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燕，船，暴风雨》羽儿澜

11、第 11 章

　　我顺着课间操结束大部队的人流回到了班上，好像没什么人注意到我的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问了程旭一嘴：“刚刚那两节课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有。”程旭一边奋笔疾书一边从嘴里挤出冷冰冰的两个字，甚至都没有抬头看我一眼。
　　我有些不解，倒不是因为不相信他的话，而是我总觉得他这两天怪怪的，对我的态度格外的冷漠，我细细想来这两天好像也没有惹他不高兴啊，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你咋啦？闷闷不乐的，什么人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
　　还是这干巴巴的两个字
　　“行吧，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假装有点不高兴，扭过头拿起水杯喝水。
　　程旭可能本来以为我会继续追问下去的，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他有点急了，欲言又止。
　　“你……”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你老实说，你最近怎么突然跟程寒越关系这么好了？是不是那家伙在追你，还是说你俩已经在一起了？！”
　　“噗——咳咳……”我刚喝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不是……你想什么呢！哦就因为这事，你这两天一直不理我？？”我一整个无语住。
　　“难带不是吗？你本来作业都是借我的抄的，中午吃饭也是跟我一起去的，这两天怎么全变成他了？！”程旭说着说着还急上了。
　　我差点绷不住笑出来。
　　“不是大哥，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我不过是上周末和明昊他们出去玩的时候也顺便把他叫上来，随便聊了聊天，就熟了嘛，哪有你说的那么抓马啊！再说了，他再怎么样在我心里的地位也不能跟你比啊是不是？”我最后还不忘哄他两句。
　　“哼，最好是这样！你看他一天到晚冷这个脸，谁也看不上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你可别被他表象迷惑了！”程旭虽然嘴上还是不饶人，但我还是明显看出他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也不再跟我别扭了。
　　“好好好，你说得对，都听你的……”我一边敷衍他，一边在桌子底下给林艺发了一个“我到学校了”，但是她却一直没有再回我……

　　此时的林艺正一个人走在路上，向着一个小公园的方向，满脑子混乱的思绪让她头昏脑涨，加之夏季下午炎热的气温，她感到愈发有些透不过气。
　　“该死，怎么突然这么热，刚刚去影院的时候怎么没感觉到？”她心想着。
　　她拼命克制自己的思绪不要乱飘，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一棵棵粗壮的梧桐树和人行道砖块缝隙里的小野花上，但令人烦躁的闷热和窒息感让她难以控制的回想起那年看不到尽头的绝望的夏季，坐在火车硬座上六个小时前往一个她从未涉足过的北方城市，车内的空调效果极差，汗如雨下，像此时一样头昏脑涨，但手里还紧紧抱着一件极为精致美丽的、攒了几个月零用钱买下的一条礼服裙。心中忐忑、激动、不安与紧张并存。
　　一张火车硬座车票、一条昂贵的裙子，这几乎是她当时所拥有的一切了，她赌上自己的一切，跨越万水千山，为的只是将她挽留，维护这份脆弱到可怜的情感。
　　当时的她是如此的幼稚觉得自己可以成功，结果换来的只是她一句不情不愿的“好久不见”和她身旁那个与她亲密无间的男人的一脸无知的微笑。
　　林艺这才终于发现她一切都想错了，她终于明白感情这件事根本就不是自己付出的越多就能得到越多的回报，而她们彻底分开之前她对自己一日比一日越发猖狂的冷漠、敷衍，以至于最后所谓的要离开这个城市各自冷静冷静的说辞，都不过是她早已经不爱她了，或者说她甚至都不知道，那位她愿意付出一切去爱的女士究竟有没有真的爱过她，她不敢去问，也没有机会去问了。当然，这一切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她只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弱小和愚蠢，像一个被一个高维世界的人在手里把玩的一个低维世界的虫子，一个马戏团里失足跌落舞台的小丑，她的心里甚至没有了“恨”这种情绪，头脑里只是一片无尽的空白，和远处一整座彻底塌陷成废墟的城池，一个她自己为自己搭建的城池，沉浸在自我感动之中，没有发现对方竟然从来没有参与其中。
　　那天他们三个一起去吃了顿饭，她们俩并排坐着，那位男士坐在她们对面，至于当时他们都说了什么自己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家高档餐厅里本应该鲜美可口的菜在自己嘴里却尝不出一点味道，她只是机械地咀嚼，咀嚼着一些东西的碎片……
　　当晚，林艺还是把那条裙子送给了她，不顾她百般推辞，她还是硬生生地塞到了她的手里，像是剜掉她心里一块已经腐烂的肉，然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花完她身上最后的一点钱买了回程的车票，心如死灰的离开了。
　　回来之后她大病一场，在家躺了半个月没有出门，期间她收到她寄来的一封信，里面塞着一封信和一沓钱，大概意思是衣服收下了，她很喜欢，但是她不能收一个还在上学的学生这么贵重的礼物。林艺自嘲般的笑了，把那封信撕碎扔掉，然后看着那沓钱，她终究是没有这个硬气扔掉它，她一边哭一边笑着，不知是在笑她的虚伪和残忍还是笑自己的愚蠢至极。她想起那个人曾经对她承诺的种种，曾经与她一起度过的那些“美好”的日子，想起自己第一次被她深深地吸引第一次爱上一个女人，从此便一发不收拾，从此让她的人生翻天覆地的转变。她不知道该怎么向自己解释这一切，她不可能将它们全都忘掉，也根本无法去面对。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坐上了一艘永不停摆的海盗船，日复一日的，永不停息的从一头俯冲下又冲上另一头，再从另一头落下，在一次次循环不停的失重和超重中，心脏一次一次的被抽痛，想短暂的歇息几秒又再一次被拖拽着进入循环。
　　林艺走着走着来到公园里，在长椅上坐下，周围没什么人，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爷爷在不远处喂鸽子。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几只鸽子发呆，回忆这近两年多的时间都是怎么过的，但是记忆却总是模模糊糊似有似无，这几年来她一直处于一种醉生梦死的状态，跟数不清的人交往、恋爱、纠缠，男男女女都有，但总是浅尝辄止，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不咸不淡，从不会让对方了解自己的过去和将来，哪怕多熟悉一点都不行，一旦稍稍越过那条防线，便立马终止关系。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凡此种种，根本就不是爱，只不过是让自己在混乱颠倒浑噩不堪的世界里找到一种短暂的慰藉，目的达到就离开，然后再去寻找下一个，短暂空窗的间隙，就全部用酒精填满，不让自己有一点清醒的余地。直到遇到许晗，在终于从这场混乱的博弈中解脱开来。
　　她们在那场暴风雨中相遇。
　　林艺一开始也向往着与那只与暴风雨应用搏击的海燕一样，试图与之斗争，可是风暴刚一到来，就已经被风雨裹挟着颤颤巍巍的发抖，不受控制的跌落，在她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却又无依无靠，不知何处可去的时候，突然发觉在很远的地方，居然还有一个自己的同类。那里受不到风暴的波及，而那个人就站在那里，平静的看着远方的一切，不为所动，眼里也看不到丝毫的渴望和欲望。
　　一瞬间，林艺就被她深深吸引住了，她的羽毛比那位“勇士”更加美丽无暇，但却软弱无力的不愿展开翅膀。
　　她终于也决定不再挣扎了，狼狈的去到她的身边，心怀忐忑的向她寻求帮助，不知她愿不愿意搭理自己。可对方却只是沉默着不说话，帮她擦干身上的水，梳理好羽毛，把她带到自己舒适整洁却又有些冷清的小家，照顾她，为她唱一首又一首的歌，始终陪伴着她，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却从不开口问她的来历和目的。
　　林艺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许晗，无法控制地、疯狂地。可她还是会害怕，害怕重蹈覆辙，这世界上的一切羁绊都那么脆弱，一碰就有可能断掉，像之前那一桩桩、一件件，转眼便已成云烟。许晗的迷人，在她这里完全地毋庸置疑，但她同时也害怕最迷人的往往最危险，林艺害怕她无比睿智敏锐的眼睛是不是早已一眼将她看穿，她根本还没做好准备，做好再一次把爱全身心投入在一个人身上的准备，做好将自己所有的脆弱之处全部展现出来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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