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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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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金黄的麦浪里,一个灰扑扑的脑袋探出来,水灵灵的眼睛眨巴个不停。
此刻,小男孩正小心翼翼地微微张开双手,露出一条缝隙来,阳光见缝插针,照耀在一只普通的白色蝴蝶上。
一个略微大一点的孩子将视线从书本上移开,看向小男孩,嘴角微微勾起:“很漂亮,放了它吧。”
小男孩委屈巴巴,嘟着嘴说道:“我抓了好长时间、废了好大的劲才抓到它!怎么可以就这么让它飞走!”
哥哥起身,不紧不慢走到弟弟身边。
顺手摘了一朵路旁的花,说道:“书上说,蝴蝶喜欢花,捕蝶时可以使用带蜜的花朵引诱蝴蝶。”
弟弟在哥哥的指引下张开双手,将蝴蝶放出。
得到自由的蝴蝶先晕了一阵,略微回过神来后,顺着香气飞到了哥哥手中。
哥哥看着停在手上的蝴蝶,笑着说:“你看,这不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吸引了一只蝴蝶吗?”
弟弟脸上写满了惊奇,真情夸赞:“哥哥,你好厉害!”
哥哥用另一只手轻轻弹了一下弟弟的脑门:“没事多看看书。”
弟弟嘿嘿傻笑——不同于哥哥,他不喜欢看书,他看到书上或者报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就犯“偏头痛”。
但他喜欢听哥哥说这些有趣的小知识。
此时,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步履匆匆赶了过来。
哥哥:“刘伯伯下午好,有什么事吗?”
弟弟:“刘伯伯好!可以吃饭了吗?”
老刘叹了一口气,语气哀求:“两位少爷,你们快回去读书吧!老爷回来了。”
哥哥一边拉着弟弟往回走,一边皱着眉头问:“怎么了?为什么他今天回来这么早?”
老刘又是叹气,摇头道:“老爷回来时遇到一个算命的半仙,那半仙说咱家必有人要遭大罪!”
哥哥不解:“为什么?父亲相信他了吗?”
老刘深深看了一眼哥哥,欲言又止,但只是摇头不语。
哥哥明白老刘不会再多说,便也没有再多问。
见到父亲后,弟弟立马安静下来。
然而,父亲没有像往常一样训斥成天不学无术的弟弟,而是目不转睛盯着哥哥。
哥哥抬眼与父亲对视,想要从对方眼睛中读出些什么来。
父亲移开目光,说到:“……而立,以后要认真读书,不得贪玩;不惑,你也不要由着他,当哥哥的要管着弟弟,而不是惯着。”
不惑点头,而立也垂下头。
虽然父亲今天没有之前那么凶,但是总让人感觉他心情不是太好。
然而,第二天,兄弟俩又来到了麦田。
哥哥还是拿着他的书,弟弟还是玩着各种小把戏。
这一晃,就是三年。
三年后,弟弟学会了察言观色,练出了无论父亲有多生气,他总能让父亲迅速消气的神技。
而哥哥则饱读了各种书籍以及报纸,并且也练出了神技——总是能够一眼看破弟弟的谎言。
弟弟为了不被揍,经常在父亲面前“编故事”,哥哥在无数次旁观后,想不练出这种神技都难。
父亲本以为兄弟二人以后就要这么下去了,但是,弟弟突然开始读书了。
他是那种有目的性地读,因为他看都是一些医学相关的书籍。
全家人都以为而立是受不惑影响才读的医学书籍,因为不惑也对医学如痴如醉。
但是,第六感奇准的父亲不这么认为。
他内心忐忑地翻找两张泛黄的纸张。
纸张的位置变了,果然被人动过。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父亲没忍住,哭了。
不惑跟着一个老郎中学医了。
又过了几年,不惑弱冠。
本该是令人高兴的一年,但是,而立离家出走了,并且留下一纸留言:
我大概率不会再回来了,勿寻。
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寻人数月无果,不惑虽然看起来无妨,但实际上,没有人比他更窒息了。
当时正是内战时期,如果一个人消失了很久而且了无音讯,那大概率就是从军了。
不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参了军。
如果在军队中也没有找到而立,那么……
不惑不愿继续想下去。
凭着自己一手精湛的医术,不惑轻而易举得到了部队中军医的职位。
与家人告别时,父亲像是发了疯一样地阻拦,但是母亲却很是支持。
她望着天边,微笑着:“东方的太阳就要升起。”
她看着不惑,认真道:“你要担得起你身上的责任。”
“放心”,不惑语气坚定,“医人为主,找人为副,我不会本末倒置。”
与此同时,解放军军营中。
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用毡帽扇着风,道:“我听说新招了个军医?”
旁边有人答道:“嗯。还是个地主家的。”
说到地主俩字,那人有点咬牙切齿。
青年闻言一怔。
一位年纪稍长的人说道:“小季啊,不到对地主抱有太强的敌意,我们是应该反对封建制度,反对地主阶级,但是我们不能太极端是吧?而且小惑同志态度那么好,一点架子都没有……”
没等他把话说完,二十来岁的青年道:“小惑同志?他叫什么?”
“嗯?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好像就叫什么魏不惑,名字挺奇怪的。”
魏而立,魏不惑,是他们母亲起的名,希望他们能够少年有为,从小就有成年人的气概。
魏而立道:“让他来我的队伍里吧。”
长者奇怪地瞟了他一眼:“小赵同志,你们队伍里不是有一个军医了吗?而且你不是说自己也对医术略微了解?难道说,你与小惑同志是老相识?”
魏而立笑到:“不是,我听他名字里面带个惑字,还以为是我发小,但他姓魏,就不是了。我这不是每天都有一堆事要干嘛,实在没精力去当那半个军医了,还是让专业人士来吧。”
小季乐了:“说白了就是你撑不住了呗。”
魏而立笑着把毡帽扔他身上。
魏不惑进了部队。
本以为他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找到魏而立,没想到第一天就找到了。
而且,魏而立甚至就是他的连长。
魏不惑多次想找个机会跟魏而立聊聊,但是魏而立没有给过他机会。
但现在人找到了,起码悬着的一颗心落下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中,魏不惑同士兵们一起参加体能训练。
对于他这种从小就很少锻炼的纯书生,着实是有点艰难。
但是魏不惑的字典里就没有放弃俩字——找而立是,训练也是。
敌人打来了。
国民党军队人数众多,但士气低落,在魏而立的指挥下,地方迅速溃不成军。
然而,敌方胜在装备精良,魏而立的队伍终究是折损不少同志。
战争中,魏而立总算是来到了魏不惑身边,但碍于形势危急,魏不惑没时间同他废话,只是与他一起歼灭敌人。
奈何敌方火力太重,一颗子弹“嗖”地飞来,初次上战场的魏不惑没来得及躲。
一个人猛地推了一下魏不惑,魏不惑躲开了,但推他的魏而立被击中了。
最严重的是,击中的是腹部,不及时处理估计会失血而亡。
魏而立却是不慌不忙,扬声道:“同志们,再撑一会!我们的支援马上到!!”
魏不惑心里乱,表现得却很是沉静,面色严肃击毙不少敌人。
魏而立迅速为自己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但还没处理完,一个黑色物体飞了过来。
没等魏而立开口,魏不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雷扔了回去。
“砰——”雷在敌方军队里炸了。
即使多年未见,二人默契不减。
魏而立却沉默了。
支援到了。
魏不惑把魏而立扶到根据地,由于魏而立自己的房间里就有很多急救用品,所以魏不惑直接把魏而立扶到了他自己的房间中,在那里给他处理伤口。
部队里的麻醉剂在小护士那里,魏不惑刚想去拿,魏而立伸出虚弱的手拽住了他。
“不用麻醉,你下手轻,不疼。”
这点是真的,小时候魏不惑就帮魏而立处理过伤口,不过是小伤,一向怕疼的魏而立在魏不惑处理伤口时却很是老实,因为真的不疼。
魏不惑也没浪费时间,迅速开展工作。
魏而立由于失血过多,昏睡过去。
良久,魏而立睁开眼。
当他看到魏不惑手中拿着什么时,大脑瞬间醒困,双目微微瞪大。
魏不惑一向温柔的面庞现在只剩下冰碴子:“这是什么?”
手中的大钞是他找纱布时发现的。
魏而立眸底一片漆黑,沉默着不说话。
魏不惑注视着魏而立的眼睛,语气平常:“这是什么?”
魏而立眼下勾起一对卧蚕,刚要开口,魏不惑就打断了他:“不要试图对我说谎,你知道的,我会发现。”
魏而立彻底沉默了,无论魏不惑说什么他都不再说出一个字。
魏不惑起身,准备出去。
魏而立猛地坐起,伸手想要拉住他:“你去干什么?”
魏不惑避开他的手,道:“通告你背叛组织。”
魏而立双目赤红:“你……你可知我为了谁?!”
魏不惑转身,看着他。
魏而立竟是哭了:“大概六年前吧,我在父亲房间里偷零花钱时,翻到一张黄纸,上面写道你会因为疾病活不过三十,如果想要破了这个死局,只有积累大量钱财,让财神驱走病魔。”
“神棍的话你也信?”
“但是联系到父亲的反常以及老刘那天说的话我怎么可能不信!我知道后都要慌死了,赶紧看医书想试试能不能找到救你的办法,但是书上没有提过这些东西。”
“我去找了别人算命,那是个很有声望的人,他也说我们家必将有人遭受大难。我知道,我等不了了,我要立刻筹钱,拿来给你驱魔。”
“其实我一开始入伍想的是当兵的之间的情谊一般都很深,如果我能每人借一点,也能凑个不小的数目。但是我入了伍才知道,军中的大多数士兵都很拮据,我根本借不到钱。”
“再后来,我出任务了,由于表现良好,被奖励了奖金。所以我任务越出越勤,军衔也随之升高,最终,不可避免的,我有次任务失败了,被对方生擒。”
“他们逼迫我给他们当间谍,给的很多,加之我需要钱,就鬼使神差同意了。”
他说完后,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
魏不惑闭眼沉默了很长时间,才缓缓说:“你知道,背叛组织的后果吗?”
“我会死。”魏而立回答得很快,“……我不想死。”
要说魏不惑之前还能勉强绷住情绪,在听到他的这一句话之后,再也绷不住了:“那你以为我想要你死吗?我找你找了六年是盖的吗?你自己做了什么、情节有多严重你自己不知道吗?”
第一次见魏不惑发火,魏而立被惊得呆住了。
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你让我怎么选?我怎么选?一边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一边是我的组织,我的国家,我怎么选?你说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那你告诉我,我怎么选?!”
魏而立垂下头,弯下腰,只是在啜泣。
他哭着哭着,突然笑了:“我到底是为了谁?”
笑着笑着却又哭了:“哥……我不想死。”
没等魏不惑说话,他又神经质地大吼:“哥!你杀了我吧!”
看着魏而立的样子,魏不惑心中也是一阵绞痛。
良久,魏而立终于哭够了,不哭了。
他只是面色平静,双目无神,央求着道:“哥……杀了我吧,我不想死在别人手里,我也不想自杀。求你了哥,杀了我吧。你做什么都是轻手轻脚的,我怕疼,如果是你的话,就不会疼了。”
魏不惑在看着魏而立平静地从枕头底下拿出枪虚弱地递给他时,精神在崩溃边缘反复横跳。
他伸手接枪,黑洞洞的枪口无情地望着魏而立。
魏而立虽然害怕,但想到是他哥,就不怎么怕了。
他哥哥一向温柔,一定不会痛的。
魏不惑就这样举枪举了半天,久到魏而立都要觉得枪里没子弹了。
是的,魏而立相信魏不惑一定会开枪,不然他就不是魏不惑了。
果然,下一秒,枪声乍响,子弹飞出,魏而立无力地躺在床上。
在魏而立涣散的双眸上,倒映着的,是一只纯白的蝴蝶与金黄的麦浪。
魏不惑维持着举枪的姿势,一动不动。
刚才,他也要以为自己开不了这枪了。
但是,脑海中突然冒出个声音来——“我不会本末倒置,我会担得起身上的责任。”
他转头看尸体,血淋淋的大洞格外地恍眼。
他掉转枪头,将得意洋洋的枪口对准自己。
正当他准备扣下扳机时,他听到有人在呼唤他——
“小惑,来给娘锤锤腰。”
“魏医生,您看俺这胳膊能保得住吗?”
“哥哥,人死后会不会化作天上的星星啊?”
他放下了枪。
几年后,新中国成立。
“魏医生!您也来看开国大典?”
看着身边的青年,三十二岁的魏不惑健忘症犯了。
青年贴心解释:“魏医生可能对我没印象了,但我可不会忘记,我这胳膊就是您给保住的!”
魏不惑微笑:“嗯,我想起来了。那是我该做的,不必挂在心上。”
“嘿嘿,但还是要感谢医生啊!话说开国大典怎么还没开始啊?我们都等多久了!从凌晨一点一直等到下午三点了马上!”
魏不惑刚想接话,国歌起。
五星红旗飞扬,缓缓上升到最顶端,照耀着这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指引着这十多亿龙的传人。
“法律,在于情感之上。”
“啊?魏医生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有什么,一些感悟罢了。”
毛主席上台说话了,看着主席台上的众人,魏不惑的心安定了下来。
“国家,在于小家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