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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羌管悠悠霜满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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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昕将另一张纸上也沾了水,写的是:迟暮又来了城门口,想起那日困在司马府,你一定等了许久,韩公子,你要相信,我无意失约,我从未想过离开你。
今日醒来见到了一位熟人,他又重述了我的身世,说我是祈国的王子,要我为祈国效力,韩公子,你快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今日再次被困司马府,好在有惊无险,是那位熟人救了我,还是同样的要求,要我为祈国效力,韩公子,求你帮帮我,我该怎么办?
韩公子,我们分离已经足足一年了,曾无数次想过去境塞找你,可恨司马臻屡次威胁逼迫,又是那位熟人救了我,他一次又一次地救下我,一次又一次地重述我的身世,我该怎么办?是不是只有升官才能将他们都踩在脚下?
韩公子,对不起,我同意了……
韩公子,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夜深人静时是否也曾想起过我呢?我每日每夜都在想你。
韩公子,我升官了,任吏部尚书,很快就能一雪前耻了,从前受过的屈辱,我都会一一讨回。你会为我开心吗?可是为什么,我明明很想你,想见你又不敢见你,我真的好害怕,你会恨我吗?
这二十封信纸,每一封都是写给他的信,原来一切都想过与他坦白,从未想过离开他,他耿耿于怀数年的城门口失约,背后竟是这样的误会,他在境塞的那五年,李良珂从未放弃与他联系,这些信却是一封也没有送出去。
澹台修慌张来到驿站,直朝屋内去,见到萧瑾,恳求道:“请将军即刻启程,速回大祈!”
萧瑾喝着茶,还没听清什么情况就见长者单膝跪地,连忙放下杯盏上前搀扶,“先生快起来,如何能行此大礼!”
澹台修一把老骨头艰难地起身,“将军难道未听说,贼楚连日来袭,都说是您传开了要回大祈的消息!”
萧瑾一早听说了这事,道:“那我岂不是更不能回了?”
澹台修听他竟得出个这样的结论,急道:“将军,您待得越久,才越容易坐实谣言!蛮郑无义,应当此刻就走,才多留了两日就如此造谣,再待下去,谣言数不胜数,怕是有人设了圈套等您往里头钻。”
“可……”
“将军挂念三殿下老夫知晓”,澹台修劝说道:“可珂儿已然被郑禁锢,想来郑也不能对他怎样,您如今的处境才更危矣!”
他看对方犹豫不决,急道:“将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萧瑾纠结得紧,左思右想又不得不顾全大局,只得说:“是,我这就向郑国皇帝请辞,今日就回大祈。”
澹台修松了口气。
人走后,侍卫问:“将军,我们真的就这样回去了?”
萧瑾沉思良久,道:“慢行,留下部分人打探三殿下的下落,务必保护好三殿下。”
澹台修大至猜得李良珂在纪府,却是悄悄潜了几次也无果,还差点暴露,纪府没一个吃白饭的小兵,各个精神抖擞,将府邸看守得密不透风,防止打草惊蛇,这事便暂且搁置了。
傍晚,嵇然来御书房面圣。
韩彦锡问:“嵇少尹有何事?”他看书看得走了神。
嵇然道:“陛下,臣沉思细想,还是以为那碗忘忧草有蹊跷,苏府的厨子也不是傻子,怎么能有毒的菜来?”
韩彦锡拿着书放在一旁,道:“朕不是没生过疑心,只是这事既然过了也就过了,传出去对长公主也无益,你继续观察吧,日子久了,若他真有异心,总会露出马脚。”
“是”。嵇然问:“陛下,那祈将今日回去了?”
韩彦锡拾起书又看了起来,“经了朕的允许,他不回去,留着才夜长梦多。”
嵇然问:“这事太师怎么说?”
“太师……”韩彦锡目光从书上移开,不知在看哪儿,说:“你先下去吧。”
嵇然还想说些什么,他不信纪言此时还不生些事来,听了这话又只得下去了。
韩彦锡瞧见门口公公,待人进来,急切问:“怎么样了?”
公公磕巴说:“陛下,纪太师推辞说……说身体不适……”
韩彦锡见空荡荡的轿子又抬回来了,心头一阵失落。
“身体不适?快,让朕的御医去瞧瞧,开些方子补补身体,还有,把前几日边郡送来的贡品,挑几样好的给纪府送去。”
公公应着又下去了,这才几日,从皇宫送往纪府的东西都要堆成山了。
***
“韩公子、韩公子……”
莫尘拍拍李良珂脸颊,“你说什么?”
小役舀了一瓢水,被莫尘拦下。
“等他醒吧。”
小役不解,一个罪人而已,这得等多久?
果然,候了半个多时辰,人才终于醒来。
莫尘这才拿了小役取来的水泼他脸上,“我可劝你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指认国公府的罪行,我们一定放你回祈国。”
李良珂被这凉水泼得生冷,直打寒战。
“李良珂,你来郑这么多年,真的就一点儿也不想念故土?”
李良珂倾着脑袋垂着眸子,一言不发。
“你不同意也得同意,我们有的是法子操纵你,现在好言相劝,别不识抬举。”
莫尘使了使眼色,小役立即撩了袖子上前继续掌掴,十来下就停了。
李良珂脸颊发热,两片绯红。
莫尘在他眼前踱步,道:“我知道这些对你来说都不算什么,你能承受一切,却不想死,留着这一口气在,难道是想完成自己的使命、捣毁大郑?”
“不。”他转悠着,说:“一个离了国土十几年的人,若说唯一的心愿,便是再见故人,再踏故土,李良珂,你想回大祈。”
他停下,神采奕奕盯着被禁锢在圈椅上的人,眼角轻佻,似乎还渗着一丝笑。
李良珂口角流血,忽然睁开眸子抬起头,“你想让我指认韩昕勾搭祈人、国公府叛国?早说啊,我指认。”
莫尘收了蔑笑,“当真?”
李良珂雪白的玉面挂着水珠血渍,还有让人看不清的笑,“你不是说放我回大祈吗?莫少侠不会做食言而肥的事吧?”
“好!”莫尘心中大喜,想来折磨了这么多日,大抵是想明白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要你肯指认国公府,莫某一定送你去祈国,届时就算太师不同意,莫某就算抗旨也绝不食言。”
若徐灵还在,他又何止孤苦伶仃无人相伴。
徐家为国效力忠心耿耿,只因先帝的一个梦就招来杀身之祸,是韩原带兵抄府,灭了徐家满门,他如今唯一的心愿便是为徐灵报灭门之仇,韩原留不得,国公府所有人都留不得,勾结乱党、通敌叛国是最好的罪名。
李良珂连日受刑奄奄一息,答应了指认国公府后,才终于换得一处安寝,可仍是一夜难以阖眼,断断续续睡了几次,迷迷糊糊中又听见一些呼唤,有郑人的,也有祈人的,数不清,杂乱不堪,可他却不觉得心烦意乱,反倒是越发回忆过往、想念往昔,想他从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设计名臣,陷害忠良,今日的处境,也算是报应了吧。
他苦笑,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诸位冤魂也该安息了,不用多久,他也将下去陪他们了,不,不是陪他们,像他这样的人,该下十八层地狱吧。
他浑浑噩噩睡着,一大片亮光射来,门被推开,来了两个侍卫。
这天,竟亮了。
侍卫押着他送往朝堂。
韩彦锡昨夜没好好休息,今日上朝,又盯起纪言。
“陛下,臣有要事启奏。”纪言未抬首,两步出列。
韩彦锡面带笑意,“爱卿有话,但说无妨。”
纪言道:“臣弹劾大理寺副卿韩昕。”
此言一出,众人瞠目结舌,韩昕一愣,连韩彦锡也为之震惊。
纪言道:“臣弹劾韩将军勾结外党、通敌叛国。”这样大的事昨夜确实该同陛下先行商量,莫尘也叮嘱最好事先商量,可他昨夜突然害怕入宫,连公公抬轿子来请也以病为由推辞了。
他昨夜实在害怕,计策行到这一步,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韩彦锡皱眉,“可有证据?”
纪言不急不躁,异常平静地说:“臣有人证,就在殿外。”
堂内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那好,请人证。”韩彦锡毫不犹豫地说。
众人也没想到陛下没做多问直接上人证了,照这势头,若人证说了能与通敌叛国扯上联系,韩昕的罪一定就落实了。
纪言已经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这台上坐着的不是昏君又是什么?
韩昕忽然觉得自己当初那为国为民的铮铮赤子心蒙了灰尘,他一心效力的大郑似乎不复从前,变了模样,变得陌生,这一刻,他摸不清路子,找不到方向。
“哐当~”
人证拖着步子,这镣铐他戴了多日,在这样的大殿内尤为响亮。
“哐当~”
人证行至殿中,跪地,众人这才看清,这人证不是别人,竟是他们十分熟悉、身份一变再变的李良珂!
身处朝堂之际搅得满城风雨,置身朝堂之外又牵扯山河人间,这李良珂不算数一数二的腥风血雨的人物谁又算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