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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不可追流年似水 ...

  •   半久,凝薇未来,床上人先醒了。

      他睁开眼,惨白的唇喘着气,许久才余光扫见这边还有一人,侧头看来。

      “韩公子?”他着实未想到会是这人。

      “醒了?”韩昕的眼眸褪去了昨日的冷淡,居然还有几分温情。

      “凝薇呢?”李良珂问。

      “她去给你熬粥了。”

      李良珂病中眼角微红,声音孱弱,问:“韩公子是来查府的?”

      韩昕笑道:“不愧是吏部尚书,一猜便准。”

      “查完了?可查出你想要的结果了?”

      韩昕侧脸棱角分明,眼神虽清澈,却带着坚毅的神气,道:“今日虽没,但来日方长,总会有些线索。”

      李良珂借着床沿坐起身,太过虚弱的身体又冒了些冷汗,“司马臻到底同你说什么了?你就认定他未骗你?”

      韩昕玩弄起桌上的杯盏,道:“先前不太信,可经历了薛太尉一事后,让人不得不信。”

      李良珂抹开一丛笑,苍白的脸仍过分好看。

      “韩公子如今升官任职,司马臻真是功不可没,他说了些零光片羽,韩公子又有观凤一羽之意,正对你胃口。”

      韩昕气息沉降一秒,将手中之物往上提了些,转悠问:“你什么意思?司马臻还有事没说?”

      李良珂憔悴的面容像褪色的画卷,轻声咳了咳,格外平淡地说:“他怎么敢说呢?他一个将死之人,手无缚鸡之力,韩公子莫要咄咄逼人。”

      韩昕眉目一转,逼人的寒光直朝床上射来,“我生来就爱咄咄逼人,他是手无缚鸡之力,你正好本事通天,你要帮他吗?”

      李良珂喘息说:“帮他于我有益,只是我的本事要真通天,也不会落得如此狼狈。”

      屋内静默了一阵,韩昕问:“你今日朝堂上什么意思?觉悟了?要诚心悔改吗?”

      李良珂看了他一眼,目光闪烁,自嘲似的笑了笑,道:“我这个人皮糙肉厚,何来悔改一说?倒是薛太尉蝇营狗苟多年,眼看就要熬出头了,却在关键的一步折了命,韩公子不查他的案子了?”

      韩昕黯然而轻嘲地看着他,眼神像裹着刀子,冰寒地说:“案子总要一桩一桩查,到时候你数罪并罚,顶多落个满府超斩,你也没别的亲人好友,只是可怜了你这府里头的丫头侍卫,跟你这贪官污吏这么多年,还要被你连累。”

      李良珂淡淡一笑,道:“是了,公子可怜他们,我替他们先谢过公子。”

      韩昕只道这人像是没脾气,无论他怎样说,他都不会生气,自己再是滔天的大火,也拿他没办法。

      “咚咚咚”,这时,凝薇敲了门进来,喜道:“奴婢听到屋里有人谈话,就知道一定是大人醒了!”

      她把粥送上来,这粥她一路用布捂着,还散着热气。

      李良珂接过粥,笑着问:“怎么还会煮粥了?”他闻着这味,油香四溢,十分舒服,又问:“可是碧粳粥?”

      凝薇道:“是少卿吩咐的,奴婢考虑不周,光想着熬药了,实在不中用。”

      李良珂端着粥,捂着双手,想起当年他生病时,韩昕就是亲自熬这粥来喂他,他怕药苦,韩昕便差人备了蜜枣,他每次醒来都格外想喝这碧粳粥,韩昕就在火炉旁守候半个时辰,待火候成熟,将去核的蜜枣慰在炖粥的炉盖上,煮出来的粥香气四溢,蜜枣也又软又粘。

      难得这些韩昕还记得。

      “多谢韩公子,下官铭感五内,没齿难忘。”

      “区区小事。”韩昕起了身,正要出去。

      “等等,韩公子……”李良珂急急唤住,凝薇一惊,感到诧异。

      韩昕转过身,看着床上人,问:“还有事吗?”

      李良珂抬起苍白的玉面,缓缓开口:“你能再坐会儿吗?”

      韩昕愣着,看他这恳求的眼神,最终也没拒绝,又折了回去,坐下。

      凝薇见状,连忙轻轻带上门出去了,屋内又只剩下二人。

      “你有什么话快说吧,天色不早了。”

      李良珂靠在床头,几缕须发飘在额前,一喘一喘地说:“公子这次明里查的司马氏的案子,私下也在着手薛景若的案子吧。”

      “你倒聪明得很”,韩昕望着窗口,回过头来,继续道:“可惜了这样的智慧,却偏偏都用在算计上了。”

      李良珂苍白如雪的脸上依旧平静异常,“韩公子入仕得晚,又怎么会知道这官场的性子,算不算计,也不是我说了算。”

      韩昕眸子一亮,里头包含的却不是什么善意,“你有这巧舌,今日朝堂上却没拿来用,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李良珂清浅一笑,“打公子的主意啊,深更半夜,公子只身留在下官闺房,不怕危险吗?”

      韩昕移开目光,又转头望向了窗口,道:“外面都是我的人,你能怎么着?”

      李良珂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青涩的表情,颇为挑逗地说:“那公子是要在我这儿过夜吗?”

      韩昕用正气凛然的脸色看向他,“你留我就是要问这个?”

      李良珂轻浮一笑,“长夜漫漫,下官一个人实在寂寞,有公子陪着,一定会是个好觉。”

      “那你快睡吧,睡着了,也方便我走。”没想到韩昕竟应下了他的要求。

      李良珂闻言,才将酸软的身子躺下,却未合眼。

      韩昕道:“你不闭眼怎么睡?”

      李良珂阖眼,可一会儿又睁开。

      韩昕猜测或许是怕他离开,便道:“你放心,我会等你睡着再走。”就当满足这人的最后一个愿望吧,说不定明日就抓他入狱了。

      李良珂阖眼了。

      不一会儿,外头夜黑漆漆一片,屋内只燃着一盏枯黄的小灯,烛火摇曳,不知怎么,以前的事又在脑海中一幕幕浮现。

      初见李良珂那会儿,他还是个入泾赶考的书生,在境北霖州的杨柳湖畔,他见着这个干净清秀的人,与他一同避雨,当时他就在想,若这人考中金榜,他又入仕,他们同朝为官,齐心为国效力。

      后来,他们真的在泾城见面了,他题名金榜之首,高中状元,前途无量,可年纪太轻,受了不少欺凌,而自己最开始也只是出于怜悯,多护了他一些。

      可再后来,这份守护就渐渐变了味,他们之间显然不同旁人了,他想守着他,一生待他好。

      不久,境塞家中出了变故,最疼爱他的外祖母愕然长逝,他父亲也从泾城王府侍卫口中得知他与李良珂的事,传令他即刻回境塞,与李良珂断绝往来。

      他自然要回境塞,可绝不愿与这人断了关系,于是他与这人商量,七月初三的申时,在城门相见,他要带他回境塞。

      那日夜里,他背着包袱,牵着马,早前一个时辰就来到了城门口,可眼瞧骑着马的人一个个出城,也没等到他要等的人。

      他不愿与他回境塞,一声不响,连道别也不肯说一句。

      韩昕行到床边,小声唤着:“李良珂?”

      无人回应,床上人双目紧闭,想来是睡着了的。

      既然睡着了,那他也该走了。

      他将被子向上提了提,还没起身,右手就被床上人抓了去。

      “韩公子要走吗?”李良珂浅浅睁眼,如梦醒。

      “我弄醒你了?”

      李良珂松开手,又阖上眼。

      韩昕坐在了床沿,这么多年未见,这人的眉睫还是一点儿没变,倒是人瘦了好多。

      他这些年没少打探泾都,关于这位的却从来不是什么为国为民的好消息,不知这位这些年来贪的钱财去哪儿了,身体半点没养好,反而越来越差了。

      “不要、不要……”

      床上人口中传来声声低喃。

      他闻声,探去,轻轻唤着:“李良珂?李良珂?”

      这是……做噩梦了?

      李良珂苍白的眉宇紧紧蹙在一起,额头的冷汗打湿了额角的碎发,零碎地垂在两侧,脸颊煞白,嘴唇轻轻打颤,看起来极为痛苦,做的一定不是什么美梦。

      “李良珂?快醒醒!”韩昕摇晃着,“李良珂!”

      低喃声终于停下,床上人睁开虚弱无比却极为好看的眸子。

      “你做噩梦了?”

      李良珂阵阵喘息,抹着额头的汗,缓和了半晌,直到见着身旁的人,才终于从梦中走出。

      “抱歉。”

      “坏事做多了,不好睡吧。”

      李良珂抬眼看去,不知为何,见着这人足以让他安心,他不喜欢早睡,害怕做梦,这次才知道有个人在身旁守着,是这种安心的感觉。

      “我唤你家丫头来,夜都过半了,我该走了。”韩昕起身,行至门口,又停了步伐,语无伦次。

      “你当初既选择离我,醉酒那夜又为何要与我……我对你确实动过真心,你若重新改过,往事都有余地……以前的日子,我很怀念……”

      他最终也难以继续说下去。

      他执念从前,不知该不该生的念头,他想留在心底悄悄泯灭,又想让这人知晓却又不敢让他知晓。

      “韩公子?”

      韩昕回过头来,眼中含情,与他对视片刻,离去了。

      李良珂凝视这背影,漾起笑意,清泉般。

      能换来这一句,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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