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10 ...
-
“今天平安夜，孟寒星你有没有准备好苹果？”
百无聊赖听课的徐从凛托着腮。
孟寒星得意的轻笑，从课桌里拿出被精心包装好的苹果。
“当当！”
“小声点啊，现在在上课！”徐从凛拍了几下孟寒星的手背示意她收声。
孟寒星忙不迭的用气声回答她知道了，偷偷张望了一下周围同学的反应。大家都在认真听课，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声响真是太好了。孟寒星松了一口气。
“话说回来，徐从凛你为什么每年平安夜都要收到苹果？”
从小学开始，徐从凛每年平安夜都雷打不动的要求孟寒星送苹果给她，虽然她搬家后孟寒星没有继续送了，但是徐从凛这么多年这个习惯还是没变啊。孟寒星悄悄打量了一下六年岁月过后脸庞有了变化的徐从凛。
“这叫仪式感，孟寒星你懂不懂？”
“仪式感是生活中很重要的一环。”
徐从凛压低的声音有些难以听清，孟寒星凑近了一点。
仪式感？虽然孟寒星不是很理解，但是被视作重要的东西一定有其存在的意义，孟寒星这样认为着。
她点点头。
下课后，两人一起去食堂。和往常一样，饭点时每个窗口都排起了长长的队。
“阿姨，西红柿炒蛋，再来一个四季豆炒肉。打包带走。”
终于排到自己的孟寒星指着菜色说。
打饭大妈利落的往饭盒里打菜。
“孟寒星，你又吃西红柿炒蛋。”
徐从凛对孟寒星万年不变的口味已经见怪不怪了，虽然知道她一定会打西红柿炒蛋，但每次看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一嘴。
两人拎着打好的饭菜离开食堂。
“没办法，西红柿炒蛋真的很好吃啊。”
孟寒星一边说着一边侧身穿过拥挤的人群。
“真羡慕你，能喜欢一种东西这么久。小学的时候你也是每餐必吃西红柿炒蛋。”
徐从凛想起有一次自己把孟寒星饭菜里的西红柿炒蛋偷偷换成别的菜的事情。结果她那天中午愣是一口饭没吃。就算肚子饿得咕咕叫，孟寒星也没动一筷子。
“徐从凛你没有喜欢很久的东西吗？”
总会有一些东西是如何也不能放下的吧。于孟寒星，就是每天都要吃的西红柿炒蛋。
徐从凛摇摇头。
“没有。我仔细想了很久，发现我没有喜欢超过三个月的东西。”
徐从凛是这种人。她首先喜欢上一个东西，她就会疯狂的搜寻与其有关的一切信息，不断地重复，俗称上头。然后过了一个月这个关键的节点之后，她的热情就断崖似的减弱，看到原先甘之若饴的事物心里也没什么波动，最后完全将其抛之脑后。这个过程从来没有超过三个月。
“从来没有超过三个月？”
孟寒星有些不可思议。
她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徐从凛对她每天都吃西红柿炒蛋这件事接受无能了。
“但是我们之间就超过三个月了啊。”
徐从凛脸红了。这人是怎么面不改色说出这种让人不自在的话的。
“什么叫我们之间超过三个月了？你又不是西红柿炒蛋。”
徐从凛赌气似的抛下这句话就快步往前走。
留在原地的孟寒星不知道自己和西红柿炒蛋有什么关系。
等孟寒星好不容易追上徐从凛时，徐从凛已经站在公交站台了。
徐从凛向孟寒星伸出手：
“苹果，给我。”
孟寒星从书包里拿出包装好的苹果，放到徐从凛舒展开的手掌里。
“谢谢你送给我的苹果。”
孟寒星看到徐从凛很认真地看着她。
“作为回礼，我就送你这个吧。”
徐从凛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孟寒星光洁的额头，有着优美形状眉毛下的一对明亮眼眸，在脸侧投下阴影的高挺鼻梁，最后停在了她粉红色的有着细微褶皱的嘴唇上。
徐从凛一步一步的走近，直到两人身体相贴，彼此的气息轻易可闻。
孟寒星看着眼前逐渐放大的徐从凛的面容，感受到嘴角传来柔软湿润的触感和脸颊上传来的温热呼吸。
一触即离。
头脑发晕的孟寒星眼中最后清晰看见的是连耳尖都变得通红的徐从凛逃跑似的登上公交车，拎着她送给她的苹果。
孟寒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家的。徐从凛亲了她。她意识到这一点后实在难以维持神志的清晰。大脑突然变得特别松软，双脚像是踩在棉花里，孟寒星恍然有一种蒸桑拿蒸得太过的感觉。
金属制的钥匙传来冰凉的触感，她摸索着把钥匙插进锁孔。钥匙与门锁完美啮合，咔擦一声，门打开了。
孟寒星换上拖鞋，卸下肩上的书包，让整个人陷进沙发里。
“这算是表明徐从凛喜欢我吗？”
她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出神。
自己的感情得到回应原来是这么奇怪的感觉，好似袅袅绕绕的轻烟般四散的思绪终于有了依靠。
徐从凛把自己捂在枕头里。
她无声尖叫。这下要怎么面对徐从凛，自己踏出了那一步。她眼前浮现出徐从凛那怔愕的表情，再一次觉得自己头脑发热的太不是时候。
徐从凛会因此讨厌自己吗？徐从凛想起孟寒星对自己说过的好几次喜欢，她不会的。
她突然安心下来。
手机锁屏界面亮起，徐从凛给她传来了讯息。
明天见。
屏幕上这样写着。她拿起徐从凛送给她的苹果，拆开包装拿到厨房洗净。
脆生生的，感受到苹果的清甜汁液在口腔中迸发的徐从凛突然感觉自己好幸福。
平安夜一过就迎来了圣诞节。也许是因为十二月是一年中的最后一个月，而圣诞节作为在最后一个月里最后一个节日，人们庆祝的心情格外明显。在圣诞节来临之前，各种装饰就开始装点店铺的门窗，商业品牌们也开始推出圣诞节相关的活动。节日就是这样一个具有价值的存在。这天没有下雪，但是天空很阴沉，家里温暖的空气和外面的冷冽宛然是两个世界。
当徐从凛只穿着睡衣探出身往窗外望时，她看见楼下不远处被装饰好的商铺，一阵又一阵的冷风把她吹进了屋内。只是在窗边待了几分钟，手脚就开始变得冰冷。徐从凛感受着屋内和屋外的温度差想到冬天终于要来了。
尽管她本来打算睡个回笼觉，但是刚刚感受到的冷意仍然像棉絮一样穿进她的皮肤留在她的血肉里。为了摆脱这一点，她起身用微波炉加热放在冰箱里的昨天开封的大容量牛奶。这种牛奶足足有1L，仅凭她一个人是无法在一天内喝完的，她总是把剩下的部分当作早餐。把牛奶从微波炉里拿出来时，她看见上面起了奶白的泡。
装在杯中的牛奶被她捧在手中，充当驱散寒冷的热源。只有寒冷才能凸显温暖，她这样想，就像只有醒着才能感受到被子的柔软一样。捧了一会后，手掌的皮肤感受到烫意，她知道加热过时间了，她总是掌握不好微波炉的旋钮。
她把牛奶放在桌上冷着，然后去洗漱。洗漱完后，牛奶的温度也达到了恰好的程度。她捧在手里慢慢喝着，一边打开电视让人声回绕在除了她自己别无他人的房子里。
从白天到晚上，她就这样在电视扬声器传出的人声的陪伴下消磨着自己一天的时间。熟悉的信息提示声，接续着昨天的“明天见”，孟寒星说她在楼下等她。舒展了一天没怎么活动的筋骨，徐从凛收拾好很快地跑下楼。
外面果然很冷，冷风立刻拂去了残留在脸上的屋内的暖意，冰凉的。徐从凛像往常一样走到孟寒星的身边，让两人并肩走着。只是这一次，她从孟寒星握过来的手心感受到传过来的热度。她们没有像往常一样边走边聊，只是互相交握着手，凭着手掌相接的热度在寒风里一言不发地迈开步伐。徐从凛看见亮起灯的建筑，看见充满圣诞气息的街道，看见庆祝节日的人们。
“圣诞节快乐。”
孟寒星停下脚步，以坦诚笑容。
徐从凛看着她眼角因为微笑而起的小细纹，不由得联想到圣诞树枝丫上一丛丛翠绿针叶。
“圣诞节快乐。”
好像是很平常的停顿，徐从凛却觉得停顿的静默间充满了时间的碎片。她看见有人兴高采烈地走过，头上戴着圣诞节时总会有的彩灯。她的目光越过人群，凝视着广场中央巨大圣诞树顶上的金黄星星。
“你今天一整天都待在家？”
孟寒星的声音让她收回思绪。
“对啊，我一直在看电视。”
徐从凛想起电视发出的人声从男声转为女声，又从女声转为男声。
“孟寒星，你……”
徐从凛想问她昨天那个转瞬即逝的吻，却又害怕她的反应，于是只好让末尾的字句消失在凛冽的虚空中。
孟寒星知道她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徐从凛看着她已经生长了一段时日的黑发垂在耳畔，在风的吹拂下不时擦过脸颊。
“徐从凛，尽管这句话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但是这次我比之前更加认真。”
孟寒星抬起头。
“我喜欢你。”
“你能认真考虑，和我交往吗？”
徐从凛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孟寒星的直球告白，但还是被她坦诚的话语猝然一击。她周围的世界突然变得不再真实，她漂浮起来观看着站在地面的自己。
“为什么？”
她觉得自己被无形的线操纵着说出模棱两可的话。
地面上的孟寒星看上去有些失望，这回答超出她的意料了吧。徐从凛从空中嘲笑自己的逃避。
“不是每件事都有原因。昨天你不是已经接受了吗，接受了我们之间的一切。”
徐从凛想起昨天的吻。
“你知道昨天那只是一个简单的吻。”
“徐从凛，你知道不是。”
孟寒星因为徐从凛反复踏过界限又懦弱地缩回感到痛苦。
“孟寒星，你觉得我们还会回到从前吗？”
“这一次，不会。”
不会。徐从凛了解其中的意义，这一次是，最后了。如果自己再把孟寒星推开，当她回头时，她只能看到自己拉长的影子。
为什么。
“孟寒星，我不配。”
徐从凛慢慢从空中落回地面，手脚冰凉。
“我不配被喜欢，被我喜欢也是一种耻辱。因为我是如此的残破不堪。”
是错觉吗，自己好像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包裹住了。
徐从凛听见孟寒星闷闷的声音。
“徐从凛，你觉得自己残破不堪是吗？”
“但我想说，即使你觉得自己残破不堪，讨厌自己，认为自己不值得被爱；这一切，都改变不了你值得被爱的事实。”
“因为讨厌自己，所以想要杀死自己。我不会说我也有这样的感受，因为这是对你所承受的一切的侮辱。但是，我不讨厌你，我无法看到你就这样杀死自己。最近你看上去很开心，我有想过你也许终于走出来了。然而我突然意识到那样长久的自我嫌恶无法在短短几个月里消弭。”
“孟寒星……”
徐从凛想要挣脱，但是孟寒星牢牢地抱住她让她听下去。
“抱歉，我用了这么大的力气，你疼吗？抱歉，但是我真的想让你听下去。昨天的那个吻，彻底扫清了我心中对我们关系的迷惘。那时候，我想，我是真的想让你看见还有更好的世界。在你还活着的时候。”
“我无法对你的自主意愿进行干涉，因为我相信经历了这么多的你对人生中最后一个决定一定会深思熟虑。但是最起码，最起码……”
再也无法抑制的哭声替代了后面的话语，孟寒星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继续说下去。
“……让我们拥有更多的可能性吧。”
“我可以吗？”
我可以吗？徐从凛一直向自己提出这个问题。从她无数黑暗夜晚里的无声号哭，从她亲手夺去生命而起的罪孽，从她漫长又毫无意义的人生。现在她再次抛出这一个问题，她终于等来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你可以。”
伴随着孟寒星声音而来的是一阵轻微的眩晕和等了太久太久终于被承认自己可以存在而流下的眼泪。
徐从凛一直都觉得哭很痛，因为她要忍着不发出声音，这样口腔里会传来无法抑制的疼痛。现在她开始小声呜咽，然后嚎啕大哭。她感受到脸侧的柔软布料慢慢渗入液体传来一阵湿意。
陷入情绪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徐从凛依稀看见孟寒星拉着她去圣诞树下合影，头顶闪耀的眩光让她觉得自己无意间走入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新世界。从远处看过的金黄星星现在就悬在上空不远处，尖锐的角，闪亮的光。她看见近在咫尺的孟寒星的笑颜，听见不远处响起的飘渺音乐声。
“Merry Chrismas！”
使劲咧着嘴角的金发外国人塞给两人一人一支花。白色的芯上点缀着黄色的花粉粒，舒展开的柔嫩花瓣看上去洁白细腻。
金发的外国人说这是圣诞玫瑰。
“谢谢。”
两人有些诧异。对她们来说，被素不相识的人送花这还是第一次。金发外国人回了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就跑开了，消失在远处的人群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