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八拾遗弓

5、愿违

　　这日，箬竹被昭王叫去议事。

　　说是议事，可会面的地点却不在平日议事的文武殿，而是在宗祠。

　　箬竹一进祠堂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平日里贴身的侍从都不在堂中。林公公把箬竹带到后，自己也退了出去，只留昭王与箬竹二人于堂内。

　　“儿臣向父王...”

　　“跪下。”昭王背对着箬竹，幽幽道。

　　箬竹对着祖宗灵位跪了下来。

　　此刻，堂内氛围极其诡异。黄昏已至，光线昏暗，只有几盏烛火忽明忽暗，静静地燃于供台前后。火光照在排位的鎏金刻字上，反射出令人生畏的雄黄。

　　“你生于深宫之中，从小养尊处优，却也别忘了当年赵氏祖宗打下江山、守护疆土的辛苦。如今，天下太平的局面已被打破，伊王一心称霸，联合盛国，兵临城下。你身为昭国公子，年至二十，是时候该为赵家、昭国尽自己的责任了。”

　　“是。”他突然想起幼时学剑，老师见他不懂“为何学剑”时，一直在他耳边重复的一句话：杀外敌，守疆土。他是昭国的二公子，是赵家的人。虽非太子，他的命运也是悬于这个国家的安危之上的。这一刻，他忽然体会到自己前不久的那场冠礼的意义。

　　“之前，太子戴冠之年，本王也让他来这里祭拜了。”昭王说完，缓缓转过身来，走到箬竹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来，对着赵氏列祖，跟我念：

　　“我赵箬竹发誓...”

　　“我赵箬竹发誓...”

　　“愿为昭国...“

　　“愿为昭国...“

　　“杀外敌...”

　　“杀外敌...”

　　“守疆土...”

　　“守疆土...”

　　“终此一生，无怨无悔。”

　　“终此一生，无怨无悔。”

　　忽然，窗外电闪雷鸣。只听“轰隆”一声，雨点如万千细珠落盘，即刻而至。

　　一阵风突然刮来，吹开了窗，吹熄了烛。刹那间，堂内一片漆黑。

　　箬竹刚要起身去关窗，却听见昭王在头顶沉声道：“昭国既已要与盛国开战，第一件事便是斩杀盛虏。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回父王，战虏皆是由镇监司处理，儿臣不敢逾矩。”

　　“二郎啊...”昭王重重地拍了拍箬竹的肩，“当着祖宗的面儿撒谎。这才是逾矩。”

　　箬竹没有回答。

　　昭王轻叹一声，道：”先前镇监司给我报了桩案子，说是一位盛虏半夜出逃，不知行踪。可近日，有人来报说在二公子府上看见了他，还瞧见二公子与他一同下棋，举止甚是亲密。本王觉得，此事，二郎你不应当不知吧？”

　　“儿臣不知。”

　　昭王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好。就算你不知此事，你应该知晓战虏在各国的待遇吧！就算那个盛虏可以逃出昭国，他回到盛国也还是会被斩首。再加上他身处要职，就算是他的亲生父亲，那个因为一颗赤胆忠心而闻名天下的郑云钊，也不会对他手下留情！哦对，到时候，砍下他头颅的，应该会是郑云钊本人吧！”昭王忽然大笑几声，又道，“如此看来，死在我们昭国，反倒舒坦些。你觉得呢，二郎？”

　　又是一声惊雷。

　　黑暗中，箬竹感到昭王的呼吸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昭王几乎是贴着箬竹的耳朵道：“以前种种糊涂做派，本王都可当作是你年幼无知；可现在，你也该懂事了。”

　　堂外，廊上灯逐一亮起，从门纸透进来一份阴柔的橙黄。

　　待箬竹回过神来，昭王已经离开，供台的烛火也已恢复如初。它们继续烧着，燃着。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