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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5. 需要与被需要 ...

  •   两年后。
      林芸才刚回到京城,重新租了房子。她自己的房子依旧租给别人,自己还是不敢回去看一眼。怕再次遇上那个人。
      她才安顿好不过一周,一日傍晚,在租的住所附近散步到一座桥边,驻足仰望正徐徐下落的太阳,身旁走近一个人。林芸转眼瞟了一眼,没想来者竟是林云的母亲——那一刻,她竟然无比庆幸那个人没有他们这样的资源。否则,她真的只有去死才能彻底摆脱了被那个人持续纠缠一辈子——像这样的根源就是社会用不追责的方式纵容出的群体之恶,对她的折磨。
      “我以为我们没必要再见了。”林芸认定他们之间的事应该已经彻底了结了才对。
      “我想请你去看看林云。”这一次,林母说话的语气委婉了许多,不再似上次那样理所当然的强势。或许,也是因为她如今没有真正能胁迫林芸去做她想要她去做的事情的有效资源,才会让她愿意以平视的态度来对待这时候的林芸。
      跟林芸这个人是谁无关,跟林芸此时此刻对于林母需要的价值和林母无法左右了林芸在这件事情上的选择——有关。
      “林云?他的事与我无关。何况,如果连你们都觉得是麻烦的麻烦,那找我又能解决得了什么?你们找错人了。”
      林母早就料到会在林芸这儿碰壁,所以对于她的断然拒绝并不意外。她继续耐着性子解释道:“可是这件事情还真不是资源多寡就能够解决得了的。我们需要的是你。只有你,才能帮到我们。”
      “我?”
      “对。”林母有些无奈地长叹口气,“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当初你爸会来找你,是林云做的。”
      林芸没有回应,表情也不算冷肃,似乎已经不再介意,但也不是不介意继续被纠缠于这件事。
      林母拿捏着分寸,继续说下去,“林云已经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他还因此患上了抑郁症。”
      听了这话,林芸倒是有些意想不到,眼皮跳了下。有些幸灾乐祸的稀奇。而后才是生起了几分警惕。敢情他们想找她“负责”?但不管怎么个“负责法儿”,她直觉着对她都不是什么好事!
      “你也是患者,应该比我更加清楚它会怎么折磨你。林云现在的状态很不好。比起那些医生,我们更愿意相信你。”
      “我?”林芸终于愿意正眼瞧林母了,只是眼里充满困惑。
      “你是亲身经历者。至少你还好好地活着。你本身就是最好的证明。比医生更有说服力。”
      “哼。”林芸忍不住冷哼,有些哭笑不得,“荒唐!真是荒唐!你们竟然拿自己儿子的性命来赌?你们现在的行为简直就是病急乱投医!——比起相信个案的成功,应该选择数据量更大的专业治疗才是正道。你们难道连自己儿子的性命都能当作要投资的项目来进行分析吗?偏好风险也不是你们这么个‘全部适用法’。总有失效的地方。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都不懂吗?难道你们活到现在,连一次真正的是因为原有经验失效而遭遇挫败的经历都没有吗?不可能吧?”
      “随你怎么说。能试的我们都试了。可关键是,林云他不肯配合。就算他没有反抗,但他的心却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心病只能用心药医。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们,我,也不会亲自来找你,对你说这番话。这样,你还觉得我们荒唐吗?”
      林芸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再说什么。
      她想了想,又转过脸去,望着橙光粼粼的水面,“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他?我不欠他的,也不欠你们的。我为什么要帮你们?”
      林母沉默片刻,自己从手袋里取出一张名片,硬塞到林芸手中,并用双手包住她仿佛只剩骨架的纤细小手,摁住她,“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愿意来,就给我打电话。或者发短信也行。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帮你安排,接你去见他。你就当是对你眼中的‘生命’的一次态度上的选择吧!好吗?考虑一下。”
      说完,林母再稍微用力握了握林芸的手后,自己先转身离开。林芸目送她坐进不远处停着的一辆私家车,看着它走远,直至汇入滚滚车流。她才回头重新望向已经开始暗沉下来的水面,嘴里喃喃:“生命……吗?”

      *
      林母走后的一个月里,林芸很快忘了林云这事,生活又仿佛恢复到她没遇见林云之前自己在京城的日常:书店-住所-超市,三点一线。只不过,住所换成了自己租的房子。其他的一切如常。
      好在林云当初没有把她书店的所在也透露给那个人知道。否则,恐怕连那个书店也开不成。从根基处就彻底摧毁她事业延续需要建立在的她的读者群所投射在她的作品、她示于人前的人设形象、她的书友会、她的书店所承载的他们的一种集体想象。
      而如果这样的基础想象被破坏,那么她在这座城市里经营了这么多年的书友会,就再也不能以这家实体书店为平台地持续保持彼此频率稳定的交流见面,并借此来交换彼此的资源相互合作。那她的事业发展机会也会一下子减少很多,而且还多是基础层面的机会被剪砍。那长远的损失,几乎等同是毁掉她的事业得以继续生长、或者至少不会枯萎所必须依靠的根基支持。
      基于这点的利害干系,林芸才没有那么执着于非要对等报复了林云:毁掉他们家族的事业,她未必会有这样的机会,也没那么大的能耐,但是,若是要毁掉一个人……不是只有一种办法的。尤其是当报复者是抱着要跟他同归于尽的决心的时候。
      林云,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至少当初他没有彻底毁了她对自己生活的最后一点系挂。他没有做绝,那她也不会想要跟他同归于尽,把事情做绝。
      如今,林芸早已不再介怀,也没存抱着势要彻底毁掉林云这个人的深仇大恨。林母的打扰,她就当是生活中免不了的偶尔、或者时不时会遭遇到的一点小波澜。不会太在意。
      “谁的生命不宝贵?谁的生命又宝贵得不能失去?”想想曾经自己遭遇了多少的袖手旁观,那么他们也该尝尝在最需要旁人伸出援手的时候却被袖手旁观的滋味。
      一时间,林芸尝到了报复的快感。哪怕只是反噬给社会一点点小小的报应,她也高兴。
      直到……

      *
      林芸慢慢苏醒。逐渐恢复知觉,感到头昏昏沉沉,身体一下比之前虚弱许多,竟然连自己起身来都感到吃力。胸口仿佛被千斤石压着、堵着,呼吸都需要用力去喘。
      她知道,她的病情开始急剧恶化。控制了这么多年,几乎就是靠自己高度自律的生活习惯来辅助身体自己来抵抗、修复,能撑这么久,已是不易。
      “回光返照吗?”
      想起前两年似乎状态是这九年多来精神最好的两年。或许就是一种回光返照吧。那么,或许她的大限已经将至。
      林芸摸了摸自己的及腰长发。过去留着它,只是为了抚慰自己。这是哺乳动物对毛发能带来的安全感的本能依恋。她喜欢抚摸自己的头发。而这一次,她决定:该剪了。
      当真的要走时,她更喜欢清爽的感觉。
      久违的,她剪了和她十岁那年暑假(她被那个人强行关禁闭,要她学做淑女,变安静)之前,从小就一直留着的那种男生头——跟它的发型几乎一模一样的短发。比寸头稍微长一点,又比时下流行的短发要短很多。是特地找了旧小区里的理发店的老师傅给剪的。
      衣服没有换。一如既往的藏青或麻灰为主色的卫衣卫裤,卫衣没有帽子,只穿没有鞋带的一脚蹬黑色或藏青色帆布鞋。
      虽然已经病入膏肓,虽然人看上去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虽然别人能看得出她生病了,但一般不会看出她的病很严重,更看不出她略显憔悴的容颜下的真实年龄。通常以为她还是个学生。

      *
      这天,林芸给自己写了一份临终清单。
      虽然她早在三十岁起就每年给自己整理一遍遗愿清单。而且这些年也一直一项一项地为自己慢慢地做到。经历了,满足了,达成了。但这一次的内容不太一样:这一次,是告别进行时。
      按照遗愿,她去了姜琳的城市。招呼都没打,就直接找去她家。等到她回来时,已经是深夜。那天是她家保姆看到她,认得她,直接招待林芸在家里等着,并告知了姜琳。
      身在外地出差的姜琳很意外,立刻调整行程,当晚就飞回来看她。
      “怎么了?是不是你的身体……”一见到林芸,姜琳立刻拉着她去了自己书房,关门说话。
      “还是你最了解我。”林芸浅笑。回手主动握着姜琳的手。
      “废话,你什么时候会不请自来?从来都是别人不顾你感受地跑去打扰你,这二十多年,我就从没见你会像这次这样主动来打扰谁。事出反常!”姜琳的表情很严肃,眼眶开始泛红,眼里隐隐有泪波晃动。
      “没想到,这个时候我想见的人,只有你。”说完,林芸忽然的眼眶也有些红了。没有眼泪,但确实有那么一瞬是有点儿莫名地想哭。
      姜琳抱住她,“别怕。有我在。如果你想要我陪着你,我就陪着你。现在,你最重要。”
      林芸深吸口气,拍了拍姜琳的背,“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既然看过了,我就要走了。”
      “现在?”
      “对。我已经买了明天的票。现在去火车站附近的旅店住一晚,明天一早走路去火车站坐火车。近一点,就不必赶早高峰,不会跟一帮上班族一起挤公交。最后的时间,我可不想再遭这罪了。”
      姜琳想了想,“好,那我开车送你去。”
      “不用了。你奔波一天,也很累了。如果你来开车,我怕出车祸。到时候,你是要我为你负责呢,还是你打算要背负着加速我死去的罪恶感来过你的后半生?”
      姜琳苦笑,“你还真是直接。”
      “你不就是喜欢我这一点嘛。不然,怎么可能在我身边待这么久?其他朋友你换了一拨又一拨,可是我还在,你也还在我的身边。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我们心里都清楚自己需要在这个世上有一个真实的连接,能够接纳完整的自己——哪怕最黑暗的一面也能够接纳、理解、尊重,所以我们才会一直都在。不是吗?”
      姜琳抿着嘴,轻轻点了点头。忍着情绪,帮林芸叫了车,送她去车站。

      *
      林芸乘火车回去京城,刚回到自己的租屋,就发现里面灯火通明。她刚想报警,就听见有人对她说:“回来啦。我们谈谈吧。”
      话音刚落,没等她反应,就突然有个目测185以上的男人迅速将她的手机夺走,但没有碰她。速度快得令她惊讶。也感受到了他的雇佣者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但是必须要她乖乖配合。
      出租屋很小,一进门再走几步就出了玄关,没有墙的阻隔,一眼就能看清全屋除了卧室、浴室之外的所有屋内摆置。有谁在,在做什么,一览无余。——原来擅闯者,是林云的父亲。
      “你?”
      “坐吧。”
      身边的保镖刻意走近半步,逼迫林芸自己走到林父面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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