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路上的二三事》西北山

2、第 2 章

　　“叫我小北就好。”顾北望收好手机，“你这是…刚从外面回来？”

　　“和舍友一起去了超市，”江南扬了扬手里的橙子，“来一个？”

　　顾北望想拒绝，但对方没给她机会，直接把橙子放在了她手上。

　　“马上要相依为命四个月啦，别客气。”

　　顾北望终究是收下了：“谢谢。”

　　“南南，你干啥啦？快来帮我个忙！”连廊上忽然传来江南舍友的声音。

　　“来了！”江南应了一声，又笑着看向顾北望，“那…明天见？”

　　“明天见。”

　　江南走后，顾北望松了一口气。说实在的，她和江南不是很熟。

　　顾北望有点社恐，社交圈很小，来来回回就是舍友和几个社团里认识的朋友，每天的日常就是上课下课图书馆，码字写文更小说，偶尔被韩叙她们拉着去逛个街，仅此而已。她的生活极规律，甚至有些封闭排外，不过她乐在其中。她喜欢固定的安稳的环境，她讨厌陌生的不安的未知。

　　而江南恰好相反。

　　江南的朋友圈里总有美食、音乐、电影、旅游，和数不清的朋友，像是一个调色盘，色彩斑斓却又无比和谐。

　　顾北望觉得自己是一条鱼，一条疯狂下潜的鱼，在网络的海里四处游荡。而江南是飞鸟，凌空翱翔的飞鸟，在现实的世界里肆意徜徉。

　　鱼和飞鸟，她和江南，将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四个月，而且，还是柴米油盐的四个月……

　　顾北望有些茫然和不安。

　　该来的总是要来。

　　早上六点多，宿舍楼热闹起来。行李箱向前滚动，支教生们或兴奋或紧张，聊着笑着，互相打气，告别学校，奔向各自的支教地点，开启生命中一次重要的旅程。

　　上午九点二十分，宿舍楼下，顾北望和江南站在各自的行李旁边，沉默不语。

　　其实两人七点半的时候就到了，在经历了一轮“早上好”到“食堂的面条真好吃”，再到“超市门口的猫又胖了”的尬聊后，她们终于默默地拿起了各自的手机。

　　一辆辆大巴车来了又走，一辆辆私家车来了也走，而幸福路小学的车……还没来。

　　终于，在她们想要重新确认支教通知的时候，车来了。

　　江南看着右前方，说到：“咱们的车、到了？”

　　顾北望顺着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正开着一辆“车”，笑着往这边挥手。

　　绿色的电动三轮车，敞篷的，很拉风……

　　“或许，这是来收废品的大爷吧……”

　　“我觉得，可能是这样。”

　　很不幸，中年男人不收废品，中年男人一个帅气急停，来到了两人面前。

　　“你俩就是江南和北望吧，我是咱们幸福路小学的财务主任，我叫周贺松，你们可以叫我周主任。”

　　周主任满脸笑容地下了三轮车，很是热情的帮两人搬行李。挤一挤，摞一摞，连人带行李总算是安排好了位置。

　　“原来负责接应你们的贺校长，他闺女昨天夜里发烧了，实在没办法过来，我就过来了。”周主任边骑车边解释，“我想着咱们小学离水城大学那么近，就直接开三轮来了，实在没想到半路车胎破了，补了个胎，费了点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清风拂过脑门，让恍惚着的二人找回了点理智：“三轮车挺好的，环保……”

　　周主任显然十分赞同：“我天天骑三轮，保护环境嘛，人人有责。”

　　三十分钟后，车子来到一所崭新的小学门口，太阳底下，‘幸福路小学’五个大字闪闪发光。

　　大门缓缓打开，三轮继续前行，绕过书声琅琅的教学楼，最终在东南角的一栋楼前停下。

　　“这栋楼主要是用来开会和学生社团活动的，相对来说比较安静。你们住一楼，二楼是活动室，三楼是校长办公室。”周主任帮忙提着两袋行李，进楼，打开了那个曾出现在视频里的棕色大门，“来，这是你们住的地方。”

　　“周主任，这床……”

　　尽管早有准备，可当看到这空旷的极简风宿舍，尤其是看到那张蓝色上下床，顾北望的震惊还是达到了顶峰——这床看着比视频里还要沧桑，床架带着一些铁锈，床板貌似也有些松动。

　　可以肯定，这床是个极大的安全隐患。

　　“嗨，别看它其貌不扬，其实结实着呢！”看出两人的担忧，周主任直接把行李放在下铺的木板上，“这床是咱学校从实验中学要来的，他们用了好几年了，一点事没有，不信你看。”

　　周主任边说边用手在行李上按压，“你看，多结……砰！”

　　下铺塌了，半个床板掉到了地上，震起灰尘一片。

　　尴尬又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周主任才回过神来。他先是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擦了擦鼻尖上冒出的冷汗，随后四肢僵硬地将行李从床板上捡起来，最后故作自然地道：“啊，那什么，这真是幸好发现得早，要是晚一点可就出大事了…”

　　沉默二人组：我不笑，是因为我生性就不爱笑………

　　床塌了，怎么住，这是个问题。

　　周主任倚着门框眉头紧皱，苦思冥想。

　　半小时后，一辆蓝色小货车缓缓驶进了幸福路小学的校园，后面还跟着一辆两轮电车。

　　“表哥，这床放哪？”货车后斗，和周主任有些相似的男人探出了头。

　　“周主任！”小张老师停好电车，也过来打了招呼。

　　“呦呵，来的挺快啊，小张也到了，“看到来人，周主任顿时眉开眼笑，“来来来，放里面这屋。”

　　男人从车上跳下来，打开车斗门，和同伴一起将床头、床架、床垫一件件搬进屋，再进行组装。

　　很快，一个两米乘两米二的大床就装好了。

　　“表哥，这东西，要帮忙捎走吗？”男人指着塌了底的上下床问到。

　　“这屋不是没衣柜吗，”周主任不仅环保，还勤俭持家，“你再帮忙整理整理，看看这床能不能给俩姑娘当衣架来用。”

　　“行，我看看。”男人拿来工具，敲敲打打。搬走木板，敲掉下铺弯曲的铁架，将边框修理整齐，又多方位检查了一番，确保不会划伤人，最后用力压了压：“好了，当个衣架没什么问题，上面也可以放行李啥的，保证结实。”

　　周主任连声夸赞：“这专业人士干活就是不一样……”

　　二人持续沉默：极简风宿舍和抽象风衣柜，真是妙啊。

　　收拾完毕，男人走出大楼，跳上货车后斗，摆摆手道：“行，表哥我走了！”

　　“辛苦辛苦，”周主任笑着挥手，“过两天来你大姨这吃顿饭！”

　　货车走后，周主任拍了拍站在身边、一直没出声的小张老师的肩膀，宛若亲兄弟，“关键时候还是得靠你啊小张！不过我看着这床好好的，怎么说卖就卖了呢？”

　　“哪里哪里，”小张老师腼腆一笑：“刚结婚嘛，我媳妇说这床和她想要的装修风格不搭，得换个新床。”

　　“你这个媳妇，还真是说一不二，”周主任摸着崭新的床沿，咂咂嘴：“就为整什么豆奶风，那么好的床说不要就不要了。”

　　小张老师摸了摸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是奶油风，奶油风……”

　　“差不多差不多…”

　　周主任的手机刚好在这时响了起来，他边接电话边说到：“你们先整顿整顿，明天上午校长要给咱们开个会。我这有点事，等会让小张老师带你们转转？”

　　“不用不用，”两人终于回过神来，“我们先收拾行李，明天再看也是一样的。”

　　周主任见状没再坚持，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接下来两人要收拾行李，铺床、挂衣服，按理来说，小张老师不应该再继续待着了。可是两分钟过去了，对方不仅没走，还露出一副欲言又止，欲止又言的样子。在两人不解的、甚至有点警惕的目光中，小张老师的脸逐渐变红，甚至隐隐冒出热气。

　　不经意间，顾北望瞥见江南的手已经悄悄摸上了那根生锈的铁棍。

　　顾北望：……！！

　　气氛愈发紧张，顾北望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说那时迟那时快，小张老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将手里的黑色袋子推到旁边的行李箱上：“那什么，这床挺大的，你们带的床单肯定不合适，我送你们条床单吧！”

　　“……？！”

　　顾北望看到、江南握着铁棍的手颤抖了一下……

　　小张老师脸完全红了，整个人窘迫到了极点：“这床单是新的，洗过了，很干净。”

　　“我媳妇提议的，她说…学校临时换床，你们肯定没有合适的床单，”小张老师看起来快哭了，磕磕巴巴道，“你俩要是实在用不着的话，没事…”

　　“啊，谢谢张哥，也谢谢嫂子！“江南终于反应过来，笑道，“这临时换床，我们带的床单尺寸确实不合适，嫂子真是温柔善良又细心啊！”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小张老师终于顺了一口气，“乔迁之喜乔迁之喜。”

　　乔、迁、之、喜？

　　江南面不改色，微笑目送小张老师落荒而逃，然后丢掉铁棍，看向呆呆的顾北望：“那咱们，继续铺床？”

　　“嗯，”顾北望回过神来：“铺床。”

　　水城大学的床是一米二乘两米的，两条学校发的褥子横着放，刚好盖上整张大床。

　　而床单，小张老师的媳妇确实是好心，事发突然，两人原本带的床单尺寸根本不合适。即使买到了合适的新床单，没有洗衣机，还得手洗再晾干，太麻烦了。

　　江南刚打开那个黑色袋子，就闻到了淡淡的洗衣液的清香。

　　然后——

　　一片红，喜庆的红。

　　大红色的龙凤呈祥床单，还印着牡丹花开富贵，低调中透漏着奢华，彰显着老一辈独特的审美。

　　不止床单，还有两个枕巾，也是红色打底，印着龙飞凤舞的金色的大字：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啊，这哪是平凡的床单和枕巾，这分明是伟大的艺术品！

　　两人看了半天，硬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北望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忽然就蹦出两个字：“美、艳？”

　　江南像是找到了知音：“嗯，美、艳！”

　　铺好了’美艳’的床单，两人继续忙活。收拾了很久，直到下午四点多才算完事。

　　沧桑的上下床被抹布擦干净了，并挪了位置，由靠墙改为与大床平行，屋里的木桌也被重新布局，这样一来，空旷的办公室就被隔成了两个空间——外面是学习区，里面是卧室。

　　屋子终于有了住所的样子，很温馨，甚至有种家的感觉，两人对此十分满意。

　　尽管开着空调，两人也还是累出了一身汗，洗澡是个难题，幸福路小学连个宿舍都没有，更别说洗浴间。没办法，她们只好打了热水兑着凉水，在厕所旁边的小储物间里勉强擦拭。

　　洗过澡，两人决定先吃去点饭，然后去逛超市。毕竟她们的厨房除了锅碗瓢盆，别的什么都没有。

　　锁上房门，来到小学门口，扫了共享单车，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