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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云纠缠着月色,月亮在云中一跳一跳地走。
      借着微弱的月光,方闻溪踩在细腻柔软的沙子上,艰难地踱步。一段不长的距离,因为沙子的流动性,花费许久。
      四周全是黄沙,方闻溪弄不清她为何出现在这。明明之前还是在李郃的房间,现在就被扔到这么个寸草不生的地方。
      她一踉跄,好像是踩到了石块,脚腕传来一丝疼痛。一眼望去,周遭不是风蚀的石块就是干枯的树干,她忍住慌乱,强迫自己继续往前走。
      坚持了一段时间,方闻溪总算看见了点点亮光,应该是篝火燃烧显现的光晕,大概率会有人。只要再越过眼前的沙丘,就可以知道。
      看见人影,她也不敢贸然过去,稍往前借着树干掩藏,准备观察一番。不过仔细一瞧,没料到是个熟人。方闻溪脑子发懵,李郃怎么也在这?
      她在纠结要不要过去。现实没让她想太多,风中传来的诡异嗥叫声帮她做了决定。
      方闻溪小心翼翼地靠近,直到找了根枯树干坐下。这期间,李郃都没正眼看她。
      她也没去打扰,就安安静静坐在一边,顶多在不安时偷偷看他几眼,确认他还在着。
      李郃坐在荒硕巨大的石块上,单腿屈膝,一只手上握着罐可乐,他用手指将环扣拉开,“扑哧”一声,独特的气泡和金属碰撞声,轻嗤响动,他拿起来抿了一口。
      方闻溪朝他那边看了下,她不知李郃此时也正望向她,他们的眼神不期而遇。方闻溪恍觉自己被抓个正着,本能地朝他笑了一下,笑容着实有些尴尬。
      特别是当另一个人在接收了笑意后,面无表情的转开视线,无视了她,这尴尬的气氛又浓厚一层。
      柴火燃烧的声音“噼里啪啦”地跳跃,偶尔天空中传来几声怪异的叫声,放眼望去又寻不到任何东西。温度过低,方闻溪的鼻头都被冻红,一阵风刮过,她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样子有些可怜。
      李郃终于看不过去,朝她说了一句:“冷的话就坐过来些。”他那边靠近火源,温度相对高点。
      起初看见方闻溪时,他是惊讶的,不知道她怎么会出现在自己梦里,但也不是很在意,毕竟梦境斑驳陆离,出现什么也不意外,更何况他们白天还遇见过。
      只不过梦里的这人和白天还挺不一样,本以为她又会缠着上来说东说西,如果这样,他也不必给好脸色,毕竟在梦中。但这人反而还坐的远远的,只是偶尔快速的偷瞄过来,被他抓到,还冲他笑,笑起来傻乎乎的。
      明明冷的发抖,也不肯挪位置,还傻愣愣的在那偷偷跺脚,全然没有白天那副精明样。蠢!
      方闻溪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眼睛看他,不可置信的用手指了指自己,这人刚才爱理不睬的样子,现在是在和她说吗?
      李郃简直要被气笑,这旁边难道还有别人,他总不至于和空气说吧。
      “还不过来。”
      语气那么凶干什么,她又没惹他,方闻溪趁他不注意回瞪他一眼。既然叫她过去,她就过去呗,她才不会和自己过不去。
      她拖着步子过去,在李郃边上找了个小石块坐下,这边确实要暖和很多。
      “要喝吗?”他递了罐可乐过来。
      方闻溪没接,她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我喜欢喝热的。”
      还生气了?李郃嘴角微扬,有点小脾气啊。
      “那就咖啡吧,给你煮点。”他今晚特别有包容心。
      他从包里拿出咖啡和一口锅,从石块上跳下来,把锅架在火上,拧了瓶矿泉水倒进去。方闻溪简直被他的操作惊呆了,他这都哪来的东西,沙漠里煮咖啡,还真有闲情逸致。
      水很快就开,李郃撕开包装袋,将咖啡粉倒进去,随后将锅顺时针来回晃动几下,等完全溶解就把锅提起来递给她,还嘱咐一句:“慢点喝,小心烫。”
      方闻溪楞楞地接过,东西到手里了才反应过来,这锅属实有点大,还挺重的。锅口直径能让她把脸埋进去,这要怎么喝?
      他是故意的?方闻溪有些怀疑的看了李郃一眼。但他的样子看上去太过坦然,可能真是她想多了。
      咖啡的香味飘过来,方闻溪一手握住锅柄,一手抓住锅沿,喝了一小口。然后她用双手包裹着锅壁取暖,僵冻的手指稍微活泛些。
      李郃在一旁看着她,见她吃东西像小老鼠偷食,怪有趣的,他侧身抿嘴笑了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
      他突然发问,方闻溪没做准备,抬头看他时嘴角还残留着咖啡渍。
      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方闻溪本来是打定主意要离他远点的,但现在事情莫名其妙的往反方向发展,她有些头疼。
      李郃见她皱眉不说话,感到奇怪,这问题有那么难回答?
      “方闻溪。”细小微弱的声音,像蚊子叫,不注意听很容易忽略。
      “李郃。”李郃回她,但说完才意识到,她好像知道自己的名字,不过说都说了,也没什么,就当重新认识一下。
      “谢谢。”这一声略微大点,倒不用考验听力。
      谢什么?感谢让她过来取暖,还是咖啡?李郃又看了她一眼,却见她乖坐在那小口抿着咖啡,再没有多余举动。
      其实方闻溪也有在思考,李郃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今晚他的表现,和她之前看到的又很不同。虽然他们没说几句话,但他不像之前面对游佳时特意伪装出谦和,也没有甜品店里拒人千里的冷漠。
      就是普通的正常交往,不带防备,但又很难得。

      阳光穿过窗户照射在方闻溪身上,她醒来时是趴在李郃的床边,床上早已空无一人,只有凌乱掀开还未收拾的被子显示昨晚有人睡过。
      方闻溪没有立刻起身,她呆坐一会,想着昨晚的情景。将它和第一次遇见游佳时相对比,方闻溪有个大胆的猜测,她应该是入了他们的梦境。在梦里,她可以和他们无障碍交流。
      浴室里的水声渐微停止,门被打开,李郃穿着睡衣从里面走出,身上散发着清新水汽,走近时能闻到浅淡的梅子味,酸涩微甜, 方闻溪觉得这味道格外好闻,也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沐浴露。
      他的发梢还在滴水,他随意用毛巾擦了下头发,换了身衣服就下楼。
      方闻溪其实很想说,大冬天的他不用吹风机吹干,难道不怕头疼?仗着身体好也不能胡来,况且身子也不怎么样,昨晚还发烧了。
      楼下,汪姨在忙碌着将刚蒸好的小笼包放上桌。今天餐厅里多了个人,相貌和李郃有五分像,那双眼睛如出一辙,只不过经历过岁月洗礼,更凌厉些,应该是他父亲。久居高位之人,即使穿着一身家居服,也难掩严肃,给人的压迫感一丝不减。
      “爸。”李郃叫了他一声。
      李光维很平淡地应了一声,顺手将手中的报纸摊开,低头翻阅。汪姨早已在看见李郃时就去厨房重新拿了一副碗筷过来,李郃安静地坐下吃饭,父子之间连句交流都没有。整顿饭吃下来,甚至有些压抑。
      “等会收拾下,上午跟我去趟医院。”李光维放下筷子,很冷淡地吩咐一句,也不顾李郃有没回答,就起身离开。太过公事公办的语气,让人察觉不出下属和家人的区别。
      李郃抬头去看李光维,却只见背影。他拿着筷子的手似有些僵硬,眼神透露出他的思绪飘忽在外,不过几秒,他又恢复如常,重新夹起了个小笼包,只不过忘了去蘸醋。

      医院是最不缺人的地方,无论何时,医生、病人、家属,总是行色匆匆。
      李郃和李光维到的时候,李蔓芝正在输液,她的血管天生较细,挂针穿刺不易,护士试了好几下才扎进去。
      冬天气温低,液体冰凉,点滴顺着血管流淌进身体,比寻常更为煎熬。她本就是极易敏感的体质,之前挂水时就容易手背肿胀,这次王妈特地准备了热水袋让她垫在下面,又在手上盖了薄薄的一层毛巾。
      李蔓芝连眼神也没递个给已经进门一会的李光维,她专注地看着王妈做完这一切,突然觉得有些可笑,本该是她最为亲近的丈夫,现在却比不上个半路相逢的佣人。
      她的人生是从何时开始卷进困局的,二十多年枉付春华,她的骄傲不容许她轻易认输,终究还是不甘心。
      “你好些了吗?”
      李光维走到床前,他拿起放在床柜上的保温杯倒了一杯水递给李蔓芝,但手伸到一半就被李蔓芝一把推开,玻璃杯滚落到地上碎成几瓣,开水四溅,挥洒一地。
      棉被的一边也被溅湿,王妈惊呼一声,赶紧上前想把被子掀开,查看李蔓芝是否被烫伤,但她扯了一下没扯动,被子被李蔓芝死死捂着。
      李光维的脸色不太好,见李蔓芝这样倔强,他沉声道:“赶紧拿开,让王妈重新换一条。”
      他的一句话似火苗点燃沉积已久的干枯稻秆,烟火迅速飞升。李蔓芝冷笑一声,“唰”地掀开被子,嘲讽道:“你就这样想把我最后的尊严也践踏。”
      被子下是一条残缺的腿。
      方闻溪震惊,她从没想过会是这样,她迅速转身去看李郃,他正苍白着脸站在一边,眼里直盯着李蔓芝的残腿,仿佛被抽干了灵魂。
      王妈慌乱地去盖被子,所有人仿若都被按下停止键,开始沉默。
      “怎么都不说话,是被恶心到了。”李蔓芝讽刺地看向李光维,“七年前,它更恶心,恶心到我想吐。”
      “不要说了。”李光维打断她,似有不悦。
      李蔓芝笑起来,“这就受不了了,那我这些年算什么,李光维,这是你欠我的,一辈子也还不了。”
      她的眼神刀刀若凌迟,李光维下意识避开她的视线,他转身看向窗外,偏巧入眼的是医院矮墙边的一颗柿子树,枝叶凋零,上了年纪的的树头还残留着几个摇摇欲坠的柿子,有风刮过,一颗接一颗掉落在地,“啪”、“啪”,摔烂的彻底,汁液糊湿土地。
      就像他当年做出决定时的心情。
      他不敢继续停留,害怕失控的争执会让李蔓芝更加疯狂,两把没有鞘的刀剑放在一起,又如何没有碰撞。
      李蔓芝面无表情地看李光维离开,然后看向站在旁边始终不发一言的李郃,对他说:“你也走吧。”
      李郃没有应声,他转身出去了。方闻溪以为他是真的离开,也跟着走。离开之前看了李蔓芝一眼,病床上的女人,在丈夫和儿子离开后,仿佛泄了一身力,瘫倒在床上,再没有刚才的强势。
      李郃重新回来时,手上拿了簸箕和扫帚,是刚才出去问护士台要到的。王妈想拿过来扫,他摇摇头,轻声说:“你去重新拿床被子吧。”
      王妈作罢,出去抱了床被子进来,把李蔓芝床上的给换掉,这次李蔓芝没有阻止。
      为了避免玻璃渣蹦到看不见的地方,李郃干脆将整个房间都打扫一遍。他扫完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在了一侧的椅子上。
      李蔓芝在他重新进来时就闭上了眼睛,看似是累了。
      除了那一句让他离开,她不曾和李郃多说一句,直到李郃最终离开,她都没有再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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