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分手》明亦然

2、车厢

　　伍皛皛扭过头来，见钟熠正直白不移地看着自己。比起想要回避问题，她此刻倒是多生出了几分不解。

　　钟熠一向安静内敛，虽然他比自己还要小一岁，但大抵是成长环境所致，钟熠反而比她要稳重得多。以前每每和伍千山掐架，她都会嚷嚷着不要伍千山这个野猴子弟弟，要钟熠当自己的弟弟。

　　熟识多年，钟熠从未多嘴打听自己的感情生活，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

　　伍皛皛清了下嗓子，开口：“是要结婚的。”

　　胸口一窒，原来……是真的。钟熠只觉呼吸艰难，垂下黑眸，声音干涩：“哦，那恭……”

　　“不过我可能不想结。”

　　黑眸瞬间抬起，“真的？！”，语气几近露馅。

　　钟熠没能立即消化伍皛皛的话，但是他的心跳先于大脑作出了反应，死灰复燃般提速跳动着。

　　伍皛皛用木签戳着菠萝，犹豫着慢慢开口：“他父母好像不太看得上我，我也……并不想顺着他们的意思。”

　　钟熠不解，但他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伍皛皛，等待她的下文。

　　伍皛皛原本没有想聊这件事，但是积攒了一天的烦闷太需要一个发泄口。面对一向沉稳话少的钟熠，伍皛皛潜意识里觉得他是一个可靠的倾诉对象，不由自主地说了起来：

　　“你知道他父母都是机关单位的吧？”

　　钟熠点头：“嗯。”

　　“他们…比较重视编制，所以希望我能考教师编进高校，像我爸那样当数学老师。嗯...反正就是不赞成我继续搞摄影，可能觉得我有点不务正业。”

　　钟熠了然，生性独立自由的伍皛皛自然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但是，他不认为伍皛皛会轻易放下这段感情。

　　她是个固执的人，他见过她不顾家里的反对，固执地追求自己热爱的摄影事业。他也见过她不顾周遭人的目光，固执地追求和喜欢李越林。她的喜欢是那样热烈，热烈到能灼伤钟熠的眼睛，逼着他多年来只能将自己的感情藏在暗处。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

　　“李越林怎么说？” 钟熠想了想问道。

　　伍皛皛插起一块菠萝又放下，语气淡淡：“他觉得我可以考虑一下他爸妈的想法，这样比较…稳定”

　　钟熠皱眉，“可是你喜欢摄影，并且做得很好。” ，脱口而出后才觉不妥，他本应该理智地不做评论。

　　只有置身事外保持距离，才能确保心意不漏痕迹。

　　可当得知那个家伙居然劝伍皛皛放弃所爱的事业，他还是不可遏制地气愤了。

　　好在伍皛皛似乎没有察觉，只是沉默地继续往前走。她小口嚼着菠萝，却有些食不知味。为什么李越林看不到自己做得很好呢？

　　心情越发沉闷，“我们回去吧。”

　　钟熠点点头，“好。”

　　在车上，钟熠注意到伍皛皛的情绪有些低落，猜测她此刻应是不想交谈，便让她眯一会儿，同时调出了音乐，想给她一个宁静舒适的氛围。尽管伍皛皛实际上并不困倦，但她还是闭上了眼睛，尝试让自己沉浸在这份宁静之中，慢慢地竟真生出了几分睡意，在副驾驶浅浅睡着。

　　路遇红灯，车辆缓缓停下。等待的间隙，钟熠得以用余光观察到身旁的伍皛皛似已睡着，他这才轻轻地侧过头，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不敢打扰她的宁静，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她。

　　伍皛皛大半个身子都隐藏在车内的阴影中，只有她的脸庞被车窗透进的微弱光线柔和地照亮。她阖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随着呼吸轻轻颤动。视线往下，是她红润的双唇，唇部线条起伏流畅，勾勒出柔美的形状。大概是因为今天见家长，她穿得比较正式，蓝色衬衣配白色高腰A字裙，这套衣服将她的身材线条掐得恰到好处，随意又精致。

　　在车厢的昏暗灯光里，眼前的女人越发柔静，让人忍不住想要触碰。内心的欲望和罪恶感交叠攀爬，钟熠不敢再看，飞快撤回视线，双手不禁微微握紧，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红色倒计时数字，像是一个警钟，警告他保持理智和冷静，强硬对峙所有的非分之想。

　　9，8，7…..5…3,2,1

　　车辆启动，躁动的心落荒而逃。

　　两天后，是伍父伍国安的60岁寿宴，伍家在酒店定了几桌酒席，邀请了一众亲朋好友前来，自然也包括好邻居钟熠一家。以前给伍国安庆生，大都是提前进行，因为伍父是高中数学老师，生日很少适逢放假。这次生日正好在周末且适逢国庆长假，伍父又是当地德高望重的资深老教师，因此除了亲朋好友，还有一些学校领导同事也来了，满打满算坐了八桌。

　　伍皛皛和伍千山站在父母身边招呼宾客，一波接一波的寒暄让姐弟俩的脸都快笑僵了。伍千山坚持了不到半小时，便借着上卫生间的由头，脚底开溜找了个僻静地方打开了游戏，留伍皛皛一人应付七大姑八大姨的关心问候。

　　某姨：“皛皛，男朋友今天来了吗？”
　　伍皛皛乖巧回答：“来了，去车上搬东西去了”
　　某姨：“来了好哇，你爸妈肯定高兴。这么有出息的女婿，多有面子啊哈哈哈”
　　伍皛皛勉强微笑：“没结婚呢，您别这样说。”
　　某伯母：“那也快了吧，你们也到年纪了。”
　　伍皛皛得体微笑：“慢慢来，不急不急。”
　　某伯母：“诶！ 还慢慢来做什么？你男朋友，叫什么来着？哦，越林是吧，哎呦，年级轻轻就是科长，啧啧啧，他爸妈又是机关单位的老领导，啧啧啧，多好的条件啊，皛皛你可得上点心啊。”
　　某亲戚：“哦呦！科长啊，那是真厉害！皛皛好福气啊！”

　　伍皛皛听到结婚就头大，无奈众人乐此不疲就此展开讨论，从外貌到家庭背景，连几时二胎都有结论。伍皛皛只能勉力保持微笑，扮内敛乖巧，。

　　她和李越林自上次见家长之后，就没再谈起结婚之事。对于分歧，两人心照不宣，伍皛皛多次想谈，却又害怕事情会走向不可逆转的情况。但是让她妥协，放弃自己的事业以维系这段感情，她又无法甘心。

　　正烦躁着，忽然想起半天未见伍千山，心想这臭小子肯定又躲着玩去了，心中暗骂，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人群去寻伍千山。往前走了一段路，果然在大厅拐角处的空桌子那边看到了正在开黑的伍千山。这小子眉头紧锁好不专注地在手机上操作着，丝毫没注意亲姐正在朝他逼近。

　　伍皛皛气不打一处来，连日来心中积攒的烦闷在见到伍千山溜号玩游戏的这一刻瞬间有了发泄口，踩着高跟鞋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抬手就夺走了伍千山的手机。

　　”诶？！” 伍千山震惊抬头，见到亲姐愤怒的脸，半秒钟心虚过后，马上就想起自己的游戏，骂骂咧咧起身就要抢手机，“有病吧你！手机给我！”

　　伍皛皛凭借多年来与伍千山的作战经验，直接预判亲弟的动作，飞快地抓住伍千山的右手手腕迅速一拧，伍千山被带着直接转了个身，被亲姐用押犯人的姿势反扣在了椅子背上，半坐在椅子上吃痛地喊了出来：

　　“靠啊！手要断了，伍皛皛你发什么疯！撒开！，快撒开！”

　　伍皛皛死死地按住想要挣扎起身的伍千山，恶狠狠地开骂：“狗东西，我让你躲在这里玩手机！”

　　伍千山被反押坐在椅子上，又气又痛，“伍皛皛你发什么疯，不就是玩了会儿手机吗，你给我撒开！”

　　伍皛皛才不管伍千山的哀嚎，狠狠摁住伍千山的胳膊。伍千山虽罪不至此，但谁让他撞到了自己气头上，该！

　　“姐夫救我，姐夫！” 被血脉压制的伍千山突然冲着左侧不管不顾地大喊起来。

　　伍皛皛一听，手上的劲霎时松了大半，伍千山像被赦免的小老鼠一般“蹭”得一下就往右边闪去，一把躲在李越林的背后，捂着胳膊控诉：“姐夫，伍皛皛这个疯女人想杀我！”

　　李越林一身白色衬衣配黑色西装裤，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侧，脸上带笑看着姐弟俩。他虽然才29岁，但身上总有一种老干部般的沉稳和淡定，大概是工作性质使然吧。

　　伍皛皛白了伍千山一眼，手抄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站着。

　　李越林见怪不怪，瘦长的手指扶了下眼镜，笑着问：“怎么又掐起来了？”

　　伍千山委屈告状：“我玩会儿游戏没过去，她就发疯对我下死手。姐夫，跟这种暴力女结婚，你得小心了。”

　　伍皛皛：……

　　结婚是她当下最不想提及的事情，偏偏今天所有人都在哪壶不开提哪壶。

　　伍皛皛一时觉得心累不已，正欲转身回大厅，一道声音走近：

　　”你们怎么都站在这儿？”

　　伍皛皛回头，是钟熠。

　　“两个小朋友又掐架了。” 李越林调侃着揭发姐弟两人的小学鸡行径。

　　伍皛皛轻哼一声，目光看向玻璃窗外，抱着手臂不说话。伍千山则一脸岔岔地捂着胳膊，像个落败的小刺猬。

　　钟熠也笑，目光在姐弟俩之间打了个来回，开口道：“走吧，开席了。”

　　几人才一前一后地回到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