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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 92 章 ...

  •   屠声也从自己的思考中回过了神,开始听虞庆说话。
      只听虞庆说道:“你们把屠宇这位联盟的最高长官想得太简单了,海底之下现在有上万名的死而复生的人,这些人,有一部分像诀鹰一样,是海洋危机前死在维和行动里的人,而其他大部分人,是死在海洋危机里的各国军人和学者,还有很多平民百姓。”
      雷燃倒吸一口冷气,睁大了眼睛。
      凛风则没有拿稳自己手里的杯子,滚烫的茶水泼了出来,把凛风的手背烫红了一片。
      “你们以为,屠宇为什么要选择和寻生合作?又为什么要向世界撒一个弥天大谎?海底之下建立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一些本不该死去的人活过来。”虞庆义正言辞地说。
      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了,就连雷燃耳机里的老诀在听到这句话之后都沉默了下来。
      屠宇的目的,竟然是这个?
      怎么能是这个!
      在一片落不到实处的沉默里,雨水声也变得刺耳,风从破了个大洞的窗口里钻了进来,吹得一屋子人的心也漏了风。
      虞庆看向了诀鹰,目光里全是悲愤,问:“你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死的吗?”
      诀鹰垂下了眼睛,现在是他不敢看虞庆。
      “你救下的那个小女孩,出卖了你们,才导致你们整个营救行动暴露,你在掩护队友的途中中弹牺牲。”在十年后的今天,虞庆提起这件往事,依旧恨得要把他的牙齿咬出血来。
      “我本来想给你报仇,但是屠宇告诉我,那个出卖你们的小女孩,她的家人受到了胁迫,而她自己,也没有从乱战中活下来,她被炸成了碎片,尸骨无存。”虞庆说到这里,眼睛里像是要流血。
      “她死了就死了吧,我管她死没死呢!她该死!”虞庆愤怒地说道,他的眼睛里没有流出血,滚落下来的只有泪,“但你该死吗?你凭什么因为这件事死去呢!”
      诀鹰闭上了眼睛,不发一语。
      “那防卫军这些年来牺牲的军人呢?”凛风直接摔碎了茶杯,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的眼睛红了,整个人急促地喘着气,身体也在发抖,“他们又为什么要死呢?你们寻生的错,你们做出了阿尔法!罗斯海里死了多少人!海洋危机中死去的人的命是命,防卫军牺牲军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难道说,只有以前死的人命是命,这八年来死的人命都不是命了吗!”
      凛风手上的力道太重了,这让他掌心的伤口崩裂,鲜血染红了绷带。
      但是没有人第一时间注意到他手上的鲜血。
      凛风的这个问题实在是掷地有声,振聋发聩,鲜血和眼泪都成为了这段话的装饰物。
      诀鹰感觉自己的眼眶一热,险些流出了眼泪。
      他们这些死而复生的人,他们的生命,是建立在全人类对联盟、对防卫军的资源倾斜上的,是建立在屠宇的个人权力上的,更是建立在防卫军的皑皑尸骨上的。
      他曾经失去过很多战友,也曾经为战友付出过生命。
      所以凛风的这段话触碰到了诀鹰内心的情感深处,他不能不愧疚,不能不共情。
      诀鹰看着凛风掌心渗出来的血,试图说点什么为自己辩解,但是他作为一个既得利益者,作为一个重新活过来的人,并没有什么脸面安慰这一位前不久刚刚失去了战友的防卫军的少将。
      说到底,如果诀鹰能活过来,那为什么有人不能活过来?
      谁的命不是命呢?
      屠声眨了眨眼,隐去了眼角的泪水,他站了起来,从沙发背后绕过去的时候,顺手抽走了雷燃放在腰间口袋里的纱布,走到沙发的另一侧,站在了凛风的身旁,重新为凛风包扎了伤口。
      “谁说他们的命不是命?”
      这句话成功地让所有人都回过了头。
      角落里的屠宇醒了,他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屠宇的整条左臂都已经完全动不了了,这让他站起来的动作十分不协调,但是屠宇仍然站了起来。
      屠宇从角落里走过来的时候,那个原本落在了诀鹰头上的红点,出现在了屠宇的脑袋上。
      屠宇完全没管,而是走到了诀鹰的身边,坐了下来,他看着屠声,冷静而不带感情地说:“准头不错。”
      指的是那一枚飞镖。
      屠声手上给凛风包扎的动作还没结束,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自己父亲的话,而是等包扎结束了才开口道:“我的瞄准和狙击一向很好,但是我当时出手的时候全凭感觉,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命中你的手掌。”
      “但你还是成功了。”屠宇冷冷地说。
      现在他们之间终于完全褪去了父子亲情的糖衣,露出了里头最冷酷而原始的本质——竞争与臣服。
      “可能也是因为那枚‘飞镖’有加持作用吧,”屠声又走回了时寂身边坐下,“那上面有很多人的血。”
      时寂给屠宇推了一杯茶过去,现在屠声知道时寂为什么要撬完一整个茶饼了。
      喝茶的人真多。
      凛风还是站着,他盯着屠宇,说:“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没有不把你们的命不当命,”屠宇冷酷的声音响了起来,“用你们的命换以前人的命,我是脑子有病才会干这种事。”
      雷燃皱起了眉毛。
      “我的目的是让所有不该死的人活过来,当然也包括这些年牺牲的防卫军将士。”屠宇说。
      凛风的脸依然涨得通红,他很愤怒,但是屠宇的这句话牢牢地把他钉在了原地。
      “我需要你们的牺牲,让这场骗局看起来更真实,事实上,按照我原来的想法,等死而复生这门……技术,能够完全被掌控的时候,就向人类公开这个秘密,并且会让这么多年来死去的人全部活过来。”屠宇冷静地说。
      屠声注意到屠宇说到“技术”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似乎他不能确定死而复生的后面应不应该用“技术”这两个字去总结。
      但是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实在是令人惊讶,屠宇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联盟做出来的海章猿杀死了擎云博士,是你已经接受了的结果,哪怕屠声在任何一场对海章猿的战斗中死去,对你来说,也无所谓?”雷燃问,她没有像凛风一样愤怒,相反,她这句话问出来,一部分的原因是,她感觉到了一些和屠宇隐隐的共振——雷燃能够理解屠宇的想法。
      “是的。”屠宇的脸上全是飞溅的血迹,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个残忍的微笑,眼神里流露出了掌控一切的满足。
      凛风听到这里已经被活生生地气笑了,整个房间里的人都能感受到凛风的愤怒,愤怒直接冲昏了凛风的头脑,让他没办法开口说话。
      屠声看不得凛风这么难受,就把自己面前的那一杯加了黑糖的普洱推到了凛风面前。
      时寂没有阻止,而是又默默地将自己的茶杯推给了屠声。
      雷燃再次取下了自己的耳机,重新开了扬声器,又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可见老诀一直在雷燃的耳朵里吵吵嚷嚷。
      老诀冲着屠宇大吼:“也就是说,这么多年,让我们这些人陪着你活了死死了活,就是在玩,你以为你耍猴啊?能为所欲为地掌控别人的生死?”
      骂得好!
      “如果我在技术还没有成熟的时候公开这件事,我的地位就很难保全,而没有我,整个联盟对于这项技术的研究都会被迫终止。”屠宇保持着冷笑,下一秒就开始讽刺老诀。
      “公开后,肯定有像你一样目光短浅的人,天天拿道德要求来绑架我的决策,说什么人死了不应该复活,妈的,道德重要还是人命重要?如果死了还能活过来,那现在防卫军牺牲的人有什么要紧,反正最后所有人都能活。”屠宇嘲讽地说完后,用自己的右手端起了面前的茶。
      在老诀后续的咆哮声中,雷燃看着面前的虚空,再一次想起了加布里。
      今天早上她、老诀和凛风一起吃早餐的时候,雷燃会被凛风的话触动,会后悔自己杀死了加布里,会憎恨自己的软弱与虚伪。
      当时,她几乎要对后悔妥协了。
      来自心灵的折磨是可以要命的,加布里的死就像雷燃身上的一块溃疡,让她夜不能寐。
      而面对这样道德上的折磨,最好的办法就是像虔诚的基督教一样,真心忏悔自己的过错,以求和这一块永不愈合的溃疡共存。
      凛风让雷燃接受自己的悔恨,这动摇了雷燃的理智,让她一度想对着悔恨这样软弱的情绪下跪下求饶——她始终不认为凛风的话是对的,什么悔恨会让自己强大,都是错的。
      只是悔恨的情绪实在是过于强烈,让雷燃的理智摇摇欲坠。
      因为溃疡到底是溃疡,伤口到底是伤口。
      而现在,为了整体利益而杀死自己战友的这件事,已经变得十分宏观了,甚至于这已经不是雷燃的个人行为,而是一个现象,一个事实。
      说难听点,屠宇为了救人而害死的战士们比雷燃多太多了,甚至屠宇的整体利益和目标听起来比雷燃更有理有据。
      以至于这暂时地让雷燃从自己的个人行为中走了出来,开始从宏观的层面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诚然,以屠宇为代表的联盟高层,欺骗了所有的人。
      可雷燃自诩强者,在这八年的时光里,她没有能发现这个秘密,那她就必须要承担“没有发现真相”的后果。
      在这一场集体性的博弈中,用对真相是否知情来划分阵营,不知情的人没有能发现真相,没有能够揭露知情者们的阴谋,而是被联盟高层傻乎乎地利用了那么多年,可以说这是一场不知情者们的巨大失败。
      凛风的意思是,他们被欺瞒了这么多年,这不公平,这件事不能这样,因为这太不拿人命当命,这件事应该要由人,或者由公理,来主持公道。
      可强者有权决定弱者的死活,不管是生命的代价还是无意义的代价,都是弱者们——这场博弈中不知情的人必须要承担的下场。
      如果按照弱者们的逻辑,因为不可能做到完全的公平而放弃这项技术——这项能够死而复生的技术,真的值得吗?
      谁说只有弱者们的道德值得遵守?
      如果说弱者的正义和公平应该存在,那么为了整体利益而做出的一切,为什么就不能成为强者的道德?
      而雷燃差点就掉到了弱者的陷阱里,她差点就被悔恨冲昏了头脑,开始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正确的,自己当初是不是不应该杀掉加布里。
      她站在弱者的角度,思考着自己的行为是否正义,是否公平。
      雷燃居然跪在了她看不起的弱者道德的脚底,让对方用不公平和不正义来审判她。
      这都只是无妄的道德要求而已,雷燃不应该受困于此,也不应该受困于自己的情绪。
      所有人都值得为了整体利益牺牲,包括被她亲手杀死的加布里,就像屠宇为了他宏大的目标,完全不在乎自己爱人与儿子的死活。
      在罗斯海中,雷燃是那个强者,她有权决定弱者的死活,有权用自己的世界观塑造世界,有权为了整体利益牺牲任何她认为值得牺牲的人——就像屠宇所做的一样。
      而在过去的八年里,是不知情的弱者们输了,那么以屠宇为代表的强者们,当然就有权决定弱者们的死活。
      雷燃也是弱者们的一员,她认输,八年里,被欺骗、被利用都是她应得的下场。
      她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被牺牲的代价,成为了屠宇计划中一颗随时可以被丢弃的棋子。
      雷燃对此接受良好,因为屠宇的目标太宏大,并且现在坐在她对面的诀鹰,证明了这件事确实可行。
      难以想象,在这个关头,她作为一个输家,居然完全能够理解屠宇的所作所为。
      而加布里就算活过来了,要来找雷燃报仇,那么,加布里就必须证明她是一个强者,必须证明她能够杀死雷燃。
      不然,雷燃会再一次杀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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