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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Chapter 8 ...


  •   “白老师,有个镜头需要您补拍一下。”

      本来在发呆的白轩槿回过神,微笑声“好”,跟着工作人员过去了。

      经纪人皱了下眉。

      白轩槿之前在家里昏迷,去医院检查没发现任何问题,但就是不醒,凌煦在医院守了三天他才醒过来,再检查也显示身体没有问题,除了体力还有点虚,当即可以出院了。

      到现在大半个月过去,耽误的工作已经全部补完,白轩槿体力也早已恢复到最佳状态,节目上依然活跃,录歌和准备演唱会的进程也没有落下,一切似乎都回归正轨,那次意外仿佛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其实出院后众人都建议白轩槿休息一段时间,但他执意继续行程,一开始有点跟不上节奏,但也很快调整过来,转眼似乎又是众人所熟悉的白轩槿了。

      但经纪人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白轩槿签在凌煦的公司已经好几年,一直是她在带,工作室的核心成员们对两人的关系心知肚明。可能因为聚少离多,这么多年了两人还跟热恋似的,腻腻歪歪黏不兮兮,平时但凡有点空见缝插针也要联系对方,就算偶尔闹矛盾也是飞快和好。但这次从医院回来之后,白轩槿似乎有什么心事,跟凌煦还是日常联系,依旧是活泼模样,但也许是她跟在他身边太久,总觉得这张笑脸跟有时候上通告的营业状态似的。

      凌煦明显也察觉到了什么,近来已经好几次问她白轩槿的情况。两人既不在闹架也不像没事,眼前这个状况已经让她越发觉得心里发毛。

      如果这么久还没爆发,多半是在憋个大的。
      要是这两人闹起来,救命,她的工作可怎么办啊!

      经纪人捂脸一声长叹,有种父母离婚不知道跟谁的无力感。

      白轩槿从床上坐起来,拉开窗帘,看着窗外沉黑的夜色。

      他睡不着。

      出院之后他一直睡不着,一开始还尝试吃褪黑素或者服药,后来直接放弃,疯狂赶通告增加训练时长,靠高强度的工作强迫身体休眠。

      从回来的第一天开始,他不受控地在网上搜索百灵鸟的相关,寻找当时接触的人,试图找到关于那个世界的痕迹,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世界抹去了一切,或者更甚,他所经历的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

      那么为何独独保留他的记忆?

      白轩槿最近总是做梦,在各种不同的时空与世界观中不断梦到凌煦,一时是年长的凌煦温和的目光,一时是那张青涩却生机勃发的脸,对方有时笑着,有时流泪,有时胸口满是鲜血。

      他反复地在梦里经历重逢与分离,醒来时不知这是哪一重时空,是梦境还是现实。

      心理医生告诉他不断地梦见同一个人是感情创伤后遗症,意味着现实生活中因他承受的创伤无法释怀。

      可是他没有创伤。白轩槿将自己裹在被子里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泪水从眼角无声滑落。

      他只是无法释怀。

      这段时间他们两个都忙,医院的那几天还是凌煦跟剧组请假,一共只得了三天假期,几乎待到最后一刻不得不走,他正好在这个时候醒来。

      之后两个人各忙各的行程,没什么空能凑一起,白轩槿身心疲惫不堪,一直强撑着面对凌煦,他知道对方看出来了,但他没有心力去解释。

      他真的很累,与此同时,心里的空洞持续不断地吹着冷风。

      可是凌煦不该承受这些,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是无辜的,不该为自己的情绪买单。白轩槿一面清楚地知晓这一切,一面无法鼓起勇气面对他,也不知该如何向他诉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各种情绪不断累加,持续冲击着他的心理防线。

      ——

      白轩槿回忆起了为什么会喜欢凌煦。

      “你是什么契机喜欢那谁的?”

      白轩槿和朋友一起蹲在沙发前面打游戏,两个人一面操作,时不时闲聊几句。等过场动画的时候朋友突然冒了句,白轩槿一听直接笑出声,抬手柄给了他一下:“哪谁啊?人家没名字啊?”

      朋友不管:“反正那谁。所以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反应过来时已经很喜欢他了,喜欢就要勇往直前!管他什么理由。

      但被问了,白轩槿也就认真思考,好好翻了翻记忆库。最开始觉得凌煦不一样是在什么时候?

      有一回录完《全民在线》去吃饭,跑了一天大家都累,白轩槿赶通告几天没睡好觉,眼皮一搭直接在后排睡得不省人事。车开到某个地方颠簸了一下,他稍微醒了点,但太累了没睁眼,转瞬又要睡过去,听见谁说了句“这都没醒?小孩儿睡眠就是好”。

      话题转到了他身上,几个哥哥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来。白轩槿半梦半醒,只觉得声音忽近忽远听不真切,还没挣扎醒过来,不知哪位哥哥说“小白太挑食了”,立马有几个别的声音附和说是。他正想辩几句,已经有舒朗的嗓音把话接过去:“有点挑食,但算不上嘴刁,对于能吃的东西不怎么挑做法味道,给碗白饭也能吃,挺好养活的。小朋友爱吃什么吃什么呗,高兴就行。”

      他在凌煦温平的语调里逐渐睡过去。

      到了地方,他被叫醒,最后一个下车,路上又接了个电话,过去只有凌煦身边还有空位,太困了恨不得速战速决,一顿饭吃得眼睛闭上好几回,被哥哥们轮番调笑。

      当时一心睡觉没醒过神来,第二天在另一个城市吃着饭,面前摆了一盘他不爱吃的菜,白轩槿并不声张,只伸筷子去夹别的吃,但多少有些不方便,突然想起昨天吃饭时,他不喜欢的菜似乎都离他远远的。

      巧合吗?

      后来白轩槿留心观察了,只要跟凌煦一桌吃饭,他总是不动声色,接菜时相当自然地将他能吃的放到他面前,菜里有他不喜欢的食材时也会悄悄提醒,毫不张扬地、妥帖地照顾了他。

      目光落到一个人身上后就自然而然习惯,等他意识到自己的在意,已经过去很久,久到他都快忘了是怎么开始的。

      “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

      朋友还在锲而不舍地追问。

      白轩槿勾着笑,把对面杀个片甲不留,才
      笑眯眯转过头来:“因为长得好看呀。”

      朋友:“……哇喔。”

      ——

      白轩槿下了节目回酒店推开房门,暖色的灯光下,有人靠在玄关墙边静静等着他。

      “你怎么……”白轩槿眼睛骤然睁大,他记得凌煦最近两个月都得待在剧组,进度赶得紧距离又远,怎么这时候出现在这里。他毫无准备,一时僵住。

      凌煦看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久,才轻轻叹口气,目光中尽是无奈:“我总觉得,再不来你好像要提分手了。”

      ——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朋友不满地掐着白轩槿脖子晃。

      “在听在听!”眼睛都快闭上了的白轩槿连声作答,挣扎着举起手,表示自己还在听。

      朋友暂且停下手上的动作,揪着他衣领问:“那你说,我刚刚在说什么。”

      节目录到下午刚睡两个小时就被朋友揪起来听他发牢骚,他困得不行,根本睁不开眼,顶着鸡窝头神志不清地吐字:“你说她说了陪你又鸽你,一而再再而三,吵架第三天谁也不理谁,你想找她又拉不下脸,在这里唧唧歪歪。我能睡了吗?”

      “睡什么睡,我睡不着你也别想睡!”

      白轩槿任由他晃悠,仰着头睡得东倒西歪。

      朋友郁闷极了:“你俩也是圈内的,忙得飞起,各种临时工作,难道没发生过这种情况?”

      “当然发生过,但我俩不吵架。”

      朋友满脸不信:“从来没吵过?”

      白轩槿颦眉想了好一会儿,朋友都以为他睡着了,才又听见他声音淡淡响起来:“非要说的话有过吧。”

      “他上部戏合作对象是前女友,但没告诉我。”

      朋友眼睛一瞬间瞪得溜圆,突如其来吃到了惊天大瓜,下巴都不知道往哪儿摆。他尚且在震惊的余韵里没出来,白轩槿睁开一只眼睛看他,狐狸眼睛一笑:“骗你的。”

      “……”

      趁对方尚未暴起揍人,他接着说:“没吵过架,也没冷战过,有过不理对方的时候,但事先会讲清楚,冷静之后把话说开。”

      “这么讲道理?”

      “嗯,我们一开始约好的。”白轩槿想起什么,脸上泛起笑,“他教的。吵架的时候就是想赢,想战胜对方,伤害对方。说出口的话就收不回来,因为一时的情绪给以后留下伤疤,不值当。”

      “那闹矛盾呢?”

      “认错呗,有时他认错有时我认错,至于到底谁对谁错没那么要紧啦。”白轩槿揉揉眼睛,一歪头,“我要的又不是面子,我要的是他。”

      “如果在意,就现在拉下脸呗,在心上人面前丢脸没关系的吧。”

      朋友愣愣看着年纪尚轻的男生,头一次觉得自己那几岁实在是虚长的,竟然还没有小辈来得通达。

      他还没回过神,白轩槿打个哈欠,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你最好快点走。”语气不像赶客,倒是带着几分好意。

      他一句“凭什么”还没问出来,大门传来解锁的声音,下一秒,门被推开,白轩槿朝来人伸出双手,声音都甜了好几度:“哥哥,他不让我睡觉!”

      半夜白轩槿睡醒了,精神抖擞爬起来,左思右想,把凌煦摇起来:“哥,咱俩吵一架吧!”

      不明所以的凌煦顶着满脸困意很是疑惑地看他,万分不解,他目光炯炯:“他说的也有道理,太在意了就是会有收不住情绪的时候,就因为是最亲近的人才保持不了冷静,发现问题才能解决问题!”

      凌煦:“……歪理。”

      “别睡了!来翻旧账吵架!”

      第二天,朋友收到白轩槿的消息:「更正,当一方能够绝对武力压制的时候,确实吵不起架来」。

      但也不是没有闹过架的。

      凌煦工作相对单纯一些,进组,杀青,休假,进组,周而复始,偶尔接代言活动和采访,宣传期配合出通告,一年一档综艺,突发情况较少,时间上相对好把控一些。

      白轩槿的工作内容则丰富得多,各方兼顾忙得脚不沾地,因为涉及领域广,能力又均衡,再加上人乖好说话,经常被叫去救场。

      本来两人能够碰面的时间就不好凑,还经常出现意料之外的工作,本不富裕的谈恋爱时间雪上加霜。

      在一个月内被放第三次鸽子后,凌煦终于没能维持住年长者的温厚气度,不等白轩槿道歉的话说完就挂了电话。

      白轩槿心道“要遭”,忙再拨过去,被对面连挂三次,直接傻眼。

      从他们在一起,不,从他们认识,凌煦爱玩爱闹,却从不较真,偶尔看起来跟他耍脾气,实际从没真生过气,两句话就哄回来了,挂他电话这种事更是从未发生过。

      他本就心虚,再碰上凌煦好像动了真格,平时的机灵劲儿完全消失无踪,根本不知该怎么应对。

      白轩槿懵了半晌,正要给凌煦发消息,对方的信息已经率先过来了:「在生气,你去忙你的,这两天别跟我说话,我冷静一下。」

      他俩都不是小孩子,不会耍那种欲拒还迎的违心脾气,凌煦说不想跟他说话,就是真的不想跟他说话。

      于是白轩槿也只能回「好」,认个错,带上哭哭表情包。

      对面没再回。

      两个人真就两天没说话,然后第三天一早白轩槿在节目录制现场见到凌煦。

      他最近忙成旋风陀螺,每天跟着日程录节目,录完就完,根本没关注相关资讯,有听说这期两位飞行,但具体是谁完全不关心,每天稍微有点空都眼巴巴刷凌煦的动态去了。直到现在他才想起来那天打电话凌煦挺高兴地想跟他说什么,但两人同时开口,对方就让他先说了,原来那时候是想告诉他要过来当飞行吧……

      他看了超话,凌煦昨晚有夜戏,只能是坐凌晨的航班过来的。白轩槿巴巴望着一边喝咖啡一边跟工作人员确定流程的凌煦,心软成一片,想直接过去抱着人说哥哥我错了又不敢,蹲在一边又委屈又愧疚。

      正式开拍前嘉宾聚在一起寒暄。凌煦跟所有人不算太熟,挨着打过招呼,多少有些距离感。因为录这档节目刚跟白轩槿熟络起来的小爱豆看看凌煦又看看白轩槿,听说这两人之前在节目上关系很不错,但现在没有镜头,两人隔八丈远没有一丝交流,看起来跟“不错”简直没有一点关系,所以之前不会是单纯在卖吧?

      那么今天的个人战……争强好胜的年轻小孩觉得有希望!只要这俩不联盟,还可以一争!他顺嘴问道:“煦哥,跟小白那么熟,不会联合起来收拾我们吧?”

      联合啥啊!他现在不收拾我就不错了!白轩槿皮笑肉不笑,在内心疯狂咆哮。

      凌煦对此则是稍稍勾起一点笑,眼神半点没分给白轩槿:“个人战搞联盟,很容易被搭档伤害吧。”

      白轩槿快给他跪了。

      哥,我知道错了,别阴阳我了求你了,我知道你今天不会手软了。

      然后节目开始录制,凌煦火力全开,不特别针对白轩槿,但半点不放水,把冠军争夺战硬生生变成第二名争夺战,一众嘉宾直呼“大魔王”!

      大魔王本人玩起来倒是笑得开心,但完全不理会白轩槿,像是两人根本不熟。

      节目录制到最后一个环节追逐战,两种作战模式,被水枪击中一次掉一积分,如果选择跟对方赌积分,低的那方直接出局。录制一开始起始积分是抽签决定的,过程不透明,每个环节赢得游戏可以获得积分,凌煦前面赢太多导致最后一环节根本没人敢跟他对线,大魔王优哉游哉活到最后,旁观爱豆小朋友和他的对决。

      小爱豆放下水枪,示意工作人员选择赌积分,白轩槿面上镇定地问他确定吗。跑了一天,趁他看着旁人,凌煦的目光终于落到他身上。白轩槿笑着,因为刚才的奔跑微微喘气,看似颇有把握地询问对方,握枪的手却扣得很紧。

      人都淘汰得差不多了,根据游戏表现、对线的胜负,再加上自己的情报,他们俩都能盘出来场上的情况。

      赌积分,白轩槿赢不了。

      就差一点点。

      真是,不甘心。就算是游戏,他也喜欢胜利。白轩槿不自觉咬了下牙。

      不喜欢输,不喜欢在他面前输,不喜欢他不高兴,不喜欢闹别扭。

      不喜欢,不高兴,不想要……想抱他。想要他抱我。

      工作人员对过积分情况,即将宣布结果,凌煦坐在楼梯上懒懒地举起手:“我用道具,跟小白换位。”

      赌积分的对象从白轩槿变成凌煦,胜负瞬间逆转,在场两人都惊得转过脸来,小爱豆胜利的喜悦还没彻底褪色就喜提淘汰,崩溃大叫:“哥,你不是不跟小白联盟吗!”

      凌煦迎着白轩槿惊喜的神色,一脸正直回答:“没联盟啊,我只是单纯偏心。”

      回应他的是白轩槿瞬间亮起来的眼睛。

      然后两个人又玩了半个小时追逐战,一身的彩色水渍,最后白轩槿丝血胜利,直接扑人怀里兴奋大叫,领完奖臭屁极了跟小爱豆炫耀自己的战利品,还不忘嘚瑟“我有哥哥你有吗,你没有”,俩小孩打成一团。

      录完节目两人坐一辆车走的。白轩槿还是有点怵,先是试探着牵了手,凌煦没撒开,才大着胆子往他身上靠,最后坐人家怀里去,讨好地亲了亲他,说“我错了”。

      前几天确实气得不行,但今天见了面,人也在怀里了,狗狗样子可怜得不得了,那些情绪便从身体里一点点退散,只余一声叹息。凌煦收拢手臂抱得更紧:“我很想你。”

      “我对你有非常多期待,落空了当然是要生气的,知道吗?”

      “知道了。”

      “知道什么?”

      白轩槿一脸认真:“知道以后不要约时间,不要给期待,有空直接杀过去。”

      凌煦忍了又忍,最后破功笑起来:“简直没有道理。”

      见他笑了,白轩槿终于放松下来,窝在他怀里深吸一口气。两人一时没有说话。片刻后,像攒够了力气,白轩槿郑重开口:“我在努力。”

      “我会努力,往上走,拥有更多话语权。也会努力成长,把握想把握的东西。

      “这需要时间,我会让这个时间尽量短一些。”

      “在这之前,请你等等我。请你,容忍我。”

      “我不是故意放鸽子,并且这种事以后大概率还会发生,你还是会生气,但不要不理我。”他想了想,抿唇更正,“不理我也可以,不要太久不理我。”一双眼睛认真注视着凌煦。

      凌煦回望他,许久才笑着说:“现在不怕我生气了?”

      从前白轩槿对争执或者闹别扭之类的事很紧张,总觉得会消磨感情,对两个人的关系总是小心翼翼,如今也能坦然面对彼此的摩擦了。

      “嗯,我想明白了。”他认真点头,“感情经不起琐碎小事的反复消磨,但两个人不可能永远没有摩擦,有就有吧,消磨就消磨,我用更多的爱去填补就好了。”

      他笑起来,眼睛璀璨如星:“因为我知道我们不止有眼前。”

      他确定,被爱,被偏心,确定爱意长久,不止眼下。

      窗外有人放烟花,两人偏着脑袋看了好一阵,凌煦一点头:“好,那先欠着。”

      “?”

      “你到现在欠我十九次。”

      “??你在偷偷记什么仇吗?”

      “当然。”

      “天呐,凌煦,你怎么是这样的人!”

      “等你还的时候更知道我是怎样的人。”

      “你不会趁我睡觉按手印写欠条吧?”

      “也许。”

      “不会是卖身契吧!”

      凌煦上下打量他三个回合,夸张地摇摇头:“这个好像已经卖无可卖了。”

      “凌煦!”

      输掉比赛的小爱豆:可恶!他俩肯定是在卖!

      ——

      他跟导演反复沟通,调整了拍摄的安排,好不容易匀出一天,跟白轩槿的经纪人沟通之后连夜飞过来。

      白轩槿最近的状态他看得清清楚楚,他太了解他了,所以一眼看透了他的犹疑与退缩。这些日子白轩槿一直在勉强自己,在情绪的漩涡里越陷越深,如果他再不做点什么,可能就真的无法挽回。

      白轩槿被“分手”两个字打得愣在原地。他的情绪原本就濒临极限,凌煦这么重的一句话一说出来,他人尚未反应过来,张口还没说出话,眼泪已经掉下来。

      凌煦顿时慌了,两步迈过来将人抱进怀里,抚摸他的脑袋安慰,连声说“我错了”。

      除了在戏里,他已经很多年没见白轩槿这样哭过。他自少年时就倔强要强,不爱在人前显示脆弱,极少有落泪的时候。而同他在一起后,随着白轩槿逐步卸下心防,他渐渐愿意将柔软袒露,不再给情绪赋予多余含义,情绪就只是情绪,高兴就笑,伤心就哭,但都只是当下的情感抒发,过了就过了。如今日这般当真无可自控的痛彻心扉,像是人同心一起碎裂,凌煦只听了一声,眼圈便随之通红。

      白轩槿哭得惨烈,像要将积蓄已久的负面情绪尽数发泄,抱着凌煦不住摇头,一面哭一面哽咽着解释:“我没有想过分手,从来没有,我不要分手。”委屈极了。

      凌煦不住道歉,将人抱到客厅沙发上,抽纸给擦眼泪,轻轻拍着他的背。

      这些日子白轩槿一直强撑着四处奔波赶通告,情绪压了太久,突然看到凌煦又是高兴又是纠结,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当头一棒,此刻根本收不住。

      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千头万绪纷乱不休,痛楚如此强烈,压得他不断流泪。可是与此同时,凌煦的怀抱如此温暖,而他居然这么久都没好好抱一抱他。

      白轩槿哭了很久,凌煦不怎么出声,只是抱着他亲昵地安慰,他知道这时候痛痛快快哭一场对他有好处,所以耐心地等待与陪伴。

      白轩槿趴在他的肩头,情绪逐渐平复,收紧抱着他的手,小声问:“你生我的气吗?”

      凌煦无奈叹口气,摸摸他的头,诚实回答:“一点点。”

      他们曾经约定要彼此坦诚,就算有纠结和不愉快也要及时告知,不要让对方猜,也不要独自承受,这一次白轩槿没有如约。

      “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这么久了一点都不说,自己钻牛角尖,怎么不生气?”

      凌煦正对白轩槿,将他黏在脸上的头发仔细拨开,轻柔擦拭他的脸,目光一如往昔凝定温柔:“现在可以对我说了吗?”

      白轩槿沉默。凌煦也不催,握着他的手耐心地等。凌煦温热的手掌包裹住他的手,温暖一路向上,同他始终热切的眼神交汇,传递至心脏,仿佛能化开梦里呼啸不歇的霜雪。

      他兀自悬空的心被妥帖接住,告诉他不必有恐惧,因为他还有积年未改的爱。

      白轩槿的心跳终于回归寻常。

      他开口,声量轻轻,道:“有酒吗?”

      酒店工作人员送来的冰块和酒具一字排开,白轩槿靠着沙发坐在地上,慢慢喝下第二杯芝华士。

      凌煦挨着他坐,支着腿,胳膊放在膝盖上,手里提着一杯伏特加晃荡,冰块撞击玻璃的声音清脆极了,像是某种乐器的应和。他不怎么喝,也不阻止白轩槿,只安静地守着他。

      白轩槿喝酒一向很有分寸,知道自己的量,也懂得克制,几乎没有出现过喝醉的情况。

      何况今晚喝醉也没事。凌煦一眨不眨看着白轩槿。如果他想醉,那就陪他醉一次也没关系,他会守着。

      白轩槿喝到一个点,感觉自己有点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能指挥四肢,感官都还在工作,只是反应有些迟钝。他看看旁边的凌煦,踢走脚边的啤酒罐,拉开他的胳膊腿,把自己塞进他怀里。

      头枕在凌煦肩上,耳朵里听着他的心跳,白轩槿把玩凌煦的手,终于缓缓吐露他难言的心事:“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你只有二十岁……”

      夜色温良,昏暗的灯光照着相互依偎的两个人,各式酒瓶反射着不同的光,桶里的冰块慢慢融化,偶尔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青年清润的声音飘荡在这一方天地,他说得很慢,中间时有停顿。凌煦安静听着,一手给他玩,一手将人圈在自己怀里,随着故事的进程偶有点头。

      他讲了漫长的一个故事,从相遇、相伴到分离,说到有的地方忍不住笑“可不经逗了”,又在别的地方流下眼泪。

      他讲完落了长久的沉默,仰头问凌煦:“很荒唐是不是?”

      “很荒唐。”他迎着他的目光点头,复又笑着亲了亲他的脸,“可是如果你觉得是真实的,那就是真实的。轩,比起它到底是否真实,我更在乎你的想法,因为你的难过是真的。”

      白轩槿鼻头一酸。他永远包容、温厚,无限给予他信任与偏爱的恋人。他的凌煦。

      “所以能告诉我你是为什么难过吗?”

      为什么呢?白轩槿闭上眼睛,眼前全是年轻的凌煦最后看他的眼神:“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他不知道那个时间线到底通往何方,是重新回到原本的轨道上一直走到现在,还是径直发展下去,走向他不可知的未来?

      “如果我们的世界毫无改变,是不是就意味着我的所作所为其实是不被允许的?”

      “我干预了那个世界的你,也干预了那个世界的我,会不会因此导致我们最终无法相遇?”

      “明知会走向悲伤的结局,我还是纵容自己不断陷得越来越深,擅自改变别人的人生。”

      他突然说不出话,深呼吸几次努力平复了情绪,才能继续开口,嗓音无法控制地颤抖:“你知道当时你的表情吗?我从来没见过你用那样的表情看着我。我不能接受……”

      我无法接受,因为我,竟让你如此难过。
      我无法原谅自己。

      明明我才是那个更年长的人,我应该比他更冷静,更克制,看得更长远,从一开始就撤回安全距离,这样——

      可是这样,对他自己而言,又格外残忍。

      他的难过来自于他的无力与在意,既无法做任何事,同时也无法释怀。

      凌煦伸长手取了杯水放在白轩槿手中,轻轻问:“你有跟他讨论过你的想法吗?”

      他那时有告诉过他自己的这些纠结吗?

      某个天光将明的清晨,28岁的白轩槿与20岁的凌煦隔着床头床尾,将一切隐忧和盘托出,这其中包括他的恐惧与退缩,以及成人社会诸多考量之后的权衡与犹疑。

      白轩槿咽下温热的水,缓缓点头:“有。”

      “他是怎么认为的呢?”

      年轻的孩子们不在乎一切秩序与命运,他们要生得快意,死得荣光,活得酣畅淋漓,要我此刻伸出手,你就把手放在我手里。
      “他说——”
      “白轩槿,爱我吧,我要此刻。”

      玻璃杯从手中滑落,温水洒了满身满地。

      可是白轩槿无暇注意这些,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幻听那句少年期许在耳边响起。可是声音分明——
      “你……”

      凌煦笑着抚摸他的脸,近在咫尺的呼吸纠缠交织,低磁的嗓音说出他梦中反复不休的问询:“那你是更喜欢他,还是更喜欢我呢?”

      年轻小孩脸上带着别扭与期许,不干不脆向他追问“你是更喜欢他还是更喜欢我”。跨越经年,长大了的凌煦带着和暖如春风的笑,温柔望向他眼睛,说出相同词句。

      有那么一刻,白轩槿忘了呼吸,脑海中只觉得刚刚的酒实在喝得太多了,不然,不然……

      他颤抖着手想去摸凌煦的脸,对方如很多年前一样偏头将脸放进他掌心,望向他的眼睛始终热切如一:“别哭啦,今天哭得太多了,轩。”

      他的眼睛里夹杂着太多感念与欣慰,像是卸下经年累月独自支撑的某些不可解的执念,终于迎来幻想已久的奇迹:“白轩槿,我等你好久了。”

      太难了,这条路,他走了好久好久。

      你一句向前走,竟要我等这么多年。

      命运给予的礼物,竟要他用这么多,这么多,这么多年的追逐去还。

      可是好在,最后还是这个人,最后还是你,最后,你依然爱我。

      如果必须要经历一切艰难旅途才能遇见你,那我选择再次经历。

      如果这些都是得到爱的前提,我甘之如饴。

      他如此宁和呼唤他的名字,轻描淡写将一切揭过,仿佛这一路走来尽是信马看花的惬意旅途。

      可是现实的名利场从不允许侥幸,白轩槿知道。

      凌煦注视他,长大了的孩子用同一双眼睛望着他,爱意写在温柔的眼眸里:“现在想亲我不用忍着了。”

      白轩槿泪如雨下。

      “你是一直都记得吗?”
      “一直都记得。”

      “你一直都记得,刚开始的时候还对我爱答不理?”
      “我等了你那么久,让你追着我跑会儿不是应该的吗?”
      “凌煦,你好记仇。”
      “我不止记仇,我还记爱。”

      “……”

      “我爱你。”
      “我爱你。”
      “我也爱你,每一个你。”

      我爱你,不只此刻,不只爱,不只你。

      我爱清晨十分就收到满屏的消息
      我爱微风轻轻的吹过你的额头
      我爱海风拂过你好看的脸颊
      我爱亲亲吻过我的太阳穴
      我爱傍晚灯下脸红相遇
      我爱枫树下的大拥抱
      我爱低沉磁性声音
      我爱一起看星星
      我爱温暖的风
      我爱听心跳
      我爱自由
      我爱你
      爱与
      你

      永远盛大,永远耀眼,永远爱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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