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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你是按我想拍的样子长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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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树上挂上了星星灯,操场的围栏在入口的地方也绕上了几圈星星灯,被当作了入场的地方。
“两位同学,麻烦贴一下入场的贴纸。”门口处活动负责人说。
梁澈拿过两张圆形贴纸,给自己贴完打算把另外一张递给彦江。对方伸过来的不是手心,而是——手背。
什么意思?对方扬起头,又把手往前伸了一寸。
意思是,你给我贴。
“把你懒得。”梁澈低头去撕开彦江那张贴纸的边缘,然后帮人家把贴纸贴上。
“嘻嘻,谢谢澈哥。”然后自顾自地往里面走了,两张贴纸的没用面就被梁澈塞进口袋里了,操场上没有垃圾桶。
人群中央传来吉他前奏的声音,吉他独奏过后进来了的便是架子鼓。穿着白色衬衫的男生从舞台的一侧跑进人们的视野。
“嘿!同学们你们好!你们好吗?”
说是舞台,但完全算不上一个“台”的概念。是人们围成的一个圈。吉他、架子鼓、键盘各种乐器就在圈子的中央。
左右两边各放了一个音箱,很简陋。
唱歌的声音响起来。
——“故事的小黄花,
从出生那年就飘着,
童年的荡秋千……
……
一曲结束,刚好梁澈和彦江两个人也找到了可以坐下来的地方。
梁澈坐下之后,拿出手机翻着给彦江看,“刚刚是《晴天》,第四首。还可以听好久。”
“嗯。”彦江没有看梁澈,也没有看他递过来的手机。
梁澈顺着彦江的目光看过去,他在看着打架子鼓的人。
“喜欢架子鼓?”
“不知道啊,喜欢鼓点的声音。”
耳旁的音乐声成为了他们聊天的底色。
草地上坐的人基本上都是成群结伴来的。,虽然人挺多的,但和操场的面积相比还是显得空旷,风也更加大了。
但风也把声音传的更远了些。风推着声音,吹给想听的人。
彦江又把外套的领子拉到了最上面,头还往下埋了一些。看上去似乎只有两个乌黑的眼睛露在外面。
音箱的声音很大,身边的人都要扯着嗓子才能堪堪和别人对话。
突然静下来了一会儿。
“接下来是首吉他清唱,同学们可以认真听哦!让我们掌声欢迎!”
身边的彦江把手比作喇叭状,大声的“wu~”了一声。
梁澈第一次看到彦江反应这么热烈,自己只是浅浅鼓掌了一会儿。
身边的人都侧过头来看彦江,但彦江属实遮盖的算是严实。只是看了一眼就又把头转回去了。
由于人家是清唱,自己不方便声音太响。于是把脸侧过去,还用手掌遮挡着。
“你认识?为什么这么激动?”
彦江只有眼睛露在外面,看着前方,回复,“不认识啊。鼓励一下呗。”
“彦江,真有你的。”梁澈失语。
直白的歌词直抒胸臆。音浪震动空气,情绪仿佛都被带起了节奏,像音符上下起伏漂浮在五线谱上。
身边吹过了一阵风,和风一起来的还有彦江的声音。
身边一直安静的人,突然出声了。
风把声音传来了。
“下雨那天,你不是偶遇到我的对吧?”
“梁澈,你是追上来给我伞的对吧?”
说话的人,眼睛看着前面唱歌的女生,操场上的灯光把彦江的眼睛照的亮亮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就像他说的话一样。
梁澈不明白,今天他为什么会问起这个问题。
两个对吧,自己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但答案好像是一个。
“对,我本来在你很后面的。想和你说活。”
因为想和你说上几句话,我撞到了好几个人,说了好几声对不起和不好意思。
当时所有人都是虚化过的,除去前方那个被自己放大、放慢的人。
老天估计也想买我这个面子,刚好下雨了,我把伞递给了你。就像第一次你给我引路一把拉住我的手腕一样。
我把伞硬塞到了你手里。
“为什么……想追上我?”本来正常的说话顺序是问梁澈为什么想要追上自己,但彦江就是把停顿放在了为什么后面。
就有了一些,别的意思。
彦江不再看眼前的表演,而是转过头来看着梁澈。目光太过于□□,以至于被看的人停顿了好久。
彦江的目光从眉毛开始往下扫,在扫到嘴唇那一刻。
心理学上说,当你看着对方额头的时候,会给对方一种在审问对方的感觉。彦江遇到过好多倒贴上来,对自己示好的人。其中也不乏好看的、坚持的,但自己从来没有挑明过,因为心知肚明的是因为自己的脸。
但,这一刻,自己希望眼前这个不是。
所以就问了。
以为对方还要好久才会回答这个,意义不明的问题。
人群围成的圈子里面的乐器声、人声、身边的说话声好像都变远了。
彦江感觉自己好像被包在了一块巨大的玻璃纸里面,里面只有自己和梁澈。
别的声音都被隔绝了。
对方只要一出声音,就像有人按了一下玻璃纸,会发出刺耳的声音。
看着对方的嘴唇,一张一合。以为自己没有听清,但就算读唇语自己也可以完整的读出来,对方也说的很慢。
“长得漂亮的人是不应该淋雨的。”
没有多想,自己就连那场雨都没猜到。把伞撑开的时候,因为太急了,食指旁边的皮还被剐蹭掉了一些。就像这个答案一样,没来由的自己就做了,没来由的自己就脱口而出了。
梁澈眼看着面前的人,眼底刚刚升起了悲伤。为什么彦江会在听完自己的回答之后,好像有些不开心?
果然他和他们都一样。原来他也没什么特别的。
但就一会,彦江浅浅的笑了一下,说是笑感觉更像是勉强自己。很快就淡了下来。
很正式的语气问梁澈,
“在你眼里,我有多好看?”
嘴上的语气是不在意、不在乎,连梁澈都不看了。
几乎连问句都算不上。
如果这个问题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梁澈会觉得这个人在自恋。
但彦江是个例外。
他是真的在等自己的答案。
又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从人体美学上来说,自己可以说出长达几百字对于彦江从头到脚的评价。
但,彦江要的不是这个。
这个自己可以肯定。
短暂沉默之后,给出了自己的答卷。
“彦江,我读的书还不够多,我不能完全从艺术层面来评价你,因为我不专业。但我拍过很多人,我很喜欢拍人像。你是最符合我审美的一个。”
梁澈抽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你问我,在我眼里你有多好看。我不知道这样说算不上确切。”
“你是按着我想要拍的样子长得。”
说完,还怕对方觉得不够,补充了一句。
“不知道,我说的够不够清楚。”
这个答案显然在彦江的意料之外。
彦江原本是低头看着草地上的草,手指还时不时从小草尖尖上抚过。在听到“你是按照我想要拍的样子长得”,头才缓缓随着对方的话音落下而抬起来。
两个人的视线,在梁澈继续说话之前,相撞。
彦江嘴巴微微动了动,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
“砰”一身,是礼花的声音。
打断了。
“同学们!欢迎来到D大。不论你们是考差了还是考好了来到了这所大学。我都希望在场的全部人都能度过一个值得永远回忆的大学时光!”
“举起你们手中的荧光棒!我们一起合唱最后一首歌!欢迎你们来到D大!”
“砰砰砰”响起来的是礼花的声音。
身边的人都举起荧光棒,有的人围成手环套在手腕处,干脆把手举起来了。
彦江和梁澈是晚来的,估计到他们的时候早就发完了,所以他们是没有的。
彦江收回没有说完的话,自顾自摇了摇头,表示无奈。
而后,大声在梁澈耳旁对他说:“你会唱吗?!”
对方朝他点点头。
不远处传来的是让心为之颤动的歌声,身边是穿着一身黑色的彦江跟唱着。
周边是大家各种自我陶醉,放声高歌的声音。梁澈从小是学小提琴的,虽然后面没有走演奏的这条路,但声音在他眼里就是有颜色的。
身边的声音高高低低、可以拨成好几层。
其他人的声音都是橙色的,暖乎的。同样的调调,彦江可能更加准一些,毕竟是弹钢琴的人。
但彦江的声音是深蓝色的,是冬天里很远很深的海的颜色。
之前和彦江接触没有感觉到,但今天晚上在到草地之后。
很明显的,他好像在不开心。
对梁澈来说,自己应该是很难察觉到他这么细微的情绪。在刚才却满是实感,那只有一种可能。
彦江是主动把情绪透露给自己。虽然只是放出来一点点。
梁澈盯着彦江看。
为什么脸上洋溢着笑容,心里却全是冰块?
还有……你刚刚想要说什么?
或者说,你想要对我说什么?
一场狂欢落下,两个人回去的路上都没有交谈。并排走的两个人,却没有人开口。
梁澈终于想通,那天原来不是所谓的吊桥效应。
自顾自在电梯口和时间赛跑,找他在自己记忆里的痕迹。
在海底捞厚着脸皮把人拦下,要人家加自己微信。
在雨天,冲上去给对方打的伞。
现在,身上穿的干净清爽的衣服。
彦江对自己有独特的吸引力。
这些都是因为身边这个叫做彦江的人,自己才会做出来的事情。
换句话来说,缪斯来的时候不会自我介绍说“你好,我就是你的缪斯。”
彦江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也没有打一声招呼。
缪斯不分男女,也难说情感。
起初自己只是认为对方五官漂亮,这样一个人在镜头下肯定可以充分发挥他的魅力。
可当看到人眼底里的情绪之后,梁澈想要探索这个人的情绪来源。
他想拍的不只这个人的样子,还想要“拍心”。
拍下他心的样子。
但自己很幸运。
有些人的缪斯只是幻想,而彦江是有血有肉的人。
而且他们遇见的很早,自己有的是时间走进他的眼睛。
他的缪斯显然藏着很多情绪。
彦江就是他命中注定,他作为摄影师穷其一生要找到的终身成就。
“都到我宿舍楼下了,还不跟我说明天见吗?”
原来已经走到了36号楼下了。
“那我们明天见。”梁澈坚信彦江是自己的缪斯。
还沉浸在自己终于明确彦江对自己的意义。
庆幸自己在大一开学没多久就遇上了彦江。
这对于一个摄影师来说。
是恩赐。
“那我走了哦?”彦江向前迈了一步。
“你快上去吧。”
眼前是穿着水蓝色卫衣的男生,彦江看不懂他在高兴些什么。
自顾自的向前面跑着,前面的路灯照过他的头发,看到彦江还在看自己,回头挥了挥手。
拐了个角,就不见了。
看不到了。
彦江这才往里面走。
你说,漂亮的人不应该淋雨。
可是,因为这张脸我好几次被丢在门口,我妈不让我进家门。
彦江的手摸过自己的眼睛鼻子嘴巴,然后似自嘲一般的说了一句,融合着所有人脸上优点的脸,怎么可能不漂亮呢?
所有人都说他长得好看,只有自己知道自己这张脸有多么让自己不喜欢。
因为自己最爱的妈妈有时候不爱自己,就是因为这张脸。
又想起来了,黄娟茹指着自己的脸,歇斯底里地喊:
“彦其宇,你看看你的儿子!长了所有和你接触过的女人的优点,但又偏偏是个男生。你觉得可惜吗?”
当时,妈妈是真的很生气的。
彦江小时候,爸爸妈妈都很爱自己的。从小夸自己好看的也很多。
“小江,眼睛长得像爸爸。像会说话似的。”
“小宝宝的嘴巴也好看啊!像妈妈,薄薄的撒娇的时候最讨喜了。”
“……”
彦其宇是H市出名的旗袍设计师,黄娟茹是H市一家老字号旗袍手工店的独女。
在他人的介绍下,彦其宇和黄娟茹可以说是门当户对。
他们也确实珠联璧合,彦其宇负责给人做衣,黄娟茹负责给人选布。
在小彦江眼里,他们是很恩爱的一对。
是会在自己晚上睡着之后,一起弹钢琴的感情。
但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的,彦江不知道。
可能连黄娟茹和彦其宇也不知道。
黄娟茹会丢掉彦其宇的设计,不让他给客人做衣服。彦其宇本来是以为自己的“黄小姐”在耍小脾气,在吃醋。
接下来就是他们结婚15周年的纪念日。
通情达理、温婉豁达的黄小姐,肯定会喜欢这袭藕粉色的旗袍的。
只不过,这段时间自己最爱的黄小姐瘦了。
腰间的针线,他改了又改。
好在还是可以在纪念日这天送给她。
那一天,黄娟茹尝试着打开了彦其宇的手机。
密码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黄娟茹却没有在意,反倒是把他手机里所有的女客户删掉了。
彦其宇当时在里厅做设计,人体模特上一席粉色典雅的旗袍。
“娟茹,你这是干什么?”彦其宇终于忍不住问了。
也不去抢她手里的手机。
“其宇,这些女人和你到底什么关系?”黄娟茹的眼睛似乎嗜血,通红。
“还能是谁?我们旗袍店的客户啊!”
“其宇,你里面做的那套旗袍是给谁的?我看你做好久了,你从来没有做一套做那么久!是给谁的!”
“是谁!”女人嘶吼的声音伴随着手机落地的声音。
然后把头埋进自己的膝盖,蹲了下去。
之前温婉可人的样子,了无痕迹。
彦江看着自己的妈妈蹲在地上无声的哭泣,躲在门后面。
手上拿着的还是今天考试的成绩,100分,妈妈肯定会夸自己是聪明的乖宝宝。
彦江鼓起勇气,跑到黄娟茹身边,自己也蹲了下来。
要不然,妈妈看不到自己的脸。
妈妈之前总是说小彦江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小孩。
“妈妈,你看江江!江江考了100分!我厉不厉害?妈妈不要哭了好不好”
妈妈没看自己手上的试卷,而是把自己拉进怀里。强硬地把小彦江的脸转过来,用大拇指和食指紧紧地掐住他的脸。
自己想要说话。
妈妈这样掐江江,江江好痛。
但说不出话。
黄娟茹眼里没有自己,她眼里全是恐慌。
然后说出来了,彦江记到现在的话
“彦其宇,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的儿子的鼻子长得像张小姐、眉毛长得像王小姐……”
那一刻,小彦江发现妈妈看自己到眼神里面的东西叫做厌恶。
她讨厌自己的孩子。
彦其宇把小彦江拉到自己身边。
留下了一句,“黄娟茹,我看你是疯了。这是你儿子!”
那天之后,他知道妈妈生病了。
黄娟茹被诊断了偏执型人格障碍。
在彦江父母结婚15周年纪念日那天。
里厅那件为她定做的旗袍,尘封进了橱柜最下面。
彦江知道。
还好,妈妈不是不爱自己了,只是生病了。
是生病,那就一定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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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你是按我想拍的样子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