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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薄雨绵绵。

      也不知何时竟落起了雨。

      打到手背的不是温热的触感,是凉丝丝的雨滴,带着刺骨的寒意。

      江上柒泪痕满面,一只粗糙的大手替她拭去眼泪。

      阿伯叹了一口气,嘴开了又合,良久才憋出一句:“上柒,人死不能往生,节哀吧。”

      女孩背对着她,看不见脸上的表情,阿伯只能听她从鼻腔里呜咽着发出一句嗯声。

      那些官兵仿佛见惯了这样的场景,拿着长矛开始驱散着他们,也不知是怕他们发掘什么端倪,开始糊弄着赶人。

      “喂,没事就赶紧走!”

      “这可是千年难遇的瘴毒,你们倒霉,正巧被你们村撞上了!”

      “还活着就自求多福吧,离远点。”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像占据了制高点的圣人,叉着腰说着风凉话,一点也不心虚。

      戏谑完以后,那几名官兵推着载满人的尸体就要拉去掩埋,没有停留,没给人留一点准备。

      “再让我看一眼爹娘。”

      江上柒在后面大喊,但是没有人理会。

      她跌撞的跑过去,只换来一句恐吓:

      “再跟过来小心把你这个丫头也埋了。”

      他们说罢,便即刻转身,开始就地挖坑填埋起来。

      从古至今,防止瘴毒扩散,都是这样的流程,切断传播途径,像极了处理牲口患疫。

      可几乎没人得知它的正确处理方式,瘴毒来无影去无踪,史书记载也只有堪堪几笔。

      幸亏瘴毒只存在于一段时间,不会停留很久,但致命程度很高,也几乎没有方式防范。

      此次瘴毒殃及埯村人数很多,死伤残重。

      阿伯在第一时间发现瘴毒时,就将江上柒安置在了地窖里,然后奔走相告,以最大限度通知了埯村的居民,能救的方法都试了,却还是只保住了一小批人。

      那一部分幸存的人,站在路的两边,对着已经僵硬的尸体痛哭流涕。

      埯村村口乱石石碑上刻了全村人的人数,每年村头都会添有人丁,涂涂画画又是一年。

      可现在没了,一切都没了,有几个强壮男丁存了下来,挨家挨户的统计人数,最终落到江上柒面前,朝同伴喊了一句:“埯村,剩78户,163人。”

      整个村的人数对半砍,没了往日的生机,一片沉重的氛围笼罩全村。

      “俺娃都没了,孩子小,只吸一点就不行了。”

      有穿着一身丧服的妇人抽涕着跪在地上,江上柒这才察觉好像不见和她同龄的小孩站在路边。

      “都是没逃过,这就是命呐!”幸存的一个老头扶着拐,一瘸一瘸地咳嗽了两声,“整个埯村,小孩似乎只有江家小女活下来了。”

      话音刚落,江上柒就感到身上齐刷刷投来了几道目光,她是运气好,被阿伯提前发现藏到了地窖,不然她也难逃此果。

      “也是个可怜娃,爹娘都没了。”

      也有人在窃窃私语,但都被江上柒耳朵捕捉到了。

      她一直站在路中央,看着那些官兵挖坑填埋,木木地愣站着,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忽然一阵驱赶吆喝声传来,一群官兵簇拥着一个身批白袍的中年人款款而来。

      那着白袍的人人中有两撇小胡子,眼神精明。

      他一来到这,就开始四处打量。有官兵讨好似得冲他耳语几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白袍人十分得意般的点起了头。

      这一举动让俺村的人频频侧目,阿伯也注意到了他们。

      他腰间别一青色短剑,散发出不易察觉的寒气。剑柄刻着水瀛都的专属刻纹——都主印记,阿伯一眼就认了出来,他知道这个白袍人身份不凡。

      只有为当今都主做出过突出贡献的人才会得此成就,有这一把青色短剑就是地位的象征。

      阿伯不识这人,但他还是把江上柒拉到了一边,避免和他们直面冲撞在路上。

      他们扫视道路的尸体,扫视幸存的人,扫视伫立的房屋。视若无睹街上的惨痛。

      江上柒低着头,眼睛看着地面,还沉浸在悲痛里。

      “就这一个娃?”

      头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压迫感十足。

      江上柒没抬头,只能看到一双男人的脚,和腰间别的明晃晃的青色佩剑。

      有几个官兵谄媚的走了上前,手上挖坑的动作都不做了,把铁锹往地上一扔,说道:“回大人,好像就这一个小孩还活着。”

      阿伯一看形势不对,急忙将江上柒拉了过来,把她挡在了身后,怒目圆睁,作出攻击的架势:“你要干嘛?”

      白袍人眯起一双细长的眼睛,眼神透着狡黠:“你是她家人?”

      “对,我是她家人。”阿伯迈出了一步,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哪里的家人啊,这小孩爹娘都没了。”

      不知谁跟了一句,白袍人眉头上挑,几个官兵似乎会了意,一个正在填埋工作的官兵回过头去,手里托着一具耷拉脑袋的女人尸体,大喊道:“虚亥真人,这个就是她娘。”

      白袍人瞄了一眼,点了点头。

      他越过阿伯,将阿伯一把推了过去,几个官兵见状立马将他控制了起来。

      阿伯挣扎着大喊着跑,可江上柒却像一只困兽,脚步灌了铅,顿在原地。

      一只冰冷的手划过她的脸,肆无忌惮地掐起了她的脸。逼迫江上柒抬起了头。

      “那么严重的瘴毒都能存活下来,同村仅剩你一个孩童,是个修身练药的好胚子。”

      女孩抬眸,眼里已尽无光彩。没了父母,这世上已再无牵挂。

      面前那张冷峻严厉的脸也吓不到她,她呆呆地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这一举动却让虚亥真人又一次诧异,他感慨江上柒的胆识,居然没有吓得叫出声来。

      阿伯见虚亥真人对江上柒没有恶意,便停止挣扎,紧盯着他们两人。

      白袍随风飘飘起,隔着几十步远,阿伯只得看到那男人朝江上柒不知说了什么,她呆愣愣的走了过去,被那宽大的袍子遮住了身体。

      “咻”地一声,一个沉甸甸的金边锦包被扔到了阿伯的脚下。

      锦包口不严,露出几块发光的金子,闪的透亮,份量很大,这么多的钱,瞬间吸引了村民的目光。

      有的忙碌一年半载也不见得能攒出一块金,阿伯不解,那几个官兵看到这个锦包也阴阳怪气起来:

      “你走好运了,光这一个锦包拿去卖就够你吃上一年了。”

      阿伯刚想开口,虚亥真人就转过身来,扶着江上柒的肩膀,缓缓开口:

      “这女娃跟着你,也不一定有什么大的成就。我乃当今都主的得力干将,腰上这把剑就是我的证明,今日这场瘴毒来势汹汹,不少人都难逃厄运,唯一幸存的孩子就是她,可见她天子过人,承受毒性的能力和心理素质都可见一斑,因此,我想把她收入麾下,锦包里的钱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人群议论声戛然而止。

      目光都齐刷刷地盯着阿伯,看他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

      阿伯误打误撞造就了一个虚亥真人眼下的“奇才”,可他不知,这是他提前就把江上柒藏好的缘故。

      阿伯的大脑飞速运转中,虚亥真人说的话不假,江上柒跟着他会有更好的归宿。

      他又联想到江上柒的阿爹阿娘,就是为了给她谋一条离开琇山的出路才下的山。

      他不能执意一直将江上柒留在身边,这对她来说既不公平也没有用。

      不光如此,地上的锦包也是一个推手,他纵横江湖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钱。

      “我…”阿伯顿了顿,瞄了一眼江上柒,江上柒正站在虚亥真人身边,眼神空洞,目视前方,仿佛毫不在乎最后的抉择。

      她好似长在大树上的叶片,只是这颗大树长在水边,当秋天来临,脱离枝干,她被迫落在水面,水往哪走,她就往哪飘。

      她最终还是被那个白袍人带走了,离别的时候,阿伯摸着她的头,叮嘱她要好好听话,家里的老宅一直由他打理,他也会时常来看望她。

      江上柒木木地点了点头,然后背对过身,跟随着大部队一路下了山。

      绣山不好爬,也不好走,没有人如父母般庇佑她。

      江上柒无人依赖,颠簸着坐了平生第一次的马车,到达目的地时她自己都惊讶,累的浑身酸痛,灰头土脸。

      虚亥真人住在远郊的一个园林里,青瓦白墙,错落有致,大大小小的房屋惹人挪不开眼,青石小径,竹林悠悠。

      这比埯村的草房要好的不知多少倍,她被下人带着去了最里的一间小屋,让她稍作休息。

      此后,便一待十年。

      十年间的时光里,她从一个八岁的孩童,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只是容貌变了,别的却丝毫未变。

      她还是一如刚进这里的沉默寡言,不爱吭声。丢了八岁前的活泼天真,面对旁人只有冷若冰霜的一张脸。

      一开始她刚来那段时间,园林里有几个门生壮着胆和她搭话,她不是不理,相反还有模有样回应过几回。只是性格实在不对付,慢慢都被人疏远了。

      再加上,她并非天资过人,只是一个乌龙误会。性格的不讨喜和能力的欠缺,让她逐渐成为众矢之的。

      被戏弄被辱骂都是常态,虚亥真人瞧她根本没有相应的反抗,只是任由欺凌,便更加笃定江上柒只是空有一个冷酷的外壳,内里却是散沙一盘。

      这日子一久,他就愈发觉得自己当初丢下的锦包越是不值。

      她展现不出他想象中的天赋能力,枉为成为他的徒弟。

      心态的变化也让他对江上柒的态度变得不满,从在前排练功转成后排内务,再到最后变成只在园林里干些杂活。

      江上柒成了一个打杂的,每日就领点薪水在园林里给往日的师兄妹们端茶倒水。

      就算是这样,她也仍是不苟言笑,仿佛内心毫无波动。

      她像一个任由其他人摆弄的娃娃,谁也没见过她红过脸和谁争吵,也没见过她拒绝过别人。

      “有点像那种什么,上次我和哥看的那个提线木偶,对对对,她就是那种,好像只等着别人发号施令的人,该不会是她之前做过什么抉择有失误,然后深受打击了吧?”

      “你还别说,她好像是十年前师傅从一个破山上领回来的孤儿,没爹没娘那种。”

      “那她这样就好理解了!诶诶,嘘,她来了!”

      江上柒脸上毫无表情,近些天她被贬为打杂干活后,围绕她身边的非议声也越来越大。

      她遗传了阿娘的美貌,出落了一身好皮囊,长得很是清秀,像不入流的一只鹤,清高又绝色。

      话题纷纷不绝,她充耳不闻。

      直到那一天的来临,她拱手撕开了往日的自己。

      —————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园林送走了最后一批客,黑压压一片乌云遮住房檐,江上柒弯下腰收拾师傅身前的酒樽,将要起身时,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上柒,嘿嘿嘿…”

      她些许诧异,酒樽一个没拿稳掉落到了毯上,砰地一声发出清脆的响音,一个闪雷恰当好处的炸开,照出了一张笑的癫狂的脸,那张脸抖的发颤,似猎物般的目光看得她发怵。

      “师傅…您喝醉了。”江上柒挣开虚亥真人那只油腻的大手,面容镇定地继续捡起酒樽,快速地收拾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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