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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钱留芳即位前过的本是郁郁的日子,即位后一通动乱,身子险些垮了。送走翠翠的那一刻,她便感到有什么东西随着翠翠一并被带走。孙鹏将纸页交到自己手里,笔锋凌厉,风骨如竹。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她将纸护在手中,回到寝殿躺下微微闭眼,便将与孙鹏商议好的事情布置下去,又出门在亭台中坐下,唤来方冉。
      她确实还没习惯天子的身份。活在姑娘们口耳相传里的孙鹏说她是要追随的雄主,百姓恨不得食其肉的陈安在她一声令下打入孙鹏待过的天狱,现在这位在民间声望极高的方相公也要来同她议事。只是沉重的身体和翠翠那一走彻底拖没了她最后一点骄傲自满的可能,她苦笑着靠在床边,听方冉继续条分缕析将现状挑明。
      陈安下狱朝堂动荡,抄家抄出多少银两,关押多少人,大理寺官员自己都被陈安一声厉喝打为同党,现在已是问谁谁称病,朝堂空矣,审也是丝毫审不下去。
      在她逢场作戏期间乡试已经开过,如今一折腾也不知殿试何年何月。
      禁军及魏良玉夫妇等一干人等此番突袭平叛的封赏。
      “按惯例封赏即可,反正查抄的银子不会少。陈安一案,朕决定任赵相公为大理寺卿,由他全权负责,再据他意思更换刑部尚书,何如?”
      “甚善。”方冉显然十分欢迎自己的旧友归来,“赵相公与臣相识三十年,乃是三……四朝元老,臣担保他清正廉洁,也可安定朝堂。另外……陛下还是称臣为爱卿来得好。”
      “……其实也不需爱卿担保,几个月前朕都还是市井闲人,何人得人心,朕知道,不过是依常识任命罢了。至于乡试……朕觉得陈安乱政期间着实是考不出什么名堂,毕竟朕也听过不少读书人说贼子乱政不堪与之共伍的话,朕想着,可否开加科,也算扫清浊气。”
      “臣也有此想法,须知陈安乱政,有识之士广受排挤贬谪,此番谋逆案发,少不得从上到下一通大清洗,怕是政令都推行困难了……我朝冗兵冗官冗费久矣,臣以为,不如借机精简机构,不知陛下可有扛住奏章的勇气。”
      “我在民间有闻方爱卿为人诚恳朴实,直言不讳,那朕也就有话直说。”钱留芳略一低头,极坦诚地一笑,“朕哪看得懂他们在骂什么,骂来骂去除了自家利益无非就是骂朕生不出孩子要绝了钱家江山。爱卿既然提出来,想必心头早有了方案,只管去做,不过还是要等陈安案毕再说,也好好磨磨想法。至于民心……”
      除了她没死之外说的倒也算是实话,但是她身为天子肯定不能这么说,她脑中掠过翠翠的身影,沉声道:“朕择日会露面一次,你着人发邸报,官样措辞如何你们比朕清楚,只要说清……朕扳倒陈安时也好,将来胡人来犯也好。”
      她用力深吸一口气,也不知心头哪来一股气让她说:“朕无经纬之才,成不得雄主,但必不会死在南都百姓后头!”
      方冉浑身一震,良久之后,极庄重地向她行了一个大礼:“得遇陛下,国之大幸。”
      钱留芳听他这么说,却只是苦笑。漂亮话谁不会说?只不过邸报发出去,她就再也没有退路了。什么苟安,什么享福,都和她没关系了,她注定要走在风口浪尖,要么被谁暗算不得善终,要么一念之差一切毁于一旦,要么……反正,肯定不会有什么安稳日子过。
      “陛下,恕臣冒昧。”送走方冉后,沉默的郑清开口,“您还是过阵子再露面的好……这几日弟兄们已杀了三十六名刺客,刺客甚至有将目标对准您唤来的那两名侍女……”
      钱留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怎么会觉得围了国相府就万事大吉了?她怎么敢将自己的亲人暴露在刺客眼前!?天气渐暖,微风裹着花瓣掠过她的鬓发,她却觉得耳边似有狞笑哭嚎,令她又觉得浑身发冷。
      “……朕知道了。”她缓缓站起来,身子一歪,撑住石桌才保持住平衡,“你们……继续保护她们。”
      “您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孙鹏的话语回响在耳畔。渐渐理解了这句话有多沉重的钱留芳捂住自己的胃部。

      “老爷!”
      方冉匆匆回到府邸上,管家探头出来:“哎哟,可算收拾完了……老爷您不知道,您回来得这也忒匆忙,小的收拾得都要哭了!”
      “难为你了。”方冉笑呵呵地让管家给自己宽衣,“正所谓兵贵神速,要是慢点儿,这陈狗贼空出来的大权独揽之位可就是别人的啦。”
      “是啊,这狗贼上位以来把朝堂搞得一团糟,当年把老爷排挤走的时候还设宴给老爷送什么行,可把我气坏了!想不到现在风水轮流转,真是痛快!”
      “呵呵,时也命也,天不亡我大楚啊!快,替我磨墨,陛下既然许了我稳定朝堂的专断之权,可得抓紧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方冉一挥袖子,“我得再叫几个老朋友来。”
      “老爷,您真觉得当今陛下会一直做天子吗?就算做天子,她也不见得会一直主战啊,你看先帝他……”管家声音小了很多。
      “是我要扶着她继续做天子,继续主战!”方冉断然道,“方果啊,你要知道,这位陛下可是把那个陈安的谋逆给捅出来了……她立足不稳,但将乱贼扳倒,威势正强,整个朝堂格局都彻底打乱,无数人想要立刻靠近她却是不争的事实,至少此时此刻,是我们这些主张对胡人开战的人需要她,其次才是她需要我们。这是一个良机,陈安想拉着天子一起议和,我们就要赶紧将朝堂上换成主战之人,拉着天子一起主战!更何况她靠魏良玉除掉了陈安,救了孙鹏,国朝最有能力的两个武将都站在她那边,她现在能让军队服,再换一个就没有这样的势头了,我们要抓牢这个机会!”
      方果几乎有些结结巴巴:“老、老爷,您这话说得,可真是有点……”
      “呵呵,被天子交付一国之重任,多少人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让我碰上了,你这小子最好还是替你老爷高兴一回比较好啊。”方冉向书房迈去,“好了,去磨墨吧,大楚的荒唐乱象该结束了。”

      孙鹏那揣度敌将心思的手段在赵德远身上也适用,一听全权负责陈安案,赵德远书法也不练了,病也不称了,老也不叹了,骑上马就一路冲进了大理寺,哈哈大笑之声骇得宫人还以为谁被陛下绑着来负责陈安案给整疯了。
      与此同时,孙家兄弟的札子也送到了钱留芳案前。还烧得昏沉的钱留芳一声不吭地睁开眼睛看过那孙鹏嘱咐过后只有一句大白话的札子,便遣人将此事告知赵德远,又回了札子请孙家耐心等候,赵相公重新赴任不久,怕是理清头绪需要些日子。孙家尚且如此,此前几年又有多少冤狱?
      然而钱留芳显然是以己度人了,赵德远全然没觉得陛下又在给他找事,甚至得了消息更加干劲十足,甚而在吃饭时边饮酒边大喝:“吕幼德那老儿同我斗了大半辈子,此番清正陈安那厮歪风邪气的爽快事却单由我一人包办,痛快!痛快!再浮一大白!”
      ……这话飞快地传了出去,于是被郑清极其无奈地点出来去绑架另一位四朝元老兼前国相、前吏部尚书的胆大包天之徒们眼睁睁看着之前还老不服从的老爷子突然精神一振,骂骂咧咧赵玄一老儿好不要脸,那马儿被他赶得哟,吓得小伙子们拼了命追着,就怕马儿突然给他累死了,连带老相公一起摔地上去……
      邸报上也刊登了方冉把关的消息,虽说只是些好听话,但陈安毕竟已被扳倒,百姓素来是爱看高官财主落马的,民心倒也稳定下来。

      “小娘子,小娘子,你再吃些,多长些肉……”
      天子大人拖着虚弱的身体边烧边断断续续地接见大臣,折腾数日终于在锦娘哭哭啼啼的照顾下康复,见本就瘦小的她整个人几乎又小了一圈,锦娘更是难受得宛如自己少了几块肉,追着人就要喂羊肉吃。
      “好了,锦娘,你这样喂我,宫中浪费之风怎么刹得住……”
      锦娘用尽浑身解数照料钱留芳,被御膳房内的奢侈很是吓了一跳。她一提要为钱留芳做肉锅,立刻便有无数上好羊肉供她选用,须知羊肉价格极高,优质羊肉更是旧日的钱留芳这等没什么价值的低级宗亲只能用来开荤的美味,何况还有清澈见底的酒供陪餐,以及炖汤用诸多令人眼花缭乱的配料,镶金嵌玉或上等陶瓷制的餐具……直把锦娘吓得手摇脚颤。虽然在她眼里留芳小娘子自然该吃最好的,可这个最好也太过超出仵作之女的想象了。她絮絮叨叨地同病中的钱留芳讲述御膳房中奢侈之状,钱留芳面无表情地听着,唤来刚换不久的内侍省掌事太监刘黄:“朕要减少宫人数量和日常花费,你去清点人数,欲出宫的多少,其中愿学手艺的多少,愿嫁人的多少,不愿出宫的多少。日常用度不必如此奢侈,跟着朕没好日子过的,就这么吩咐下去。”
      那一个月的民脂民膏吃得钱留芳反胃,她实在无福消受这等奢侈,索性一刀全砍了了事。她在寝殿门口亭台坐下,接见几位她久闻大名却无缘得见的几位大臣。
      除了已经见过面,知道是个朴实稳重性子的方冉……可能也不是很朴实稳重,毕竟能想到把砸烂的摊子砸得更烂重开炉灶的哪是什么好好过日子之辈……另外两位大臣皆是极有威望的四朝元老,往她面前一站,行的是臣子之礼,却端的是气势非凡,低头上下一眼,已让钱留芳觉得自己矮进尘埃里。她只怕自己这天子又让他们失望,唯有将茶水推给两人,努力挺起后背接受他们的审视。
      “臣吕率斌斗胆一问。”吕率斌先开口。这位被三提三贬的老臣已伤透了心,此番拍马回来绝大多数是在同旁边的老冤家置气,对钱家皇室已没有任何指望,“清理陈安一派一事臣自然欢喜,却不知陛下抗胡之决心能维持多久?”
      他这话说得又尖又利,连赵德远都一副你疯了吧的表情。钱留芳浑身一哆嗦,脑中紧张地思考着该怎么让眼前的老前辈看清她的决心……她有决心么?要说漂亮话,她那几位前辈饱读诗书,要说仪态风度,前辈们更是甩她不知道多少……
      “我不知道。”到最后她唯有实话实说。她才二十岁,靠着对方先入为主的轻敌才侥幸扳倒陈安,面对这位被钱氏伤透的老臣,再多的伪装矫饰都只是跳梁小丑罢了。她索性不强装半点天子气度,老老实实按着“钱留芳”的想法说话。
      “留芳自小就不是被指望有出息的,能成皇帝,背后是庚午之变,胡人蹂躏,将我吓破了胆,才让陈安那厮看中当个傀儡天子。现在回望起来,我从前久闻各位相公名声,总觉得各位相公能带我回到旧都,为我家人报仇雪恨,可各位相公却还是被贬的被贬,罢官的罢官,忠魂埋骨,奸佞当道……人人都说,这大楚不值得忠义之士付出。但是在我眼里,这都和我无关,我现在连马都不敢骑,也没想过自己能做劳什子皇帝,我又能做什么呢?我什么也不能做。”
      “吕相公,你问我抗胡之决心有多少,这正如我当初问自己,我当真要拼上这条命去试着杀了这个权臣?我随时都想逃啊……我怕死!何况我哪里体验过自己能做成什么事的感觉?哪怕给魏将军的密令都发出去了,我还是想过要逃的。那种要和一个随时可以捏死自己的人耍心眼的感觉当真无法忍受,现在回想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撑下来的!而且我要下令杀人!要让宫里、相府里血流成河!一个从我入宫起就陪着我的人在我眼前自尽了啊……就算知道她是死士,在监视我,可她还是在我眼前死了……我何尝知道自己有多少决心?其实我一直在动摇,从来都不坚定,一直到逃无可逃,断了自己后路,最后赌这一把,结果赌得自己一病不起,到今日才勉强康复……”
      “倒也不瞒老先生,我从南都逃来到现在,怯懦可悲,我很清楚,雄主明君,跟我无缘!只是我觉得,就算做不成这个天子了,可有些事情我若不做,怕是再没有人愿做,也再不会有机会做……就是凭着这点想法,硬是送陈安下狱……抗胡之事,怕是也一样摇摇欲坠,硬着头皮往下走……说了这么多,我知道你一眼就看得透我,那么老先生,我可否值得你信我一次?”
      在比胡人的马刀还锐利的目光下剖白自己的感觉让钱留芳汗湿后背。锦娘偷偷同她调笑,勾栏里已经有了当朝天子缜密巧思斗陈安的戏了,那里头她杀伐果断,坚定刚烈,可那哪里是她,她哪来那么深沉的演技与心思,甚至每每回忆起来都在后怕得浑身发抖……何况是胡人?她索性将自己的心声坦然讲给老先生听,到最后干脆深深弯腰行礼,不敢抬头。
      周围一时没有声音,唯有早间微风簌簌吹过树叶之声。钱留芳手心满是冷汗,若她争取不到这两位老臣支持,就她那点本事能稳什么朝堂?无非就是从死在陈安手里变成死在朝堂斗争之中罢了。
      “……陛下,你不妨抬头一看。”赵德远的声音乐呵呵地响起,“这老儿眼睛都红了。”
      “赵玄一!……陛下,方才臣想着,你纵是舌灿莲花,臣也决计不信。”吕率斌的声音没了方才逼问之态,“然而如今,臣见陛下待臣以诚,倒觉得还愿在陛下身上赌一把。”
      “但!”吕率斌声音猛然提高,“若陛下再让臣失望一次,那臣便背个乱贼之名赴黄泉!”
      听见这声音之人无不哆嗦。钱留芳险些被老人如火药般爆炸的意志震得一个倒仰。她抬起头,眼看老先生双目灼灼,清瘦的身躯笔直如松。
      那是汉家的风骨,赴汤蹈火,为国为民。这片土地何曾缺过英杰之辈?只是……只是……
      她感到鼻头发酸,再度深深弯腰:“有劳老先生。要紧国事,方老先生已经同我谈过,你既为吏部尚书,便劳烦好生梳理朝堂……让我再无退路吧。还有赵老先生,冤案之事我已告知你,劳烦安排。”

      二老离去前,吕率斌忍不住扭头回望,见天子仍旧伫立在亭内朝他们的方向张望。
      “你以为如何?”赵德远捋须微笑,“我以为,虽有怯懦,前途却不可限量。”
      “观她后效。”吕率斌硬邦邦地回答。
      “此女出身平凡,自知动摇不已,却终究敢舍了那荣华富贵,下了要杀身的决断。世间堕落之人,无非因利因欲,身居高位之人还要加个有人逢迎。她扳倒陈安,已证明至少目前,她欲望不在偏安享乐,老夫愿借着陈安案之事清正朝堂,也可对她多加引导,哪怕她镇不住那帮兵痞,至少也不会丧权辱国。”
      “你这几日审陈安那厮同党倒是痛快,我可是要得罪整个朝堂的,还同我在这饶舌,当真站着说话不腰疼。”
      “老夫只负责出,入可是你的事儿,我饶的舌可不都是你的想法?还是说你终究年纪大了,想不明白?那大可真告病退了,省了那小陛下喂你的羊肉。”
      “呔,老夫还偏生要在朝堂日日参你!”
      “你先别找我麻烦!”赵德远望着大理寺的方向,声音竟有些阴森森的,“我可得抓紧点儿……陈安想用孙鹏之死绑着议和,我们也得用陈安之死绑着主战!”
      吕率斌瞬间泄了气。这赵德远啊,胖胖的肚子里装的全是坏水。

      几乎拿着刀将自己一通剖腹剜心,总算得了老先生的信赖,钱留芳只觉得她差点又烧上一场。当皇帝实在艰难,她半点尊荣感都无,只觉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怕是折寿。”她自嘲地想。虽说她身边还有锦娘,但这话也不能同锦娘说,怕是又得大哭一场折腾御膳房,那她精简宫内支出的想法怕是得泡汤。锦娘虽说被御膳房的奢华吓得够呛,但事关钱留芳,她总是敢下血本的。曾有一次,钱留芳郁郁,她竟贴了自己的工钱买来上品羊肉。这在御膳房,一年一万头羊怕是也不够习惯了的锦娘耗的。
      孙鹏……她想起孙云之事,却又觉得实在不好意思同他诉苦。她怕他心底虽有委屈,却还要温言安抚她。她哪来的脸皮?
      ……等等。她突然意识到,她竟总在想着有什么话不能再同锦娘说。
      她霍然回首望向亭台之外,但见日头渐渐斜下,亭台楼榭,绿树葱茏,端的是富丽堂皇又令人心旷神怡的皇家之景。而她只觉得有几分高处不胜寒。
      十五六岁时,她弃了成亲生子的心,又觉得回去总有指望,便只是在家默默看话本看到夕阳西下,锦娘做好饭菜,三人一同吃过,她便同翠翠一起玩耍,锦娘往往在门口等她们回来。反正身为皇室,虽说不奢侈也算衣食无忧。翠翠于她亲如姐妹,锦娘于她更如娘亲,娘亲姐妹,自然会为她倾其所有,她也什么都同她们说,无论是身为石女受白眼的苦恼还是又做了胡人带来的噩梦晚上睡不着……可如今她身为国君,哪怕锦娘随口一说,御膳房也有可能再大兴用度……必不能让锦娘为她倾国之所有。
      ……就连锦娘,哪怕是锦娘,也有话不能再说。
      从突然成为储君到现在两个月的时间,她茫然地被推到王朝之巅,艰难地往前走了两步,回过头去,熟悉的景象不复存在,熟悉的人再追不上她的脚步……然后就连回头都变得奢侈,更遑论倒退。
      她呆呆地立了良久,直到太监来报,刘黄已将宫内用度及宫人分配的名目备好,她才一步一步走出亭台,再不停留,再不回头。
      她在宫里漫无目的地行走,耳边闻得兵戈之声,才意识到经她允许,孙鹏已出了偏殿开始同精锐禁军操演武艺,活动筋骨。夕阳之下,将军不复沉默安静,伤痕累累的手臂依旧握紧铁枪,一身黑灰色宛如灰烬,而灰烬上有火焰灼灼燃烧。
      她伫立着默默远望,孙鹏猛一扭头,迎上她的视线,当即抱拳行礼。她上前一步,嘴唇颤了两下,到底扭头加快脚步,几近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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