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寸进尺》贤顽劣子

12、曾经的同学

　　贺星铭像个懂事的孩子，浅尝即止，又乖乖退回原来的位置，一路上就问问工作如何，再多的也不说了，姚清辰都没尴尬，他自己尴尬上了。

　　匆匆把姚清辰送回公司后，又赶回去工作了。

　　姚清辰一到公司就看张霍垮着个脸，不知道又是被哪个客户气的，一问才知道自己猜错了。

　　“跟冰冰闹了？你们不是很少吵架的吗？”

　　胡冰冰是小他们一届的学妹，跟姚清辰、贺星铭都在校青协，后来总在一起玩，也就通过他们，认识了张霍。

　　说来，姚清辰算是他们的红娘吧。

　　“有时候还是会吵得，就是过去得比较快。”

　　张霍打开空气净化器，点了一支烟，“没什么大事，来来去去都是那些事。”

　　“抽烟喝酒？”姚清辰嫌弃地站远了，“我是冰冰我也闹。”

　　“不是这事。而且抽烟喝酒我已经改了很多好吧。”张霍有点烦躁。

　　张霍烟酒的坏习惯，大概率是工作养成的，愣头青时跑市场，不懂圆滑，不得不投客户所好，一心只想混成兄弟好让人签合同，不像现在，有底气拒绝人了。

　　“那是什么事？”

　　考虑到在聊私事，姚清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张霍犹豫了一会，才说，“说我没回信息。”

　　接着，他啧一声，挠挠头，“我跟你这个母胎单身说了也白说。”

　　姚清辰无语，“你别忘了，大学那会，我跟冰冰关系好得很，要不是为了避嫌，我现在还能跟她每天聊天。”

　　在姚清辰印象里，胡冰冰是个跟名字完全相反的女子，热情开朗、潇洒大气，当时在校青协，也是小学妹先跟他打的招呼，天生自来熟，一头秀气的大波浪跟主人一样洒脱。

　　姚清辰对她印象很好，估计是天然的磁场相合吧，当时同社团的人还调侃说他两很配。但姚清辰只是觉得胡冰冰身上有些特质，很像他的高中好友。

　　很神奇的是，当时他跟高中好友也传了绯闻。

　　原来，人真的会反复喜欢同一类型的人，当然这种喜欢，在姚清辰这里，是友情。

　　虽然胡冰冰不以为然，但姚清辰觉得跟人传绯闻不好，受影响的多是女方，他便刻意保持了距离。

　　后来看张霍好像有点心思，还助攻了一把。

　　“闭嘴吧你！”张霍翻了个白眼，捻了半根烟，看来是有在控制烟瘾。

　　姚清辰看他掐了半支烟，乐起来，看来还是被胡冰冰拿捏得死死的。

　　他调侃道，“怎么掐了？超过今天的量了？”

　　张霍瞪姚清辰一眼，“你说谈个恋爱怎么这么难呢。我这边忙得上个厕所的时间都没有，那边就说什么时间是挤出来的，回个信息很难吗blablabla一堆话……”

　　“你多久没回？”姚清辰问。

　　他记得胡冰冰不是胡搅蛮缠的类型。

　　“这阵子吧，你出差我这边也没停下，有时候看到了，但忘记了。”

　　姚清辰想起了自己跟贺星铭的聊天。

　　他掏出手机，打开贺星铭的对话框，划拉了一会。

　　不知道为什么，姚清辰好像代入了张霍的角色，有点做错事的忐忑。

　　至少对方带问号的，我都有回答。错过的信息也有补上解释，我应该还算是个人吧。

　　姚清辰暗自侥幸地想。

　　这时候他才发现，在他们的对话里，贺星铭每句必应。

　　从出差第一天起，贺星铭开始请安，每天都发早安晚安，有时候是文字，有时候是老年表情包。

　　blingbling闪瞎人。

　　“哎哎！干嘛呢？我在说话呢。”

　　张霍朝姚清辰挥了挥手。

　　姚清辰回过神，补了一刀，“你看都看到了，顺手回个信息也不难，再忙发个表情包也行啊。你个渣男，就是没上心。”

　　然后“啧啧啧”摇着头离开了。

　　张霍无语凝噎。

　　怎么感觉姚清辰跟贺星铭越来越像了，心眼坏了。

　　张霍心想。

　　又开始绞尽脑汁物色礼物打算哄女朋友。

　　姚清辰风尘仆仆赶回来，也就刚刚跟张霍聊了会闲的，接着又是被榨干的时间，见了老板，开了线上会议，经理又找过来要他审一堆图。

　　喘口气喝口茶的时间都缺。

　　但就是记得随手查看手机了。

　　公司近期多个项目并排，整个办公区灯火通明，就连加班餐时间，也没了往日的闲聊，年轻人们一个个都眼下乌青，盯着电脑屏幕，嘴巴机械地嚼着。

　　就如一个个被生活强按在工位的行尸走肉。

　　姚清辰从洗手间出来路过时，心里感概。

　　他又点开手机看了看。

　　平时恨不得连饭盒里的米粒都拍清楚的照片，没来。

　　姚清辰赶紧叼一只三明治，赶下一场的会议。

　　等他忙完回家，已经晚上快11点了。

　　他一进门，发现父母坐一起喝茶看电视了，还能闲聊几句。

　　他没打招呼，径直回了房间。

　　两人就瞥他一眼，也没说什么。

　　给姚清辰十个脑袋，他也想不明白，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又是什么匪夷所思的相处方式，到底是不是正常的。

　　明明两人深恶痛绝，相见两厌，为什么总能和好呢。

　　一年里可以三百天争吵冷战的日子，维持这短暂的祥和，意义是什么？

　　说的好听是为了孩子，其实是内心深处的传统观念在作祟，家不团圆，不好。

　　每逢佳节，祝合家团圆，祝阖家幸福。

　　家圆，人才圆。

　　家不圆，人不圆。

　　即便自己能脱离这根深蒂固的世俗，又有谁能躲开世俗的眼光，离婚这事，在老一辈眼里就是污点，就算是现在的年轻人，听到离婚，也免不了第一反应是惋惜。

　　没几个人能忍住被贴标签，被议论，何况是他们那一辈人。

　　说来说去，就是面子比天大。

　　姚清辰并没有因为这份难得的和平而格外珍惜，他见不得他们琴瑟和鸣的样子，觉得恶心。

　　姚清辰躺在床上，又点开了贺星铭的对话框，默默盯了一会儿，打算关掉，他哥的消息来了，是一条转账。

　　自考上大学远走之后，哥只有过年才会回来，据说在那边做程序员，薪资还可以，偶尔会给他打点零花钱，也会定时给父母打钱。

　　人不在，但是钱到位。

　　这么多年，姚清辰没去看望过，兄弟两的感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无话不谈变成了无话可说。

　　上一次能超过五句的对话已经是大半年前了，其他的都是转账记录。

　　姚清辰照常拒收了这笔钱，回复道，“不用，我自己有钱。”

　　那边姚清武跟以前一样，什么都不会回复。

　　这些年，姚清辰可以感觉到他哥越来越冷漠了，他一开始以为是对家人才这样，但过年见了面，才发现，姚清武对谁都一样。对服务员、对门卫大爷、对亲戚朋友，都一样冷漠。

　　虽然他们两兄弟都挺冷的，但姚清辰该装的还是会装的，姚清武却从内到外的冷。

　　以前的姚清武还不至于这样。

　　姚清辰其实有点担心，但又觉得两人感情淡薄了，他心里也一直对姚清武的不管不顾有点芥蒂，也就懒得操心了。

　　其实他心里清楚，就算姚清武留下来了，又能做什么呢，最多也就陪他说说话，别的也解决不了。

　　只是心里的被抛弃感使他无法释怀。

　　姚清辰放下手机，随手拿起床头的一本书看起来，心不在焉翻了几页，又扔回去摸起了手机，打开浏览器，手指在键盘上转了很久，还是打出了萦绕已久的疑问。

　　－－“同X恋的特征”。

　　“排斥异性，不愿过多与异性接触，并不会对异性产生冲动，甚至对异性的试图接近感到反感。”

　　“有些同X恋会有一些异性的举动，比如男同有些不经意的举动会像个女孩，就是所谓的‘娘’，会娇嗔发嗲，喜欢化妆、喜欢女性化装扮之类的。”

　　“与同X.关系亲密，对其他同性靠近自己的密友，会感到排斥，这可能与‘吃醋’有关，符合爱情里面的排他性。”

　　“对同x有X欲望、X冲动，有心动的感觉。”

　　“圈内存在大量白袜控、腿控，也有很多喜欢拍健身照。”

　　“个体差异不代表群体差异，但如果有发现符合行为的人，要远离或者加以制止，提高警惕心理。”

　　“同X恋不符合物种繁衍的自然规律，理应在人类进化中淘汰掉。”

　　姚清辰刷了几页，眉头逐渐紧蹙，这些内容几乎九成都出自健康网、医生咨询、心理科之类的。

　　“据调查，如果周围的人知道亲友是同X恋者，真正抱赞成、同情态度的只有13.6％，认为是个人自由、不必多管的只占17.8％，而多数人对此不赞成甚至厌恶、憎恨。”

　　看着数据，姚清辰如鲠在喉。

　　他郁闷地关掉了浏览器，打开好友列表，拉了一圈，最终还是回到了他哥的对话框。

　　他迟疑了一会，还是敲打了键盘。

　　“哥，我记得你高中班里有个男同，是吗？”

　　那会他还在读初中，什么都不懂，就记得姚清武提过一嘴。

　　不知道是不是那边正好在玩手机，很快就回复了一个“嗯”字。

　　姚清辰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又能问什么，捏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踌躇。

　　他翻了个身，斟酌字眼，“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被室友发现他看男侽片。”

　　姚清武是走读的，姚清辰记得跟他哥玩得好的几个人里，貌似有一两个是住校的。

　　“这样就断定了吗？”姚清辰追问。

　　“他本人也不否认。”

　　姚清武的回答总是惜字如金。

　　姚清辰无法想象十几岁的孩子，怎么就确定了，又怎么有勇气承认。

　　“后来怎么样？班里怎么看？”

　　“好像没什么人跟他玩。不过他本身性格就比较孤僻。”

　　这是孤立吗？是因为歧视，还是因为孤僻？

　　姚清辰又继续问，“你跟他熟吗？”

　　“不熟。但老陈跟他一个寝室，还算熟。”

　　确实，姚清武那种性格，跟性格孤僻的人玩不来，姚清辰记得老陈这个人，是个自来熟，在姚清武的描述里，貌似是那种没心没肺的老好人。

　　“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跟那个同学？”

　　“嗯”

　　”我没有。但老陈跟谁都有联系。你想问什么？”

　　姚清武虽然不反感这个话题，但也感觉有点奇怪。

　　“那个同学现在怎么样了？”

　　姚清辰也不怕他哥乱想，硬着头皮继续问。

　　他身边没有这样的人，Peter吧又算不上深交，身份也不一般，他也不想找人了解。

　　“好像很早就跟家里决裂了，一个人飘着，经常找老陈喝酒。”

　　难得见姚清武打了这么多字，还没等姚清辰反应，那边又追来了疑问。

　　“你为什么问这些？”

　　姚清辰基本可以想象到他哥那种试探的语气。

　　在压抑家庭氛围长大的孩子，揣人心思习惯了，触觉真灵敏。

　　“哦最近遇到个客户，他是这类人，我没遇到过，不知道怎么相处，所以想问问。”

　　这个理由发过去，姚清辰自己都觉得站不住脚，这跟他问他哥的那些话，前后不成因果，根本没有逻辑可言。

　　姚清辰原以为他们的对话会像往常一样戛然而止。

　　十分钟后，姚清武来了句难得温暖的话－－“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聊。”

　　快午夜时，贺星铭发来了消息，一张泡面照片，以及一句，晚安。

　　姚清辰坐在床边，在几个抽屉底摸了几下，才摸出了一根受潮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