,犹如金乌凌空,瞬息间天光破晓——
似是怕皎月染上血污,一轮明月皆被光芒隐去。
团团乌烟察觉到更加鲜美的血肉,便不再包围曹萧二人,转而乌泱泱冲天,渴望分食零星。
“嗖——”
与此同时,那抹骄阳般的炫光又当空劈落一剑,化为龙游曲沼,将天际渲染得金碧辉煌,顷刻间湮灭浩浩荡荡之恶魂。
当那把剑停下之时,刺眼的光芒才徐徐淡去,让萧秋逐渐看清眼前景象……
来人仅蓄力一剑,就胜过千万招式,还苍天以熹微晨光。
他轻轻一挥手,施以法术,金光中迸发出天青色的光华,将黯红的血冰化去,弹指一挥间褪为一片清澈。
湖水波光粼粼,雾气弥漫,映照出漫天金辉,不觉间水天一色,碧波万顷。
终于,远处山中传来一声渺远的鸡鸣,将幻境破碎。
曹萧二人忽而坠于堤岸上,曹越垫底,全然没摔着萧秋。
她趔趄着爬起,伸手去扶曹越。转头又见不远处,李希吟与萧骁似被湖水冲刷上岸,终于有了声息,咳嗽起来……
她恍惚着抬手,才觉身上血污散去,同那日曹越遇险得救后一般,不算太落魄……
腰间只挂有空荡荡一剑鞘,萧秋这才想起溺于湖水之中时,不慎将“告辞剑”抛去,任由它沉入湖底……
“萧姑娘,你的剑。”
身后,一人忽然递来“告辞剑”,语气平和,很是熟悉。
萧秋急忙转身,见来人缓带轻裘,天青与水碧相融于襕衫,素雅从容。
正是李氏二公子,李希胤。
那个名扬天下、亦遭人嘲弄的“天下第一”。
另一边,李希吟起身后朝这头看来,还以为是自己花了眼,眨巴眨巴眼睛,确认当真是李二公子的身影!
他狂奔上前,也不顾身上湿漉漉,直向李希胤奔去,口中疾呼——“二哥!!!!”
李希胤没有闪避,重重地揽下他,结果“啪叽”一声,亦是被溅得一身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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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水行舟般,李希胤的到来,直接让李府事务执掌之权——自李三公子转移至李二公子手上。
也没人说得上游山玩水途中的李希胤,怎么就忽而调转方向,破天荒地回长洲了……
坊间众说纷纭,但不可否认的是,他那一剑破晓,又为李氏子弟增添几分威望。
暮湖接二连三出现幻境,前期还夺去十来条无辜性命,棘手程度不言而喻。
不过也有百姓宽心道:“有李二公子在,无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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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穹坞山,萧秋曹越才有工夫论及那袋箭矢遭人替换一事。
萧秋寻了个无人处,打算好好听曹越解释。
他回忆道——
旭日落山前,他便飞抵无花台,匆忙赶去萧秋等女弟子所住的“系雨居”。
曹越自然是无法入内,他便请路过的蔺挽帮忙,去萧秋的屋子拿长弓与箭袋来。
许久后,蔺挽师姐才将东西拿来,嘴里还骂骂咧咧些什么……
他当时着急,没听清那段话,即刻带着弓箭下山。
而蔺挽也好似回过身去与人对峙……
“……”萧秋听着他的解释,也不知说什么。
二人探头望去,好巧不巧,又见方才对话中人——蔺挽带着一群“余音阁”弟子,搬书路过。
事发不过一日,她应当还记着此事。
萧秋背着弓跑上前,向蔺挽行礼道:“挽儿师姐,昨日黄昏时,‘系雨居’可有发生什么怪事么?”
“怪事没有,坏事一件!李支汇那小子不知搞什么鬼,竟公然在‘系雨居’中闲逛!人家曹二公子都知道在外头等着,同窗间又不是不能帮忙……我自然要骂不懂规矩的。”
李浦?
那不奇怪了。
告别蔺挽师姐后,曹萧二人沿山路并肩往“逾白斋”去。
“他做这些……幼稚至极!”曹越暗暗骂道。
萧秋却忍不住笑道:“我倒想知,加了点料的箭矢……他如何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