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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谣言(完) ...

  •   现在,她会听到什么样的真相呢?温多林看着对面那个空荡荡的床铺,心里五味杂陈。

      “她绝不会。”
      ——这是温多林一直以来面对别人真真假假“关心”弗洛琳娜的说辞。
      换做别人她绝不会如此坚定,但如果是弗洛琳娜……这个说法她一定坚持到底——

      “来这么久了,觉得教授们都怎么样?”
      她试探性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弗洛琳娜正坐在床上给胳膊上的淤青涂药,长过膝盖的亚麻色睡裙被她用皮筋拢到一起,扎成的那个揪正耷拉在她的小腿上方,随着女孩的动作来回荡悠。

      “教授们吗?都很好啊”弗洛琳娜把药膏的盖子拧好,搓搓双手,抬起头认真补充起来“我一直觉得霍格沃兹的教授们真的有把学生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邓布利多校长、斯内普教授、麦格教授…大家都像我的亲人一样,关心我、照顾我、教导我…”

      “还包括斯内普教授?”那股腾空而起的火气在她的心头滚了滚,还是被压了下去。

      “当然”弗洛琳娜几乎没犹豫就点了头

      “你都这样了还这么觉得?”温多林冷冷说着,她抬手随意指指,就一定能遇到一块淤青

      “嗯…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不是嘛,练咒语难免磕磕碰碰的呀”弗洛琳娜揉了揉那片青紫“可能斯内普教授也是因为这个才放我回来的吧…”
      “或许吧”温多林心不在焉地应付一句“老蝙蝠…倒是挺适合他的。”她第一次对她的院长的手段感到如此厌恶

      弗洛琳娜沉吟片刻,她能从这句混杂着冷笑的喃喃里听出温多林的不满。对方从来不是一个轻易表达观点的人,现在如此则正体现了她对自己的信任和担心。

      “嗯……”
      弗洛琳娜低着头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突然想到自己今天的有感而发,赶紧转移话题——
      “噢,提起这个,我倒是觉得他更像乌鸦”女孩神秘地眨了眨眼,满脸都写着“快来问我”
      “乌鸦?”
      “呱呱呱的那个”她补充一句,生怕温多林没明白自己的意思。
      “我知道,我在问你为什么…”温多林无奈地看着弗洛琳娜脸上那个尬笑,决定以后和她说话时绝对不省略单词。

      “嘿嘿嘿…我一开始也觉得他像蝙蝠——主要是因为他的打扮。老不老另说,毕竟那个少年老成的样子真的很容易让别人忽略他的真实年龄。”她没忍住笑了笑,摇摇手继续道——
      “嗯…在我的心里…蝙蝠吸血食肉,传播病毒,实在不是什么很好的生物。乌鸦却不一样,它们虽然叫的不那么好听,但是会吃害虫。”

      “其实蝙蝠也…”

      “我知道我知道,只不过我小的时候遇到过很好的乌鸦,先入为主了一下下”弗洛琳娜凑近对方手指一捏,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很好的…乌鸦?

      温多林闭了下眼,当做没听到,她已经快对弗洛琳娜这些形容词免疫了。

      “其实我也说不好,那更多是一种感觉。我只是觉得乌鸦的特性更符合他。”弗洛琳娜重新坐直,皱着眉头在脑海中搜索着形容词。
      “就像他不说好听的话,但是干的事都很好…”

      “比如,你的禁闭?”温多林实在没忍住嘲讽了一句,她真不明白人的心怎么能大成这样?

      “嗯”

      “……”
      温多林看着弗洛琳娜那张相当自然的脸微微颔首不再说话——也对…她怎么就忘了对方是谁

      半拉着的墨绿色窗帘后黑湖透来的幽暗的亮斑和泛着绿光的壁灯交织在一起,模糊着弗洛琳娜的轮廓,柔和的声音似恬静而轻柔的春风拂过——

      “…其实…我真的学到了挺多的,也不算白白受了这些伤。”弗洛琳娜能明白那个表情的意思,解释几句的同时下意识低头瞥了眼自己的腿,大大小小的淤青在光洁白净的腿上像遗落在白纸上的彩色颜料——“应该…还好吧…或许没那么糟…”她低头咕哝一句,蹭着淤青摇着头把话题扯了回来—

      “而且我觉得蝙蝠相比乌鸦要尖锐很多,不管是它们的爪子、牙齿这些外部器官,还是它们的内在性格都很……尖锐,它们并不能很好的适应环境”她实在找不到别的形容词了,皱着眉困难想了想后补充道—“就这么说吧,蝙蝠给我带来的感觉中更多的是‘阴’,但乌鸦是‘忍’,就比如我可能会用‘劳苦功高’来形容乌鸦,但不会用来形容蝙蝠。”她实在没法用清晰的逻辑说明白了,一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表情。

      “劳苦功高就不是用来形容动物的。”温多林叹了口气。也不应该是她这样形容斯内普——别人或许可以,但她不行。

      “嗯…没关系不重要…他要是乌鸦的话,也一定没有脚…”弗洛琳娜大大咧咧地甩了甩手,认真的抛出了一个新的观点。

      “为什么?”

      “因为他很忙啊,也没什么能依靠的东西吧…就像一只没有脚的乌鸦,没办法落地休息,只能一直不停的飞。”不出意外,弗洛琳娜开始盯着棕黑色木质地板的缝隙出神——

      她一直觉得斯内普教授活的很累,眼下的乌青证明对方的生活作息一定相当不规律。每天好多事要忙不说,生活中好像也没什么能让他开心的,也丝毫不给快乐留一丝余地。日子过得如此灰扑扑……实在是有些令人难过——弗洛琳娜能想象得到,那些夹杂着冰碴又淡然无味的灰色日子是他每时每刻必须往下吞咽的时光。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不对自己好一点呢?她想不明白。
      ………

      这个眼神是…同情吗?温多林皱着眉看着对方眼睛里的那晕姣柔温吞,恬静柔和得像一潭不为人知的秘泉。

      她刻意压抑住的怪异的愤怒越来越跳脱——谁都可以这样觉得,她温多林.费尔本可以,米德尔.弗利可以,斯莱特林里所有的人都可以,唯独弗洛琳娜不行——

      斯内普在魔药课上对她糟糕的魔药成果展现出来的毫不掩饰的偏心弄得她里外不是人,外面怎么说她的她都不知道,而私下里毫不手软的训练更是剥夺了她的喊痛权利——如果她向不知心的朋友抱怨禁闭时受到的伤害,对方根据魔药课上的事就会断章取义,觉得她很会装不说,带来的大规模的孤立和霸凌才是最恐怖的。还有让她只关他自己的禁闭,利用她不知道—这个信息差针对刁难她,让她练几次就必须学会的那些东西也并非五年级的内容……比比皆是,难道还不够多吗?
      而做这些的人竟然是她学院的院长——一个本应该护着她的人,竟然带头使手段让她无法立足,而弗洛琳娜现在正在为这个人的生活怎样而担忧。

      “你泛滥的同情心没有一点用处。同情,是权力顶端者的说辞和借口,可事实就是别人才是那个上位者,而你不是。”温多林冷冰冰的声音把弗洛琳娜拉回现实。

      温多林现在终于明白了她最大的问题在哪里——她似乎永远对自己没有一个正确的定位,她似乎真的坚信所谓的爱可以改变一切,一直如此,从不改变。

      “别人?你是在说斯内普教授吗?”弗洛琳娜一下子没明白这句话和她们刚刚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这不是重点”温多林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重点在于你的同情对你自己没有一点好处,一点都没有!”她重重叹了口气“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这个的话,我或许明白”弗洛琳娜犹豫了半响,人的思维和理念不可能完全一样,她真的能理解温多林是在担心自己,也不想因为探讨这个而影响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
      可…她们是朋友不是吗?她之前没有朋友,可她觉得朋友应该是互相尊重理解的——
      “我想你说的是伪善,温多林,而不是同情。”
      “我理解的同情从不是高高在上者的垂怜,它应该是生命对生命的仰望和谦卑。”

      “哼,有什么区别吗?!”温多林腾得站起来,她其实没太听清对方说了什么,她只是…怒其不争——

      她越是不争那一口气她就越生气,她好像不管发生什么都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而这让她相当不理解。事实上,她永远算不准弗洛琳娜,她永远是一个例外,她的每一个反应都出乎她的意料,每一个回答都不在她的认知范围
      而相当遗憾,例外的近义词就是麻烦,无穷无尽的麻烦——她给她自己带来的。

      “你…你别急…我是觉得前者是去施舍那些我多余的而别人又不需要的爱,而后者是附身跟对方处于同一高度,再看看他的眼睛。”弗洛琳娜抿着唇站起身,说得相当小心委婉。她手腕微抬,一双沁着药味的手轻轻浮在面前的空气中,语气接近安慰,动作近乎爱抚——
      “我想,同情不应该是一片荆棘,它是连接不同人生的桥梁,它能让爱在目光之间流动。”

      “呵,爱有什么…”温多林下意识的反驳戛然而止,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现在,她也是对方爱的享有者。事实上,她身边的很多人都是。
      她突然意识到,或许这就是对方最大的能力,她的真诚又温暖的爱让她能交到很多很多朋友,或许她自己并未意识到这一点,但很明显这些人都心甘情愿留在她身边,帮助她扶持她,而她温多林也是其中之一。

      “可惜正是那些看似虚无缥缈的爱,才真正让人感到存在。”弗洛琳娜的话突然让她有了一丝从来没有的感觉,温多林眉心一跳

      “…”看来我们得做一辈子朋友了,弗洛琳娜。

      “如果你坚持的话”

      “谢谢”

      弗洛琳娜笑呵呵在原地跳了两跳,像是个如愿以偿得到奖励的幸运孩子——“不过你放心~我知道,有的时候心软是病。它们会蒙蔽人的双眼,甚至还会害死身边的人。我想,我们应该聪明的心软~该心软的时候就心软~不该心软的时候就不心软~”

      弗洛琳娜绕口令似的自言自语,笑呵呵地传进温多林的耳朵,对方无奈一笑,挑眉道 “好啊,我们,就按你说的这样做”

      “好耶-”弗洛琳娜顺着对方的话微微轻叹,笑得灿烂
      ……

      “你觉得我像什么呢?”光影一下子模糊起来,时光似乎都流转得晦涩

      “嗯…我想想啊…你像铮铮盛放的月亮。”女孩的声音还回荡在她的心底

      那她或许是冉冉绵长的小溪吧

      溪水小姐,你碰到石头了,怎么办呢?

      事实上,这边的弗洛琳娜刚和维尔拉、安德莉亚两个人进行了一场奇奇怪怪的对话。
      弗洛琳娜最终也没明白米德尔到底造了她什么谣。
      她现在正向着怀疑米德尔认为她不是父母亲生的孩子——就像她以前的同学一样,这条道路上头也不回地狂奔。

      最后,教室里那个诡异的沉默被斯内普一把拿过桌子上的手表的动作打断,对方阴冷着脸吐出一句“你最好听听这个。”

      他的语气和他的动作一样毫不留情。

      邓布利多一直背着手站在那扇大窗户下,他似乎故意如此,因为逆着光别人便看不清他的表情。他默认了斯内普的行为——弗洛琳娜不能永远这样,她需要知道那些险恶——对她来说越早越好。

      邓布利多忽然想起之前这个年轻人来质问自己时的样子——他的形象大部分是严肃的,甚至是刻薄的,可那天,他凄惨悲凉地流着泪,诘问他为什么不救那颗太阳。
      而他也狠心地反问他——
      他问那只没有脚的乌鸦为什么不与他的同伴同行
      他说他罪孽深重。

      邓布利多完全能明白斯内普的心理。这个完全和他相反的小姑娘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他面前,就是一场光明的审判。
      或者说…是莉莉…莉莉对他的审判。

      她们的一些地方太像了,一样的善良,一样的正义,一样的光亮。只是弗洛琳娜更加软弱温吞,而莉莉更加强硬热烈——她不是莉莉那样果断坚强又勇敢的人。

      莉莉是纤尘不染的太阳,会在清晨炽热着爬上山巅,照亮一切边角里的黑暗。而弗洛琳娜,她在面对挫折会犹豫踌躇,更像是流水,小心翼翼地绕着弯路,走最曲折的道路接近天空。

      如果说莉莉改变的是环境,那弗洛琳娜改变的就是自己的心态——能力不同就做不同的事吧。

      ……

      果真是老了,邓布利多轻轻地收回目光…

      对面的弗洛琳娜疑惑的把手表凑近耳朵,却被里面突然传出来的声音吓得一缩脖子。
      米德尔的声音响彻教室——“她还没发现?!你干什么吃的?”

      ……

      “那可是他们家里唯一的经济收…”

      熟悉吵闹的声音戛然而止,教室里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

      弗洛琳娜低着头缓缓的叹了口气,呼出的气体像刀子一样一寸一寸割过喉咙。她闭着眼睛,感受熟悉的疼痛感从心脏蔓延到喉咙。

      那些话的意思她当然能听懂,她知道米德尔不是好人,但她没想到对方的语言和手段竟然真的可以如此阴狠卑劣。

      “能告诉我‘泥巴种’是什么意思吗?”有一瞬间,她的视野都是盲的,什么也看不见,像块斑驳失真的碎片。

      “你不应该问婊…”安德莉亚的话被维尔拉一个肘击噎了回去

      “没关系…”弗洛琳娜扯出一个笑容看向维尔拉,似乎在感谢她的好意“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她坐在桌子上,神色平静。

      “唉,这好像和你没关系…不过你想知道的话——这是指那些父母双方都是麻瓜,但自身却具有魔法能力的巫师,是一种很具有侮辱性的称呼。”维尔拉时不时瞟斯内普几眼,犹犹豫豫的说着。在斯莱特林院长面前解释“泥巴种”——这个盛行在斯莱特林里的词,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个很困难的事。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维尔拉,我原谅你们了,这并非你们的错。”弗洛琳娜沉了沉气,拿着魔杖滑下桌子,转身的同时下意识看向斯内普。对方静静地伫立在那个角落里,明亮的光线无法渗透温暖他哪怕一丁点,空气中灰尘似乎也向他坠落。

      或许他也后悔了吧,后悔参与自己的事。

      她收回目光,平和温吞的声音稍稍有些沙哑“但我想你们最好也和斯内普教授道个歉,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受害者,我没有资格替他原谅你们…”

      维尔拉和安德莉亚听闻相当古怪地对视一眼——这话听起来有点熟悉——
      “我们真的很抱歉,斯内普教授。”
      “我记得不止我一个受,害,者”
      对方阴着脸让她们把弗洛琳娜也请了过来。

      弗洛琳娜也是心不在焉的,没察觉她们两个的异样,面向邓布利多鞠了一躬——“谢谢您,校长,最近总是因为我的事让您费心。”她抬起身看见邓布利多校长有些欲言又止,她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像是暖阳

      弗洛琳娜招招手——“大家都回去吧,今天谢谢大家,我就不再浪费大家的时间了”她推门而出,没留下一点声响。

      邓布利多蹙着眉沉吟不语,看着那扇门好一会,转眼示意斯内普跟出去看看,对方微微颔首,平静的像一潭寒冰。

      “告辞。”他利落地推门而出。
      …………

      “你想干什么?”斯内普很轻易地就找到了在走廊上拉着同学问米德尔下落的弗洛琳娜。小姑娘对面的同学看见他以后都大惊失色,跟见到瘟神一样全部加快脚步绕开他们,这条走廊很快空无一人。

      “我要去告诉他,我不在乎他有没有被开除,他应该给所有人道歉,所有他侮辱过的人——我的朋友、教授、校长,一个都不能少。”弗洛琳娜转身,声音依旧清晰缓慢,但不再似刚刚那样温和,里面多了几分罕见的怒火。她压抑着身体里澎湃的血液,她不能对着斯内普教授大喊大叫,因为对方也被牵扯。

      “所以你现在打算单枪匹马地去检验一下自己这几周练习的成果,再顺便去医疗翼和校长室里旅游几天?”斯内普照常使用冗长华丽的句子,低沉悦耳的嗓音平稳冷静到仿佛再说那些与他无关的事。

      话在弗洛琳娜的脑子里费力地转了个圈——“我…我没打算找他打架,我…”是啊,她打算干什么呢?弗洛琳娜发现自己好像就是单纯想见他一面告诉他那些话,然后呢?她彻底没办法了。
      “我真想去咬他一口…”女孩自暴自弃的声音细软的不像话,她心理上被咬一口的最后办法是去物理上咬他一口。哼,斯内普冷笑两声,将黑色的披风一拢,像是什么鸟类收缩合拢自己的羽翼——
      “刚刚不是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吗?现在不,装,了?”

      话轻轻飘进弗洛琳娜的耳朵,不留痕迹的消散在脑海。
      为什么呢?一个细小的声音从心底传来,为什么就连此刻您也丝毫不留情面,那些伤人的话说出口真的还有办法收回吗?还是您真的真的一点点都不在意呢…这一刻,她承认自己有些一点点难过——莫名其妙的难过。
      “我不是不在乎,教授…我…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经过时间漫长的跨度,从悲伤中落落大方走出来。一直是弗洛琳娜应对那些无法避免的伤害最有效的方法。因为只要时间够长,她的记忆就一定会模糊起来。

      可需要时间才能走出来的她真的落落大方吗?

      弗洛琳娜一直不是那种能执刀直面巨大困难的人,一筹莫展和手足无措才是她的常态。她讨厌吵架,讨厌动手,讨厌争长论短,不愿意用同样的方式报复回去,所以她好像只能退步。

      十年前就是这样,她退步了,她转学了,可生活就是如此,逃避什么问题之后宿命便一定会重来一次,到她学会如何面对为止。

      可谁能告诉她该如何面对呢?去找米德尔打一架?在所有人面前破口大骂?又或者也去造米德尔的谣?

      事实上,她什么都做不了。

      不管她愿不愿意,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的被牵扯进来,和她一起满身泥泞。这种无力感比谣言本身更加让她痛苦。

      那就道个歉吧,你应该道个歉。
      这是弗洛琳娜心里最后一个念头——替对方好意帮自己却被牵扯而感到抱歉,替对方不得不关自己的禁闭而感到抱歉,替对方是自己的院长而感到抱歉,替对方…遇见自己而感到抱歉。

      这是她唯一能弥补他的。

      “…我很抱歉教授,我…”

      “抱歉?那就再罚你一个月的禁闭?”

      斯内普面无表情吐出来的句子越来越阴风阵阵,似乎是暴风雨前的最后平静。

      “嗯。”弗洛琳娜轻轻点着头

      “呵,果然,我教你那些东西没有一,点,用。”一股清苦的魔药味扑面袭来,弗洛琳娜瞪大眼睛,那些积在眼角的泪滴晕开在整个眸子里,慢慢清晰的视线看见——黑色在放大。

      斯内普猛的把她推到墙上,弗洛琳娜就着手上尖锐的疼痛身体下意识一弓

      “你就这么逆来顺受?像一头猪一样任人宰割?说什么都是‘好’,骂什么都是‘嗯’?”严冽的风挂过那副苍白冷硬的面孔时似乎可以被瞬间冰冻,他说出的句子又轻又滑,阴森得吓人。

      “…嗯?”弗洛琳娜在之前那个侧着身子的状态里缓缓抬头,对方眼里黑色浓郁的沉淀如同泛着寒光的冰山……

      “提起这个,我倒是觉得他更像乌鸦”有温暖的光晕糊在她身上,回忆一点一滴浓墨重彩的染上她的眼眸“后者是俯身跟对方处于同一高度,再看看他的眼睛。”
      ……

      “你只是沉迷于成为一个温柔的蠢人,这似乎可以让你有理由在平淡的日子里无病呻吟。”
      斯内普冷冷的声音把弗洛琳娜拉回现实,脑子里涣散的回忆在逐渐聚成一个点,慢慢消散。

      她迟钝的晃晃头,听清了斯内普的话

      弗洛琳娜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对方如白纸般面无表情的脸突然模糊起来。这好像更像是朋友之间的劝告?和温多林一样——嫌弃于自己的温吞,却又无数次的帮助自己——不说好听的话,但出发点是好的……
      “噢…那谢谢…”她从深刻的思考中回过神,下意识礼貌应了一句,一点都没有阴阳怪气之意,仿她刚刚听到的是一句夸奖。

      而在斯内普眼里,弗洛琳娜现在还处于一个懵懂的状态,眼神里还透着清澈的愚蠢——尽管她好像一直如此。

      他面部肌肉因为吞下什么难听的句子而滚动了一下,冷笑两声后飞快地通知她——“今晚的禁闭来地窖。顺便——很遗憾的通知你,你失去了咬米德尔的最佳时机,因为他现在正在离开霍格沃兹的列车上思考着要不要回来咬你一口。”

      “噢…好”弗洛琳娜看着对方跨着大步扬长而去,黑色的袍脚在他脚边愤怒地滚动着……

      晚上,地窖。
      弗洛琳娜彻底傻眼了,因为斯内普教授真的给她准备了一筐活生生的蛇和蜘蛛——在离她禁闭还有三天结束的时候。

      对方居高临下,昏暗的阴影打在他苍白冷峻的面孔上。对弗若琳娜呆若木鸡面如菜色的脸非常满意——“我只示范一遍”
      他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他的动作残忍而果断,把蜘蛛的眼珠和眼眶分开时丝毫不拖泥带水,阴冷地看着手里动物的神经痛苦的蜷缩在一起。那双手熟练的摁着蛇头,取尾哨的动作相当利索,仿佛只是把两条柔软的面团分开。

      “现在,它们是你的了。”
      对方擦着手丢下一句,自顾自的回到办公桌后面改论文。

      “……”弗洛琳娜在原地焦灼半分钟后,发现对方是认真的。
      而事实证明,处理这些东西也明显比她想象中的更可怕。她的手从触碰到冰冷滑腻的鳞片和毛茸茸的蜘蛛腿时就开始抖个不停,而克制只会让她的呼吸和心跳越来越重。那是一种抓心挠肺的恐惧和恶寒,小时候糟糕的记忆和面前恶心的场景不断交织在一起,她甚至听到了那个麻瓜同学的声音——
      “她怕了,她怕了哈哈哈哈哈哈”就像魔咒般,不管她怎么甩头都摆脱不掉。

      “你就是把脑袋摇掉也得处理完再走”斯内普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地窖里昏暗的光线让她根本看不清,或者说她也不想看清自己在做什么
      “教授,我…”她很想哭,很想很想
      ……

      三个小时

      斯内普没什么表情地扫了眼那堆处理得相当糟糕的蜘蛛和蛇。三个小时,满满一箩筐的东西她大汗淋漓的只处理了不到一半。
      他照常讽刺她糟糕又效率低下的处理能力几句,最后相当不怀好意地一挑眉道——“你可以回去了,别,乱,跑。”

      对方胡乱点了点头,逃命般的跑了出去——门也没带,别也没告。

      斯内普死盯着女孩的背影,顺手挥挥魔杖,桌子上的那堆狼藉瞬间消失不见。他不在乎弗洛琳娜能处理成什么样,因为他的目的并不在训练对方取蜘蛛眼睛和蛇的尾哨的能力上。

      斯内普阴森森的目光定格在那把有零星血迹的银色刀锋上一会后,跟了出去。

      弗洛琳娜跌跌撞撞地在那段昏暗的瘦弱的又没有尽头的楼梯上至少摔倒两次后,她的手上什么东西都有——粘住的尘土、动物的体/液、擦破的伤口、割破的刀口……

      她一来到外面就相当狼狈的一下扑到雪里,似乎只有冰冷的刺痛才能让颤抖不停的双手停下。全身滚烫的血液发疯地冲向脑袋,化为止都止不住的冷汗和眼泪渗出。

      弗洛琳娜盯着眼前的那小片雪堆变得模糊又清晰清晰又模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脸颊划过后又融化进雪里——这完全就是生理性的眼泪,她试图通过揉眼睛的方式让它们停下来,可事实就是细碎寒冷的雪刺激着她的眼眶更加发红…

      一个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藏匿于她身旁的一个粗壮的柱子后,巨大的阴影隔绝了他和皎洁的月光,对方正刻薄的审视着面前雪地里的她,洁白的月光洒在弗洛琳娜身上,像一层薄纱…

      他就知道她绝不会回寝室哭,这实在不难。
      她的很多地方——动作、语气、神态、心思……都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强装的整定和勇敢是那么容易戳破,又那么令人讨厌。

      她甚至到今天还没有发现从一开始她的禁闭理由就有问题,生病而旷课并不是什么不可饶恕到要关一个月禁闭的事。当时他为了满足邓布利多的要求而出的下策,她就一点都没发现别扭之处。

      斯内普冷冷的看着那个像迷路的孩子般跪在雪地里,两只手揉着眼睛的姑娘。

      他不知道这样做对她的眼睛有什么好处,就像她做的很多事一样——
      比如在坩埚爆炸的时候挡在那个格兰芬多面前;比如在面对一个食死徒的时候护着她心爱的校长先生;比如就算得罪自己同院的同学使他们到院长面前告状也要维护那个赫奇帕奇的学生;比如维护在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他的时候维护于他……细说起来还真不少,收买人心吗?那他可真是佩服这种不要命的拉拢。

      你既然要固执地守着自己的温柔善良,那就看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他眼里那股黑色的烈火越来越浓郁,看看吧迪亚兹,在你直面最恐惧的东西的时候,是否还能如此体面?是否还能干干净净一身白?是否还能端坐于人性光辉的高台?

      一阵狂怒的寒风刮过,雪地里半跪的小姑娘一个重心不稳下意识用手撑住身体,然后相当狼狈地缓着手上传来的痛楚……

      弗洛琳娜扶正身体,忍着痛叹了口气。
      她就是一下子觉得…好累好累……

      她回想着这个好像只有天气很好的一天——魔杖断了…遇到比尔弗利先生…被爸爸骂了一顿…知道了一个所有人都知道唯独她蒙在鼓里的谣言,最后在这个糟糕一天的结尾处理了半筐蜘蛛和蛇…

      “谁这么害怕蛇和蜘蛛呀…”

      “谁一见到虫子就心慌呀…”

      “谁一年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两次呀…”

      “谁总是什么都做不了呀…”

      …………

      “我呀…”

      她自责委屈的哭腔刺痛着斯内普的耳朵。还不怪他吗?他看着对方用力吸了几下鼻子,嘴唇一撅就再也控制不住,开始坐在雪地里呜咽。

      她哭了,的确。斯内普沉了沉气,和以往不同,他的心里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升起快意,只那感到相当的烦躁。

      大脑封闭术下,他乱七八糟的感知渐渐变得空洞。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女孩小声的抽泣挑动着他的神经。

      一片灰暗的冰冷麻木中,他恍然记起,他是来抓她的宵禁的,或许还有辱骂教授…

      ………

      此刻,结束繁忙一天的奥利凡德先生正迎着月光摊开那个淡黄色麻布材质的小袋子

      七个金加隆正在他手心里散着温柔的光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谣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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