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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否极阳回承嬗变 ...

  •   陈旧的门上锈迹斑斑,两旁藤蔓盘旋而下,墙上凹凸不平,单这外头看来,近百年来最落魄的宫殿非它莫属。

      一双白皙的手推开门,扫了扫铺面而来的灰尘,牵起袍子跨过门槛,朝内走去,踩着落叶咯吱响,静幽的屋内遍处狼藉,与外头相得映彰,分外潦倒。

      “叮叮”,铃铛声清脆。

      门开了,挂着铃铛的人走进。

      来人披发长袍,系着墨色披风,手中抱着一只纯色白猫。

      “喵~”这猫儿玲珑小巧,乖觉杵在主人怀里。

      韩彦轩瘫坐在地上,手中盘玩着两颗核桃,乐在其中。

      来人踱着步子,清脆的铃声又响起,抿唇轻笑,绕着韩彦轩缓缓行着。

      “太子殿下怎么连个梳妆的丫鬟都没?你这头发乱糟糟的,看着不干净。”

      韩彦轩玩着核桃,好似处于另一个世界。

      来人行到他身前,蹲下,轻柔地拨开凌乱的头发,露出空洞无光的眸子。

      “殿下,寒舟帮你束发可好?”

      姜阳在殿外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影,四处观望起来,好在这梓云宫常年破败,荒无人烟,几个守门的侍卫被敲晕后就再无动静,也不知屋里头怎么样了,京兆府嵇少尹花了重金买下他一条命,以为要为其效命,哪知话没让他说一句就转手送人。

      今日的梓云殿与往常不大相同。

      不算太清冷,却多了丝凄婉。

      韩彦轩端坐妆镜前,鬓发披散,如巫山一段云,被身后人细细梳理。

      纪言道:“殿下这头发多日未曾好好打理,竟也柔顺,底子这样好的发丝,怎么舍得就这样糟蹋呢?”

      “殿下,寒舟不会梳妆,第一次帮人束发,打理不好请勿见怪。”

      发丝一缕缕地梳起,一张斑驳的脸彰显出,早已无了昔日的怡人光彩,形容枯槁,鸠形鹄面。

      韩彦轩空洞的眸子聚睛起来。

      这镜子里的人竟是他。

      除了他,还有万丈红光的东宫,金碧辉煌,却留不久,很快消失,满腔愤懑传来,讥骂嘲笑声一片,出现了一张张扭曲了的嘲讽的脸,继而是兵戈抢攘,涌来满目猩红,血流成河……

      “不、不……”他环抱双臂紧闭双目,瑟瑟发抖。

      “殿下,怎么了?”纪言轻抚着韩彦轩,腰间系的铃铛叮叮作响。

      韩彦轩缓缓睁眼,是这铃铛声消了他的恐惧。

      他的马驹呢?这是他系在马驹脖颈上的铃铛。

      他自幼酷爱万众瞩目之风范,喜好心胸胆大之人,吐千丈凌云之志气,摇撼天狮下云端,清脆的铃声在喧嚣集市回响,吸来万千百姓的目光。

      铃铛声还如当初那般清澈,万众瞩目的风范却一去不复返。

      “殿下莫怕,寒舟会永远铭记殿下,哪怕世人都唾弃您,您也永远是寒舟心中的太子殿下。”

      亵畩庭。

      李良珂趴床榻上,澹台修帮他涂着药。

      他正感叹这个一向刻薄冷血恨不得吸干他的糟老头子终于良心发现决心做个好人时,耳边就传来这样一句:“啧啧,李良珂,你也有今天!”

      “你能不能换句话?”

      澹台修皱着眉头,不忍直视他的背,问:“怎么给几个喽啰欺负成这样?以前的狐狸心思呢?这会儿不知道用了?”

      李良珂心有不服,喃喃回嘴:“什么狐狸,你才狐狸。”他得庆幸这次动手的是薇儿,若是胖子,一定出不了门了。

      澹台修想到他屡屡说这里都是可怜人,问:“你不会可怜这些底层的人才不肯动手吧?”

      “是啊”,李良珂没好口气道:“他们拼命活下来,我一动手,他们不小心死了怎么办?”他当时要是有力气动手,脸也不至于到现在还疼。

      澹台修轻柔地涂着药,语气也柔和下来,“你可怜他们,谁可怜你啊?你瞧瞧你现在,忒没出息。”

      可恶,竟然落井下石。

      李良珂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

      澹台修方才进来没怎么注意,这会儿才发现这玉面怎么挂着红血丝?探头过去问:“你脸怎么了?”

      李良珂立即回过头去,若无其事道:“什么?”

      “脸不会也?”澹台修像个老父亲一样地问。

      “……没有的事。”

      澹台修有些生气,“到底是谁动的手?打人不打脸,这也太没规矩了。”

      李良珂想都没想说:“我自己摔的。”心里道他们能有什么规矩?能填保肚子什么做不出的?

      澹台修不可思议道:“自己甩的?觉得自己没出息,该打?”

      “是,行了吧。”李良珂撇过头去。

      澹台修轻笑,“药涂好了,起来吧。”

      李良珂坐起来,穿上衣服。

      澹台修吩咐说:“过来,给我瞧瞧。”

      李良珂问:“什么?”

      澹台修主动过来了,在他身前对着他的脸细瞧,道:“还好伤的不重。”他刮擦了些药在红血丝的地方轻轻涂抹。

      “嘶——”这伤才新添的,抹上药物很快生起疼来。

      澹台修立即停下,又轻柔地缓缓抹着,埋怨说:“打架都不知道护着脸,你这孩子。”

      李良珂静静杵着,平日冷漠的长史果真变了个人,居然还挺温柔体贴?

      等等,他方才说打架?这人以为他与混混们打架,所以才说他没出息?

      “我没打架”,李良珂委屈巴巴地说:“我没力气,他们人多,打不过。”

      他低着眸子,看上去好生委屈,眼泪都要掉下来,却听到对方的一阵咯咯笑声,疑惑地抬眸看去,却见对方又轻笑起来。

      “打得好,这就是可怜大郑人的教训!”

      “你……”狗屁温柔体贴,李良珂觉得自己刚才一定看走眼了。

      澹台修走时说:“记得欠我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李良珂一诧:“我哪有钱?你为什么要找我要钱?”

      他从大理寺出来后哪还见过半文钱?

      澹台修咧了个嘴角骂个不停:“你以为是这药?还是肉饼?我像你那么小气?”他跺了两下拐杖就走了。

      “诶,到底是什么啊?”李良珂被骂得一头雾水,只见澹台修前脚才走,王婆婆后脚就进来了。

      他心一抖,现在只要见到这张恶毒的脸就汗毛倒立,哪怕对方没绷着脸,还挂着笑……

      等等,王婆婆今日居然挂着笑进来了?不是阴森怪异的笑,是好不和蔼可亲的笑!

      什么情况?转性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她要一直以这面貌示人,自己也不至于光听声音就吓个半死。

      “李公子伤未愈先好生休息,等伤养好了再出来便是。”

      李良珂刚要起来就差点崴了脚,唤他什么?李……李公子?这不是性转了,这是失心疯了!

      他揪揪胳膊,好痛,真的不是在做梦?

      婆婆打开窗子,扫扫屋内的灰烬,出去时冲他莞尔一笑,“好生歇息!”

      这是积德施善、可怜他这病号?这儿的人哪会可怜别人?难道是……

      咦,五两银子?这是被澹台修收买了?

      他鼻子一酸,铭感五内,哎呀,不愧是长史!

      皇宫里头,经韩彦轩逼宫一事,延昭帝身体每况愈下,连着几日米水难进,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各个焦头烂额。

      韩彦锡在殿外候了半个时辰,高新来唤:“太子殿下,陛下召您进去。”

      十三岁的少年牵着袍子步上玉阶,端庄进了殿。

      “父皇。”他掀袍跪在床前。

      延昭帝睁开虚弱的眸子,里头映出的那人正抹着泪,“皇儿来了。”

      “皇儿哭什么?放心,御医都说了,父皇是急火攻心,休养几日就会好的。”

      “真的吗?”韩彦锡擦净泪,道:“皇儿害怕,皇儿……”他哽咽不能语。

      延昭帝苍老的皮上是密密麻麻的皱纹,就用这干枯了般的手去抚摸少年稚嫩水润的脸蛋,道:“你是大郑储君,你不能怕,以后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了,知道吗?”

      “嗯”,韩彦锡努力收着泪水,低头说:“皇儿明白。”

      延昭帝说了安慰他的话,但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都清楚,趁着此番交代说:“这些日子国务就暂时交予你操办,朕有些话要嘱托,务必牢牢记住。”

      韩彦锡点点头,认真听着。

      “第一,父皇从前在南书房批阅奏章,将妙言要道的折子都留了下来,放在第二间书橱的揽子里,你要定神细视,记住了吗?”

      “是。”

      延昭帝咳了两声,喘了一口气道:“皇儿,父皇问你,如今天下三分,祈国韬光养晦,楚国虎视眈眈,你来日登位,该当如何?”

      韩彦锡记着纪言同他说的话,一时间里似乎长大了许多,擦净泪道:“皇儿以为,若楚国挑衅在先,就与祈结盟,若祈国先来寻事,那就与楚结盟。”

      延昭帝右手覆在他的臂上,突然用力握紧,“父皇要告诉你的第二件事,便是无论如何都要先与祈国结盟,楚王残暴不仁,荒淫无度,与之处为盟友,犹与虎谋皮,非但沾不得羹汤,待水沸,他会饮汝血、啖汝肉、碎汝骨。”

      韩彦锡面露惧色,连连点头。

      延昭帝手上松力,又道:“先与祈结盟,祈国养精蓄锐,势必谨小慎微,祈王所想,也正是与大郑结盟。”

      韩彦锡惧色未退,问:“父皇是要皇儿联祈抗楚,祈国当真信得?”

      延昭帝又咳了两声,道:“楚是虎,祈是狐,虽安分一时,但万分狡黠,万万信不得,楚将灭时,祈之爪牙锋利,必定会反咬一口。”

      韩彦锡问:“楚不可交,祈不可信,那该如何是好?”

      “这天下谁都信不得”,延昭帝右手又使上力,郑重说:“皇儿一定要记住了,任谁待你再好,都只是巩固我大郑国繁荣昌盛的一颗棋子,大郑的军权一定要握在自己手中。”

      韩彦锡一副决心发愤图强的模样,道:“是,皇儿一定会牢牢握住军权。”

      延昭帝喉咙生痒,猛然咳嗽,掩帕擦拭,低眸才见帕子被染得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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