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旅行者座-寻找星星的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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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红的大地，北风穿行在起伏空洞的岩山，带起了扭曲的呻吟。孤独的旅者背着老旧的木吉他缓缓前行，在黄昏下留下长长倒影。
风卷起了漫天尘埃，将天空也染成一片深红。孤独的旅者追寻着暮空的飞鸟，向着落日的方向一往无前。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久到他几乎要忘了自己是谁。
小时候同城里的无数家庭一样，他住的地方也不过是万千大厦的一角。时常趴在窗幕望向夜空，却什么也不曾看见。
那被核子废尘和工业灰烟永远笼罩的天空，连晴天都不曾有过，哪里能看得到星星。哪怕大厦与信塔越攀越高，一直穿过云层将大地抛弃，被称作“摘星之城”的都市，也不过徒有其名。
但他一直记得，8岁那年生日父亲带回的音乐盒，透过光幕展开了璀璨星空。那时的景象，成了他一生怀念的梦。
又一个夜晚将临，未等太阳落尽，猛烈的风携着沙砾汹汹袭来，天上的孤鸟也只得落地躲藏。自地平线浮现的深红的高墙，很快遮蔽了天日。
数日前的夜晚，他差点死在这样的风暴中，所幸最后发现个不知什么生物留下的洞穴，蜷缩着躲过了一个晚上。
之后的几天，沙暴都在傍晚如期而至，他便循着踪迹找到类似的洞穴，得以渡过又一个长夜。
火光照亮的洞穴，他的背影随着篝火在石壁上跃动，除了火星爆开的响声，安静得只听得到他沉重的呼吸。在洞穴里有堆无法辨别的白骨，他挑出较完整的骨片铺开，试着摆弄出它主人生前的样子。
记得大学时的他，不顾家人劝阻投身到了市科技研究院的自然科学项目，也曾自豪于不到半小时便能拼出一副完整的雕齿兽骨架。
直到毕业答辩的前一年，因为父亲的一番话，他终是选择接过家族传承的使命。
他接手的第一架飞机是一架编号473的老式猎鹰歼灭机。473一直陪伴了他大半个兵役生涯，在多次突击任务中带着他完整归来，帮他取得了多个白银勋章。后来军队进行全面的军备升级，他仍拒绝了让上了年纪的473就此寿终正寝。
直到三年后战火爆发的十月庆典，473陪他抵抗了数日，最终同那天无数的战机一样坠落在胜利的前夜。
篝火中一声爆响，点点火星顺着摇晃的火焰飞舞消逝，像极了那天从逃生舱爬出后，远远看到473消失在火中的样子。
侥幸存活的他被授予了卫国勋章，入驻到重建的“明日之星”中央基地，被配给了新式的幽灵穿梭机，作为典仪军往来于各城市中心，其实也不过是政府对外张扬的工具。
无论是否如愿，他最终，还是选择抛下了曾压在身上的一切……
自计划如期实施的那一天，有一个月，或是更久，在万用工具损坏后，除了向南那天际的昏日，便再也记不清时间。
最初因为喷气引擎故障，他只能迫降到废地填埋场的某处，循着天边那颗星的方向寻找出路。那是被称为“失落之星”的故障卫星，与地面失联之后便被遗弃，永远挂在了南方天空，成了夜晚唯数闪耀的星。
之后的数周，为了抵抗出没在垃圾堆的拾荒机器人，枪械弹药早已用尽，他只得小心躲藏以免误入险境。
攀过几座垃圾山后，废土的污水沼泽又花了他几天才找回方向，食物和饮用水也几乎要告竭。
一直到钢筋铁皮的尽头，导航仪也无法再定位，裸露的大地上只剩下这无际的赤色荒原。
本以为只要等到夜晚就足够，如释重负地漫步在黄昏下，直到不期而至的绯色风暴，很快冲散了幻想。
还记得小时候，爷爷总会给他讲过去的故事，在南方那颗星外，有葱郁森林和广袤草原，他和他的伙伴在古林深处如何自由地冒险，又在漫天星空下留下了怎样的爱的故事。
只不过因创伤后综合征的原因，很难说清他口中的故事是否只是来源于某篇小说杂记。
自从遭受了战后应激障碍，爷爷便时常坐在阳台的长椅，一边弹着吉他，一边念叨着讲不完的故事，一直到他去世。
只可惜，那些故事从来只有自己会听。
过去童年的每个夜晚，每当躺下，他的脑中便会浮现那样的景象，梦中的星空与原野，令人向往。
也许正因如此，从小到大，他才一直忽视了身边的人，不意外后来为何他的妻子会选择离开。
而今，在荒漠游荡了有数日，未曾看到过一丝绿色，确认环境无害后，他便抛下了防护战甲。也许是再也没必要了，也许是早已期待着这一刻。
然后一件件地，他将电储箱里没用的东西都丢掉了，生锈的473的军徽，母亲留下的全息百科，自然科学联会的学术证明，父亲的荣誉勋章……
又是漫长的一天，阳光渐弱，他靠在一棵枯干挺直的树下，僵硬的手指轻抚着老旧吉他的弦，断断续续弹奏起遥远怀恋的曲调。
那是他唯一会的曲子，可惜在爷爷去世后，他再也没机会学完剩下的部分，重复多次的旋律，也在干燥开裂的指尖下不成一体。
舌尖舔舐过沾着沙砾的嘴角破皮，他举起水袋，却已经空空如也，索性将其抛之于地。
眼前晕红的荒漠在恍惚中泛起波纹，回忆如鲜血般化开。
他想起了儿时的那场暴乱，消失在废墟的火光中的，有他的音乐盒，还有他的母亲。
他想起了周年庆的那次恐怖袭击，他看到父亲的战机被光束击中，如流星般撞向了“明日之星”。
他想起了计划实施的那一天，机舱在炽热中崩离瓦解，他带着乘载着余剩记忆的行囊，飞向了那颗星的方向……
摇曳的光晕回归于沉寂的深红，干裂的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能出口。
干涩的风抚平了躁郁，眼皮几次快要合上，吉他声随着松懈的手臂缓缓停歇，可胸口的火焰却愈烧愈烈，沉沉钝痛像是要挤破喉咙。
忽然如梦初醒般坐起，老旧的吉他滑落在地于是不堪重负地散了架，他甩了甩脑袋用力站起，世界也随之摇摇欲坠。
使出余力拖动起残破的身体，向着远方遮蔽了落日的岩山迈进，哪怕已分不清虚幻或真实。
四肢几乎要没了知觉，终于触碰到那山缘裸岩，濒死如老式鼓风机般喘息，连内脏也跟着抽疼。
待气息缓和，他脱下外套勉强挤过岩缝，顺着岩壁的间隙艰难前行。
山谷中回荡着沉闷高昂的吼叫，不知来自什么生物，只让他想起了爷爷的故事里被称作龙的怪物。
凌冽的风吹过逐步开阔的坡道，理智逐渐清醒之后，他顺着山间的沟壑一路攀爬。
是久别平和的黄昏，他坐在山头的石头上，风一阵阵吹起他干枯的头发，远处金色的沙尘在太阳的余晖下闪闪发亮。
点燃最后一根香烟，深吸一口后似要将满心郁气吐露，落日也在烟雾中迷离恍惚。
随着太阳落尽，山风渐渐平息，只留下一片澄净黑暗。
下一刻烟头落地，将脚边的干枯草地点燃，但他毫无所觉，只是瞪大了眼睛，死死盯住那从未见过的景象。
头顶那璀璨繁荣的星空，群星与月的乐园，直直照亮在晦暗的眼眸。
他猛地起身，顾不得眼前一阵发黑，被脚边的石头绊了个踉跄，仍忙向一旁的岩石爬上，几次脱手滑落，终于攀上了顶端。
他高举双手，伴着顺风而上的点点火星张开双臂，想要拥抱那星空。
他大张着嘴想要叫喊，想向这世界宣告，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喉音。
终于找到了，他一生所求的光景，那至死的愿望啊……
当黑云吞没了群星，沉闷的嘶吼炸开，在他看清的瞬间，利爪贴近了他凝滞的面庞，下一刻，消失在天际……
风起了，夜空中几片黑羽飘落，只有星星看见。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旅行者座-寻找星星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