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手训犬手册》家里没有猪

2、电话

　　“老班，你能不能帮我跟卢奇调个座？”
　　褚橙本来要去教室办公室找班主任李雪梅，了解一下三班现在的课程进度，却无意间听到了那个叫江鹿野的和一位女老师的对话。
　　叫老班，估计那位就是班主任李雪梅了，不过新班主任的年纪跟他想得有点不一样，他原来刻板印象地以为，那会是位中年女教师来着。
　　结果现在一看，竟然还挺年轻的，看着都不到三十，是他武断了。
　　他没有冲进去打扰，只是静静听着。
　　“怎么了，我听胡主任说他坐在卢奇旁边，这不是挺好的，我告诉你啊，你别对新同学有什么想法，别给我捣乱啊！”
　　“老班你这就让我伤心了，我怎么捣乱了。”
　　“前两周带头和六班打架的不是你？”
　　“那是他们犯贱，抢我们篮球场。”
　　“那也不能打架，动手就是你的不对。”
　　“老班，先别说这个了，还是说说换座位的事吧。”
　　“行，那你跟我说说，你又想了什么新花样。”
　　“什么叫新花样，我这不是为帮助新同学融入新集体做贡献嘛。”
　　“你的意思是，卢奇就不能帮助新同学了，我看了看新同学的成绩，文科比理科好，正好和卢奇互补，卢奇的那个语文英语我是头疼的要命。”
　　这理由倒是难反驳，褚橙往里头瞄了一眼，想看看江鹿野会不会有什么窘迫样，要是正在抓耳挠腮挠挠头，让他有点幸灾乐祸的机会，说不定待会会因此对江鹿野态度好点。
　　只是没想到江鹿野还是油盐不进。
　　“老班你想想，你把这两个好学生放一块，实在是太不给我们这些成绩差的同学点机会了，他们俩到时候倒是共同进步了，我们其他同学还原地不动，这也不是老班您想看到的吧。得分开，让大家都方便问问题。”
　　“嘿，你今天怎么说话一套一套的，自习课不好好写作业光想这个了？不过你小子什么时候爱上学习了？”
　　“就今天，就刚才。”
　　“新同学威力这么大？”
　　“就是这么大。”
　　“不打架了？”
　　“那不能保证。”
　　“没记错的话，今天我语文课的作业你还没交上来吧？”
　　“那…那是我忘带了。”
　　“呵，忘带了，行了行了别找借口，下周一给我补上来。不过你求到我这来也是没用，最重要的是人家褚橙愿意才行，这位置也不是我安排的，得他同意，他同意我就同意。”
　　“真哒？谢谢老班，最爱你了，今天您留的周末作业我周一一定交，昨天的也肯定补，那我先走了。”
　　看来是结束了，不过褚橙也没打算回避，只是往视角盲区边又站了站，他决定要报刚才被这小子吓到的一箭之仇。
　　于是，刚从教师办公室里窜出来的江鹿野眼神直接和不知道哪冒出来的褚橙对上，直接被吓得往外一蹦。
　　“我操，谁啊。”
　　他回过神来，跟褚橙那探究的眼神对上，江鹿野才挠着脑袋问道：“啊…褚…褚橙，你刚刚都听到啦？那你同……”
　　“我不同意。”褚橙转身走进教室办公室，走到班主任李雪梅边上，留给江鹿野一个铁一般无情的后脑勺。
　　“为…为什么啊？”
　　江鹿野原本还想赖在这多说上几句话，却见李雪梅眼里有驱离的意思，也不知道是不是明白自己给人的印象已经十分不好了，为了增加点好印象，他还是选择了离开。
　　办公室里只剩两人。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褚橙叹了口气，总算清净了，选卢奇做同桌果然是明智之举，否则还不知道平时要被烦成什么样。
　　不过，褚橙对自己这个新班主任暂时还是满意的，起码很尊重他的想法，没有被江鹿野一闹就直接强制安排。
　　仿佛是体谅他站了好一会儿，这位新班主任还去别的老师工位那搬了把椅子。
　　“来，先吧坐，别的老师的椅子借一下没事的。”
　　“老师我来搬。”褚橙见状立马迎上去，把椅子接到自己手中，没有让老师帮学生搬椅子的道理。
　　李雪梅欣慰地笑了笑，便招呼褚橙坐她对面。
　　“你就是褚橙吧，抱歉啊，本来今天应该是我带你到班上去的，不过我下午临时有事，只能让胡主任代替我送你到新班级，怎么样，对三班什么感觉？”
　　“额……大家都很活泼。”褚橙谨慎选词。
　　“活泼？啊是，是都挺活泼的，也很闹腾，怪不得你语文好，”李雪梅苦笑，“不过大家都是善良的好孩子，我也希望你早点融入班集体。”
　　“嗯，我会的。”
　　“那就好。”
　　这种一问一答的模式倒没让李雪梅感觉不舒服，其实这才是学生和老师对话的常态，刚刚江鹿野那样算是例外。
　　她喝了口水，想想还是应该给新同学解释解释，免得有什么误会：“江鹿野他……他也没有什么坏心思，我估计就是因为你是新转来的同学，他好奇，就想跟你坐一块聊聊天，他这个人话有点多，而且脾气有点躁，我之前不给他安排同桌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说罢，她喝了口水又接着说：“他为人比较执着，如果他一直因为这个事打扰你学习，你来跟我说就好了，我来解决，好吗？”
　　“嗯，知道了。”
　　执着＝固执＝难缠＝甩不掉。
　　褚橙心中对江鹿野的好感度又掉了一截，几乎已经掉无可掉了。
　　但是对于新班主任的要求，他觉得自己最好先敷衍一下，这落在李雪梅眼里就是乖巧又听话的表现。
　　“那就好，”对褚橙这种又乖又学习好的学生，哪个老师不喜欢，李雪梅笑眯眯地从桌边拎过来一沓书册，“呐，这个是我们学校这学期的教材，我都帮你去教材处那边拿来了，咱们学校用的是人教版，你们之前用的是什么版的？”
　　褚橙接过来看了看封皮，图案是差不多的，这才带点不确定地说道：“应该也是人教版的。”
　　“没事，要是需要上册的书跟我说，我去帮你跟各科老师借。”
　　“好的。”
　　“至于课程进度的话，我这边拿了上周各科发的练习题，你这么聪明，对照一下课本，应该就大概能知道班上同学上到哪了。你从鹭岛转来我们桐城这个小县城，原来进度应该是比班上同学要快的，应该不需要赶进度。”
　　褚橙被猝不及防塞了一沓卷子，有点心累：“嗯嗯，谢谢李老师。”他忽然间得了不把手中卷子都写完就难受的病。
　　“叫李老师多难听，叫李班，或者学他们叫老班，都行，亲近一点。”
　　“嗯…老班。”
　　“这就对了，继续保持，另外下周一升国旗要记得穿校服，平时就可以不用穿了。”
　　褚橙一愣，他原来学校是春夏秋冬四季每天都要穿校服上学，没想到这边的规矩还挺松的。
　　“好的，不过校服要去哪领？”
　　“哦对，你看我这记性，咱们学校的校服是学校统一采买的，你的要补发的话可能要过一周才能到，没事，周末我找个跟你差不多体型的同学借一件，你先穿一下。”
　　“那就麻烦…额老班了。”
　　“没事，”李雪梅摆摆手，“还有什么问题吗？没什么问题今天就撤，好好回去过个周末，到新环境是要适应适应，是跟爸妈……”
　　“没有，我一个人住。”
　　李雪梅的话没问完就被打断，眼前这位乖学生突然的表情变化让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决定暂时对此缄口不言。
　　“一个人住也很好，不过要注意安全，知道了吗？有什么事都可以打电话给我，不要怕打扰，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回去记得存上。”
　　“嗯，我一定会的。”褚橙也明白自己刚才语气有点不好，不过他并不想提到那个男人，接过老班接过来的纸条，他好好叠起来放在外套内兜里，正要离开教室办公室时，忽然被叫住。
　　“那个，褚橙同学。”
　　褚橙回首一顿：“还有什么事吗？老…班。”
　　“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转来的，作为班主任我也不在意这个，但是到了新环境就意味着你可以重新开始了，一定不要纠结于过去发生的事，好么？”
　　李雪梅言辞恳切，褚橙想，无论过去多少年他都不会忘记今天这番话的。
　　“嗯，我一定会的，老班。”他这次的保证不带一丝敷衍，但是有些事真的能重新开始吗？
　　走出校门，褚橙回到他在学校附近租的一套房子，一室一厅，把新书放了就又准备出门了。
　　站在玄关处，鞋柜上有一个古朴的木盒，看到里面躺着的那把锈迹斑斑的钥匙，褚橙忽然想到，去年因肺癌而死的母亲，也是这样安静而腐朽地躺在棺材里。
　　手机适时的振动，打破了褚橙隐秘的追思，来电显示是“毛兜”，他接了电话。
　　“橙子，你到那边了吧？”
　　“嗯，已经办了入学了。”
　　“我靠这么快，你不享受享受几天不用上课的生活？”
　　“没往那边想，我就想赶紧来这边，见一下外公外婆，再给我妈扫个墓。”
　　电话那头突然静默了一会儿，然后又接着说道：“橙子，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其实那件事，大家都相信你不可能做那样的事，你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嘛，就更不可能把人从楼上推下去了，你什么样我还不知道么，至于你喜欢男生的事就更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实在没有必要就这样走了，反而落他们口舌。”
　　褚橙其实已经记不太清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是大脑的保护机制在作祟，现在关于那件事，在他记忆里，也只有当时那道纵身一跃的身影。
　　“他们怎么议论我都不……”
　　“停，你先别说，我知道你不在乎大家怎么看你，但是我他妈的很在乎啊，看到他们那样说你，我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
　　电话两头同时陷入沉默，褚橙短暂地失语了，他一向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况。
　　“喂，说话橙子，话费挺贵的，别不说话。”
　　褚橙已经红了眼眶，过了一会儿，他才对电话那头说道：“毛豆……总之是我对不起你。”
　　“说这话就是不拿我当兄弟了，没什么对不对得起的，在这边我一个人也能扛得住，但你在新的地方新的学校要好好的，别让兄弟我担心，也别老不笑老不跟人相处，别人都说你高冷，我看你是闷骚。”
　　“嗯，知道了。”
　　“那行，我还得晚自习去，现在在空教室给你打电话，就怕被黑脸抓到，你们学校不查手机？”
　　“查，可惜我现在没在学校，在家光明正大地打着电话，抓也抓不着？”
　　“什么！那边高一没晚自习吗？”
　　“好像是，但不知道高二有没有。”
　　“简直太没人性了，可惜我是转不过去了，没法和你再双宿双飞。”
　　“说好的好好学习呢？再坚持一下，我相信你就算不跑田径也一定可以的。”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会，过了一会才又传来声音。
　　“真挂了，我刚刚听到黑脸的动静了，我先猫一会。”
　　嘟，嘟，嘟。
　　毛兜的声音消失了，余下的只有忙音。
　　褚橙有点怅然若失，毛兜跟他小学就认识，后来初中三年在一个班上，到了高中虽然不是同班同学，但感情一直很深。
　　毛兜虽然学习不好，体育却一直名列前茅，尤其是田径，初中时就是校队的，后来到了高中，突然跟他说不当体育生了，要好好学习，成为知识分子。
　　褚橙虽然不支持，但是也无可奈何，只能是鼓励着，也不知道这小子能不能习惯那种心里的落差。
　　好在毛兜从小就开朗，是朋友里的开心果，褚橙就不一样，他一直比较冷淡，这和他的家庭环境有点关系。
　　对于毛兜那种能瞬间让人开心能力，褚橙也常常羡慕，但不要以为毛兜就没心没肺，朋友里谁心情不好了，他都是第一个发现，然后用他自己的方式安慰。
　　总之，毛兜是个开心的好人。
　　如今要离开他，褚橙还真有点不适应，也许他应该像毛兜说的，试着多和别的同学相处。
　　过去没有，是因为身边多多少少都是认识他的人，如果他突然改变，肯定会引来诧异和探究的眼神，这会把他小心翼翼的尝试瞬间逼退。
　　而在这边，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他的脾气，他决定试着多交几个朋友，至于那位江鹿野就敬谢不敏了，感觉他真的是个很麻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