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与槲》七叶山葵

29、第 29 章

　　海鸥号轻型护卫舰装有四个BU-33核聚变等离子体喷射引擎，全功率运行的时候亮蓝色的光芒在漆黑的宇宙空间中显得非常明亮，这是它在探测光谱上最明显的辐射特征。动力强劲的推进器使得这条拥有140米长舰身、4360吨质量的宇宙飞船紧紧地跟随在军舰鸟号轻型护卫舰的身后不落一步。
　　约翰·拉岑贝格舰长和他的十四名军官、军士们坐在军舰鸟号护卫舰CIC（作战情报操作中心）中特制的装甲座椅里，浑身上下只有眼珠和手指能动。他看着头盔目视屏幕中渐渐变得平稳的数值，投射进来的外界视场中有一个被黄色方块包围的亮点，那就是他们今天的目标——一艘塔克维尔级轻型护卫舰。
　　和他们的对手一样，海鸥号和军舰鸟号轻型护卫舰也是同一型号的宇宙飞船。这种事在军团组织中非常普遍，因为他们使用的都是由印度斯坦联邦制造的、标准质量4000吨级的四引擎飞船。这种东西在ISA和SCO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充其量只能算是具备武装的商船。但对于军团组织来说，塔克维尔级轻型护卫舰可以干的事情足够多，能够改装的余地也足够大，更直接一些的原因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足够便宜耐用。
　　并非白色拉斐尔不想要SCO的686玄武岩级驱逐舰或者是ISA的哥伦比亚级护卫舰，这两样东西退役后到处都是。但不采用正规军标准的战舰除了考虑成本外，还有个很重要的因素是军团组织不希望刺激到其它国家敏感的神经。两个世纪以来，逐渐崛起的雇佣兵组织在尽可能的表明他们并不像表现的那么具有攻击性，虽然军团所做的事情除了战斗并无其它。
　　200年前的阿尔博隆进攻战表明了超级大国之间对于民间注册武装的态度，白色拉斐尔自废墟中重新站立起来后，也不愿意因为先前的原因再次激怒ISA而灰飞烟灭，即便是它从骨子里痛恨ISA，痛恨血腥女皇，但表面上却绝对不表现出来。它算是比较有正义感的武装组织，虽然它也是佣兵，不时也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却依然遵循着创始人的理念，和那些失去了约束的团体有着明显区别。
　　路易斯·瓦尔德斯头盔里的内置屏幕上有两个头像一直在闪烁，他看着萨尔瓦多·雷耶斯一本正经的‘工作照’就有种想要发笑的感觉。‘活宝’在工作中的确认真、专业，可就是与平常的状况联系不到一起，让人总有种超脱出实际的感觉。
　　“准备加速，全员固定舱位，中央管理器超越手动控制，切换自动加速度补偿系统。”海鸥号舰长奥克维塔·索利斯的头像闪烁着，这表示他正在占据通信端口。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路易斯头盔屏幕上标志着他身体轮廓的图像由绿转黄，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随着垂直轴线转向，然后后仰。他知道每一个在舰内的军团武士都是同样的状况，自中央管理程序接管姿态控制，包裹着他身体的盔甲以及盔甲外部的固定荚开始补偿加速度带来的冲击，不至于让他们的血液泵不到大脑中去。
　　实际上只是这种程度的加速度并不至于让军团武士感到不适，护卫舰追击时的加速度限定高阙是它的舰员，这些只是普通体的人类所能承受的G力有限，而军团武士们甚至在他们承受极限之时仍然可以活动自如。
　　当然，一艘所有乘员均为军团武士的战舰似乎是无往不利的。但这种奢侈的配置对于ISA或者是SCO来说也是可望不可及的事情。听说ISA的确有一艘战舰是全布隆希尔武士成员，但是那只是一艘侦察船，只有有限的武装，根本无法与路易斯·瓦尔德斯所在的这艘火力是武装商船规模的飞船相比。
　　毕竟对于每一个组织来说，军团武士都是一种稀缺资源，如同他们盔甲上的可编译金属一样。
　　在目前国际公约已经严格限制人类基因调整实验的情况下，像他们这种特殊的‘战斗人种’已然转向自然繁殖的传统。从根本上来说，一个以技术手段出生的‘战斗人类’在他们这些军团武士的眼中，也算是非自然的怪物吧。
　　“两枚反辐射干扰弹发射。”战斗通信信道中，众人都可以听见临近的军舰鸟号护卫舰火控军官的声音。
　　在舰内感受不到太空中激烈的战斗，他们这些军团武士的作用在于肉搏战，而这种战斗得等到两艘船接舷后才能实施。而两艘护卫舰相互发射导弹的行为更像是巨人相互投掷石块的游戏，只不过这种石块非常有威力，一枚足以将一艘一百米长的护卫舰炸个粉碎。
　　特种复合装甲之外的宇宙空间，强电子辐射的蓝色光芒一瞬间填满了整个感应器视场，军舰鸟号护卫舰靠着惯性依然前冲，5秒之后感应器才完全恢复正常。
　　“我不希望这是一个圈套，奥克维塔舰长，我觉得……”
　　雷耶斯在通信频道里说着，有时候他就是管不住那张嘴，不分场合，不合时宜地说着讨人厌的话。
　　“够了萨尔！你给我老老实实的盯着感应器屏幕！”
　　还未等索利斯舰长出声，白色拉斐尔第七支队的百夫长（Centuria）隆巴多·博伊尔便提前教训了萨尔瓦多。
　　这是一个复古的称谓，是几千年前早已覆亡的罗马帝国的军官名。但是军团并没有照抄以前的编制，现在它们遵照的依然是阿尔博隆时代的组织结构。
　　军团的基础作战单位是小队，拥有八位战士（附甲）和两名军官（附甲）。在他们之下则是高达百人（普通士兵）的支援团队，这其中还不包括海鸥号这样的轻型护卫舰或者是利刃号那样的驱逐舰。军团只有在外出任务时才会配属航行载具，由此便形成一个支队。支队的规模从没有一个固定的模式，有时候不会配属军团武士，只是由普通军人组成。但有时候不仅配置有军团武士也会额外增加很多的普通军人，整体编制会非常庞大。但不管怎么变，军团武士十人队的主官就是百夫长，即便在他之上还有支队长或者是兵团长，但直接管理着附甲武士的一直是这些最基层的军官，而附甲武士们也通常不会理会超出他小队外的高级军官的指派。
　　大伙都绷紧了神经，萨尔瓦多·雷耶斯的嘴巴太臭，几乎逢黑必中，让他这么说下去还真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
　　这只是一次最普通不过的海盗追击任务，能够轻轻松松的拿人头就最好不要节外生枝。
　　能出任务的都是老兵，那些连盔甲都穿不好的新兵蛋子全部在基地经受‘惨无人道’的折磨。海鸥号上的八名附甲武士中即便是最热衷战斗的加西亚·阿雷奥也不想连敌人的面都没有看见就在太空中被炸成好几块。
　　军舰鸟号对敌人的控制能力是这次行动成败的关键，如果它没法对目标实施有效的打击，那么跟在后面的海鸥号显然也就毫无用处了。因为海鸥号为了增加了军团武士的住舱，四门重粒子炮和相应的能量寄存器都被拆的一干二净，它能用近防炮把发射过来的反舰导弹打掉就算是尽忠职守了。在舰队战中，海鸥号现在的状态就是个累赘。
　　“新增热源！”波澜不惊的中央管制人格抛出了最让大家不想听见的话。
　　“隆巴多百夫长，我不得不说，以后我绝对不会和第七小队再出任务！这是那艘该死的波塞冬长矛号！”海鸥号护卫舰的索利斯舰长语气中的气急败坏显而易见，众人都不免叹了口气。
　　紧接着通信信道里传出了军舰鸟号护卫舰拉岑贝格舰长怒骂的声音。
　　虽然那声音被故意压抑着而显得低沉粗糙，但大家都明白这绝对不是好话。
　　好吧，既然如此，追击战也没有了转圜的余地。结伴而行的海鸥号和军舰鸟号开始转向撤离，而众人则开始祈祷最好不会反过来被敌人追。
　　第七小队的坏名声已经臭名远扬，估计以后出任务绝轮不到什么好事。
　　隆巴多·博伊尔百夫长不吭一声，现在骂雷耶斯没有一丁点作用。而两艘护卫舰的舰长肯定比他还着急，他们能带着一船人跑出埋伏圈才是最重要的。
　　白色拉斐尔和愤怒铁锈结下的梁子已经不可考。
　　两个佣兵组织大大小小的交手次数数不胜数，只要有机会，这两家都会不约而同的咬上对方一口。原本是白色拉斐尔追着愤怒铁锈，没过多少时间情况就急转而下，那艘‘波塞冬长矛’号可是非常著名的海盗船，塔克维尔级轻型护卫舰绝对不是它的对手——两艘加在一起也不是对手。
　　天知道这艘原ISA的高速驱逐舰是怎么到的愤怒铁锈手中？！传说中ISA和海盗有联系的事难道是真的？
　　银河系中的事真真假假，超级大国虽然不予余力的在打击海盗犯罪，但是这些杀人越货的混蛋依旧数不胜数。不仅有退役的军人参与其中，甚至还有不少军团武士。愤怒铁锈就是其中一员，它被称为堕落的武士，也被称为浪人。
　　这个原本特指日本战国时代失去主人的流浪武士的称呼现在变成了极端的贬义词，在诅咒海盗的同时，也总在刺痛军团武士们脆弱的神经。
　　ISA的布隆希尔和SCO的神机军不受这个词汇的影响，因为他们本身就不是阿尔博隆系的一份子。
　　“我们跑不过波塞冬……”就在大家为了处于被动地位而懊恼的时候，雷耶斯又没有管住他那张破嘴。
　　“住口！”
　　“闭嘴！”
　　“去吃屎吧！”
　　“我要把你扔到太空中去！”
　　路易斯忍住没有和其它同伴一样爆出粗口，他们现在也就占些口舌之便。每个人都被束缚在保护荚中，真想去把雷耶斯弄出来扔到外面也不大可能。
　　海鸥号和军舰鸟号撤离的加速度可要比追击时的高出好多，不过普通舰员也都没有意见。毕竟在拉一裤子屎和丢掉性命中选择，他们轻而易举的就明白活命有多重要。
　　白色拉斐尔的两艘船的确跑不过波塞冬长矛号，ISA的这一级高速驱逐舰是特异化的产物，只需要极少的人员即可操控自如，它的中央管制人格是要塞级的，设备系统的维护是智能化的，就连控制室的8个席位也是液态保护型的，因此不论是海鸥号或是军舰鸟号，想拼命都没有余力。
　　碰见波塞冬长矛号，那就是百分之百的掉入了愤怒铁锈的圈套中了。
　　现在对于白色拉斐尔来说，就只有拼尽全力来一波饱和攻击这条路。只要有一枚反舰导弹形成近失效应，他们就有逃生的可能。
　　所以，当两艘船各自完成一百八十度转向后，海鸥号把它的16枚、军舰鸟号把它仅剩的22枚反舰导弹都一股脑的打了出去。
　　“分散开，不要聚集在一起，别让它的近防系统达成最高反制效率！”
　　通信频道里传出约翰·拉岑贝格舰长的声音。路易斯明白外面的太空中一定充满了橘色的核聚变粒子流体喷射发动机的光芒。
　　他突然有了种莫名的感觉，可能今天他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死亡一直是军团武士不可避免的结局，路易斯不止一次的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他并不知道死亡到底是什么样子，他也从未遇见过真正的死亡时刻。
　　但是今天、现在、此时此刻、他知道自己可能逃脱不了这个结局了，但又不觉得真如别人所说的那么可怕。
　　反舰导弹级别的辐射热流涌过来的时候，即便是‘焈’装甲也抵挡不住，也许连痛苦都不会有，这种死法一定要比被磁约束等离子切割刀劈成两半要舒服的多吧？
　　“海鸥号！解散编队！祝你好运！”
　　一直是白色拉斐尔第七支队战斗舰的军舰鸟号发来信息，显然反击失败了，波塞冬长矛号的攻击迫在眉睫，这两艘船必须要分散目标，无论谁被击沉，都好过一起毁灭。
　　海鸥号因为装载着第七小队，所以它必须要以最大努力来保存军团有限的稀缺资源。这一点不仅他们这些军团武士懂，每一个加入组织的成员也都明白，他们在一开始加入进来的时候，就是这样被告知的。
　　军舰鸟号要牺牲自己发起最后的阻击任务了，路易斯感到海鸥号的加速度越来越高，很快那些普通舰员的身体就会在高G力下崩溃，不死也没法正常生活。
　　他突然感到生活其实就是这么艰难，尤其是当你需要取舍一些东西的时候。
　　路易斯知道，即便他幸存了，他也会一辈子背负这个残忍的噩梦。
　　似乎每一个人的头脑中都闪过了拼一把的决绝，但是他们没法这样做，指挥层级是固化在他们思想中的东西。舰队战的决定只能由舰长发起，宇宙中的战斗职责永远落在空天军身上，而不是他们这些被奉为珍宝的军团武士。
　　“这件事绝对不可能这么简单！我们是被骗了！但是这信息到底是怎么传递给我们白色拉斐尔的？！”也许是因为压抑的太过，萨尔瓦多·雷耶斯充满不甘的声音又出现了。
　　没有人想说什么，都到了这个份上，再埋怨雷耶斯是个乌鸦嘴又有什么用？
　　“发现热源！”中央管制人格在信道中报告道，紧接着又是一句补充，“高速飞船！系统判定为ISA冠冕级超高速侦察舰！”
　　这就是那艘传说中的正常空间中跑的最快的飞船？！
　　索利斯眼前的宇宙空间示意图上，一条红线几乎是一瞬间就从左右象限的两个边界间穿了过去，这可是四万公里的长度！
　　这念头只是在索利斯脑中一闪，他立刻就在通信中吼叫起来。
　　“转向！约翰！转向！波塞冬立刻就会掉头跑！别和它形成火力接触！”
　　索利斯的声音已经变调，他一遍一遍的嘶吼着，警告拉岑贝格新的状况变化。
　　海鸥号又一次开始急速掉头，这种超半径转向一次两次的连续执行，海鸥号布置在中心轴之外的舰员几乎全部被甩昏了过去。
　　“发现热源！系统判定为ISA阿巴拉契亚级高速巡洋舰！躲避警告！躲避警告！发现四枚超空泡鱼雷！我舰正处于交叉火线中！”
　　“这帮ISA杂碎！”索利斯舰长百忙之中还不忘骂一句，立即沿竖直方向抬升舰体的黄道平面。
　　路易斯只听了个尾巴，还没有意识到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保护荚立刻就转换成水平姿态，然后他就感到仿佛一块硕大的铁板压在了他的身上。
　　自索利斯舰长以下，除了十名军团武士外所有的舰员都被这个紧急避让的垂直加速度给弄晕了。中央管制人格超越舰长接管了军舰，不至于让海鸥号变得不可控。
　　就在军团武士们在保护荚中干着急的时候，空间震荡导致的电磁辐射让全舰的电力遭受了一次电泳，不停的有断路器断开崩出火花，好在全舰已经抽出空气，否则自动灭火器就该把所能见到的地方都喷成一片白色。
　　“这就是超空泡现象吗？！”雷耶斯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再也没有人觉得他的声音讨厌了！
　　“我会亲你的萨尔！不过在亲你之前，我得揍你一顿！”有人说道。
　　“算我一个！我要把他的嘴塞进他的□□里！”
　　短短的时间内情况沿极端方向不断的变化，这种冲击即便是超人也受不了。路易斯发现嘴里发干，他本想也凑个热闹，但却说不出话来。
　　保护荚渐渐竖起，他将面部屏幕调整到航行图界面。
　　几乎在空间图的极端边界，一个红色的方框圈起来一个目标点，在它的横线下写着。
　　【ISA HSC-11 Katahdin Mount（ISA Hyper-Speed Synthetic-system Cruiser-11 Katahdin Mount 卡塔丁山号）】
　　“我们是兔子！”雷耶斯说道：“我们以为自己是猎犬，却没料到实际上只是只被扔出来的诱饵。”
　　雷耶斯肯定也在看这张图，他同样也明白了这件事究竟是怎样的混乱。
　　自白色拉斐尔得到愤怒铁锈消息的开始，这件事就在某个人的掌握中。他把握的尺度实在的太好了，以至于让游戏中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才是独一无二的掌控者。
　　“白色拉斐尔，这里是ISA空天军高速巡洋舰卡塔丁山号，请不要试图离开我舰火力范围，如有躲避动作将视同为海盗行为，我将使用致命武力。”
　　公共通信频道里，卡塔丁山号的声音透着一股得意和狂傲。
　　路易斯·瓦尔德斯对救了自己一命又坑了自己一把的卡塔丁山号没什么特别的憎恨，他们的确有这个骄傲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