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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横线 ...

  •   波士顿,周六深夜(北京时间周日白天)

      刘绍君又失眠了,他已经很久没有睡一个好觉了,整个人消瘦憔悴了许多。

      今天上午十点多,刚经历完又一个辗转反侧的痛苦不眠夜的他躺在床上纠结是在家摆烂一天还是跟刘瑾出去玩、要在家的话该怎么不着痕迹地说服刘瑾之类的时,接到了他弟打来的电话。他弟在电话里哭得泣不成声,说:“哥,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现在就去跟爸妈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不会有事的……”“哥,你不要怕,我求你放开胆去追求爱情吧,但是楼璨那个混蛋不行,他不配!”“哥,你别难过了,我刚刚替你狠狠揍了那个王八蛋一顿,他竟然敢那样说你,我不会放过他的!”“哥,你值得更好的,你值得世界上最好的……”“哥,你要是再因为那个王八蛋不开心,我就去打死他!”“哥……呜呜呜……”

      他一听就知道他弟肯定喝醉了,急坏了,好一顿安抚,最后还是找韩玟章帮忙才把他弟弄回去的,这才从韩玟章那儿知道原来他弟是去参加路家的宴会了。路家,就是楼璨要玩游戏的对象的那个路家吗?打架了?为什么呢?哎……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油然而生,他甚至没有力气担心也没有力气追究和思考了。

      就在他瘫在床上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发呆之际,刘瑾敲响了他的卧室门,问他是不是饿死了,让他千万要留一口气,不然他弟会提刀来杀了他的。

      刘瑾虽然是他们的堂哥,但从小就怕刘绍禹,因为刘绍禹这个刘家家宠小时候特别爱哭,有一次他就因为一不小心弄烂了刘绍禹的一个玩具,差点成为他们老刘家的罪人。后来他就不想挨刘绍禹了,但刘绍禹这只漂亮可爱的小东西又惯会撒娇卖萌装可怜,一用那双星星眼看着他叫他“哥”吧,他就又没辙了,是以他从小就被刘绍禹吃得死死的。这不,刘绍禹一跟他说刘绍君最近心情不太好,软硬兼施地让他来陪刘绍君一段时间,他就立马休假屁颠屁颠地来了。

      刘绍君噗嗤一笑,问“那你做好饭没”,他确实快要饿死了。

      他们在家吃了个早午饭后,刘瑾像过去的几个星期一样,拉刘绍君去打球,结交朋友——刘瑾大学也是在这座城市念的,在这儿的朋友比刘绍君还多。想到弟弟的那通电话,刘绍君没有拒绝,但,他真的好累,身心俱疲。

      晚上,他们一起去看了一场NBA,现场气氛非常热烈,他们的座位非常前排,和球星们触手可及,刘瑾兴奋极了,刘绍君看着这样的刘瑾,不由地想,要是绍禹来了,应该也会那么兴奋吧?这么说起来,绍禹以前那么喜欢看NBA,这么多年,竟然都没来看过现场呢。他突然很想他弟,那个因为担心他而想尽办法找人日夜守着他的弟弟;那个尽管已经年过三十,在外是威风八面的君禹集团总裁,却会因为他受了点委屈而哭得像个孩子的弟弟;那个明明自己的爱情也破破烂烂却为他的感情生活操碎了心的弟弟。

      他突然觉得羞愧极了,他现在每天这样半死不活、生无可恋的,到底算什么、想怎样,又有什么用呢?坐在喧闹的球场,世界却像是突然安静了,他像是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这几个月来沉不下来的心、平不下来的气、静不下来的大脑突然全部回归了它们该有的状态。

      “哥,你知道小禹喜欢他们中的谁吗?待会儿咱们去找他们合影要签名吧!”他突然朝刘瑾大喊道,眼里重新有了光。

      尽管如此,晚上躺在床上,他还是失眠了,但这次,和过去的两个多月都不一样,过去的那段时间里,他满脑子都是楼璨,都是他们俩这些年来的一点一滴,有快乐的,但更多的是疼痛的,每晚他都能想到心肝脾肺肾都疼,每天他都沉浸在无边无际无处安放的悔恨、心疼、不甘和自我厌弃中,但今晚,他在认真梳理、封存和告别这段感情。

      他突然发现,好像也没有那么难,过去的几个月,他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在后悔曾经对楼璨那么坏、没有早点对楼璨好一点;遗憾他们还有那么多话题没聊过、那么多事情没有一起去做……但现在,楼璨已经向前看了,去找新的游戏伙伴了,可能……很快就会有新的光了,他突然发现,好像只要知道那个人好好的,就够了。

      他很疑惑,为什么会这样呢?以前不是很害怕也无法接受他变成别人的吗?难道,其实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爱他吗?怎么可能呢?我曾经为了他那么不顾一切。难道真的是一时冲动吗?不是的,那不是一时冲动,那是在过去的几年里无数次出现在他脑海里的念头,只是那时,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而已。一时冲动起的念头和一时冲动下的决心是两个概念。我爱他,曾经爱到愿意抛弃自我的程度,这是毋庸置疑的。那现在呢?爱突然就消失了吗?那叫什么爱?

      他于是开始思考爱是什么,以前爱于他而言是心动、心跳、心疼,是想拥抱、想亲吻、想融为一体,是牵肠挂肚、日思夜想,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他是我的、他不能有别的光的占有欲。可是,当努力尝试过后无奈又绝望地发现无法占有时,该怎么办呢?

      首先,足够努力了吗?怎么样才叫足够努力呢?不顾一切、视死如归吗?试过了,他说你不值得。不甘心吗?当然,但……又能怎么样呢?不值得就是不值得。因为你们之间存在一个“L”,因为你是他的那根“横线”。

      “L”和“横线”,都是楼璨的《没有角的L》里的概念。

      《没有角的L》讲的是一个关于人生选择的故事,主角是一个非常平凡的普通人,给自己起了一个代号叫“L”,因为他认为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做选择和取舍的过程,“L”是“选择”的图像化,“没有角的L”则是“取舍”的图像化。

      他认为所有的选择都是在A与B之间的选择,虽然有时候看起来还有CDEFG的选项,但本质上归根到底,最后还是两个选项间的选择。他把“L”的竖线和横线当作那两个选择,两条线交叉而成的那个“角”就是两个选择之间的矛盾冲突点,而做选择和取舍的过程,就是去除那个“角”的过程。

      他认为人的一生就是由无数个形态各异的没有角的“L”拼凑而成的,之所以形态各异,是因为在面临不同的选择时,根据当时的认知、环境、能力、心境等的不同,解法也各不相同。有时候会舍掉竖线上靠近角的部分;有时候会舍掉横线上靠近角的部分;有时候会为了让自己心里平衡一些,两边各舍弃一些;有时候又会一怒之下壮士断腕,咬牙直接把整根横线或整根竖线全部都舍弃掉……

      起初,他以为这个过程得到的会是一个此消彼长的结果,从横线割舍的,会长到竖线上去,反之亦然,后来他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此消彼长,只有因为舍弃而留下的那部分缺失。

      自从有了“L”这个概念后,他就总在想怎样才能达到伤害最小化的最优解,是公平一点各割舍一些呢,还是从竖线割舍,毕竟竖线比横线长,最后他发现,其实当你决定谁是竖线谁是横线的时候,最优解就出来了,因为比较长的竖线必然是你当下拥有更多或对你更重要的,所以割舍横线才是最优解。

      现在,他们之间存在一个名为“亲情”和“爱情”的“L”,谁是竖线谁是横线呢?刘绍君后来想过很多次。过去的七年多时间里,楼璨都是那根横线,那一天,他下定决心要和楼璨在一起的那一天,楼璨变成了竖线。可是冷静下来后扪心自问,在这个“L”里,到底谁是横线谁是竖线呢?或许,那天的确是一时冲动吧?

      不过,都不重要了,因为你是他的“横线”。而且,你也没什么好怨恨的,因为你们之间的这个“L”,你是全责。

      好吧,回到之前那个问题,尝试过后发现无法占有,怎么办?像之前那样意志消沉、心如死灰吗?有什么用呢?不为你的“所求”做任何努力,只无能地绝望、伤心、难过,本质上其实不过是一种作秀罢了,作给自己看,作给那个人看,作给关心你、爱你的人看,让大家知道,我爱他,我好爱他。然后呢?这就是爱吗?不这样就不是爱吗?好好地活着,默默祝福他、守护他,大家各自安好,就不叫爱了吗?怕他以为他在我这儿不重要吧?怕我自己也以为是因为我不够爱他吧?看,就是作秀。

      可是,我真的好想他,想触摸,想拥抱,想亲吻,想融为一体,想占为己有,想得快要疯了……

      那就换一种方式想,好好活着想、帅气地想、笑着想,不然,很快,你就会渐渐发现,一个日渐消沉的你在不知不觉间早已配不上他了,到时候,你可能就连想他的资格都没有了……

      汽车的声音,啊,又天亮了吗?哎,又一个晚上过去了,刘绍君,答应我,这是最后一个这样的晚上,好吗?

      等等,那车是停在这儿了吗?会是谁呢?

      如果是前些天,他大概率是没有什么心情关注这些的,甚至不会有一丝丝好奇心,但今天,或许是因为身心终于通畅了吧,鬼使神差地,他突然对外界有了一些好奇心。

      他拿起手机一看,嗯?才四点?难道是邻居家?或者,难道听错了?还是幻听了?好像没有声音了,应该是听错了吧。

      好吧,那……既然想通了,就睡吧。

      可是……还是睡不着……为什么呢?外面有人吗?我确定,刚刚是有听到汽车停下来的声音的。这个点,会是什么人呢?外面还在下大雪吧?已经连续下了很多天了,波士顿的冬天总是这样……

      楼璨连夜飞来的波士顿。昨晚刘绍禹离开后,他妈妈闻讯着急地赶了过来,问他怎么回事。他眼里泛着泪光,哽咽地说:“妈,我好想他。”

      这是他第一次对他妈妈坦诚他对刘绍君的感情,在这之前,他没有对任何人承认过,尽管他知道妈妈他们应该都心里有数,但他仍然固执地坚信只要他不说,他和刘绍君之间就什么都没有,刘绍君就不是同性恋,刘绍君就还是可以清清白白地、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回归他的正常人生。

      虽然他仍然没有说名字,但他妈妈当然懂,也立刻猜到刘绍禹突然打他肯定是因为刘绍君。虽然不确定为什么时隔两个多月突然这样具体是为的哪般,但他妈妈心疼极了,跪在地上,抱着坐在地上被打得鼻青脸肿看起来惨兮兮的他的脑袋亲了亲,说:“没事的,傻孩子,那妈妈带你去看看他,好吗?”

      他当然没有让妈妈连夜陪他舟车劳顿,但他自己来了,到达波士顿的时候,正值波士顿的周日凌晨三点多,上城的周日下午四点多。波士顿的温度很低,还下着大雪,因为连日的大雪,路边已经有很厚一层积雪了,路上也因为没有被及时清理而积起了不少。他没有让车直接开进他位于刘绍君家对面的家里去,而是停在了马路边,路的左边是他自己的房子,右边是刘绍君的。路上没有其他车也没有其他人,路灯也早就熄灭了,整片街区都在寂静和黑暗中沉睡着。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么着急飞过来有什么意义,作秀吗?减轻一点自己心里的罪恶感吗?毕竟他这一趟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他不知道他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也没有要去见刘绍君的意思,尤其是在刘绍禹警告他不准再出现在刘绍君面前后,他更加不可能擅自冲动地去见刘绍君了,他只是既抓心挠肺地想刘绍君又惶惶不安地担心他,觉得必须立刻马上亲眼确认他是好好的才行。

      他下了车,踩在了积雪上,站在刘绍君房子的院门外,遥望着刘绍君的卧室方向。他不知道他想干嘛,大概就是想自虐吧。他是直接从宴会过来的,并没有穿很多,但他变态地享受着这种严寒刺骨的感觉,尤其当寒风和雪花落在他脸上的伤口上的时候,那种撕裂的痛感,能让他短暂地无法思考,也能短暂地分散他内心无处安放的快要令他窒息的不安和心疼。

      突然,他看见刘绍君卧室的窗帘好像动了动,他想当然地以为是他眼花了,但他的心仍然立刻提到了嗓子眼,甚至不由地屏住了呼吸,眼睛更加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儿。然后,他失望地发现,好像真的是眼花,因为那一下之后,那儿就没有动静了。但失望过后,他又是一阵庆幸,还好……

      但……不等他庆幸完,刘绍君家的大门就被打开了,然后,一个人影从里面冲了出来。

      他大吃一惊,尽管根本没看清楚那人是不是刘绍君,仍然条件反射地转身想拔腿逃跑。

      “站住!”刘绍君穿着薄薄的真丝睡衣,踏着棉拖鞋在大雪里边跑边大吼道,“楼璨!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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