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从未坠落》三千夕

54、第54章

　　“我……”林知南迷茫地握着手机，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口。

　　她踌躇着，脑袋里的两种回答在打架。

　　“我今天晚上还有点事……要不明天吧？”

　　能听得出来她情绪很低落。

　　“好。”他淡淡地答应。

　　“真的没事吗？”他担忧地追问。

　　“没事。”

　　她大概又在逞强。

　　徐嘉译挂断电话，把手机丢到一边，双手埋着脸，瘫软在沙发里深深吸了口气。

　　看来得再煎熬一晚。

　　他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

　　他拿起另一个手机打开微信，点开置顶头像开始打字。

　　【今晚有事吗？我们好久没有一起看电影了。】

　　……

　　林知南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这些年，南棉也发生了很多变化。以前的那些老街老巷很多都被拆迁，取而代之的是平地而起的高楼大厦。

　　高中时和妈妈一起租住的那条小吃街，由于市容管理，街边摊贩严格管控，只剩下两边的门店还在经营，已经没有先前那么热闹。

　　她停在公交站牌下，站牌底座已经生锈发黄。公交沿路的站点有的被删去，有的改了新名字。

　　不远处，念高中时坐过无数次的10路公交车正准备停靠到站。

　　高考毕业前，她和徐嘉译一起坐了很多趟10路公交。

　　还记得冬天的那个早晨，他陪她一起下车找饭卡，把自己的围巾送给她。

　　那条米色围巾陪伴她度过了后来十年的每一个冬天。

　　她把围巾保护得很好，一点也没有变旧，现在还好好地躺在她的衣柜里。

　　公交到站，电门刚好在她脚边打开。她站在这里本来也是机缘巧合，她并没有下一个目的地。

　　“小姑娘，上车啊。”站在她身后的一个老婆婆提醒道。

　　她没有挪开步子，下意识地踏上了公交。

　　工作以后她再也没坐过公交，身上没有现金，有种第一次坐公交的感觉。

　　公交司机看出她的生涩，棉布手套朝旁边的二维码指了指。

　　“微信扫码支付就行。”

　　她了然地点头笑笑，扫码付了钱，走到后排的座位上。

　　那个时候，徐嘉译应该就是因为留学的事情和家里闹了别扭，每天和她们一起坐公交上学，一起在学校食堂吃饭。

　　那段日子，大概是他最自由的时光吧。

　　正是下午两点，车厢里人并不算挤，大部分都是学生和老年人。

　　她坐在和徐嘉译曾经最常坐的位置上，感受夏初的风从窗外吹进来。

　　居然已经过去十年了。

　　那个时候她以为徐嘉译要去美国留学，想去Z大学法律却去不了，她还天真地告诉徐嘉译自己可以替他去Z城念书。

　　想到这里，那些美好的青春的回忆在心里冒泡。

　　前方的座位坐着两个扎马尾的女高中生，两人穿着南棉一中的短袖校服，凑在对方耳朵边上说着什么趣事，脸上是充满希望和活力的笑容。

　　窗外的风呼啦啦灌进来，她看着窗外茂密参天的树冠，忍不住轻轻微笑。

　　公交车在南棉一中的校门口停下，学生党蜂拥下车，林知南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想着既然到了母校，就顺带下去看看。

　　曾经和谢松然最常逛的文具店还在，只不过店面大小比原先缩小了一倍。也许店铺早已转手了许多人，换了不知道几波老板了。

　　冷饮店换成快餐店后，生意似乎更红火，老板卖完中餐，正在收拾打扫，准备晚餐的食材。

　　林知南走到校门口，只是远远看着大门内的教学楼和食堂。

　　高考最后那三个月，每天都全身心投入地在复习，到了晚自习肚子就开始叽里咕噜。

　　她和谢松然经常跑到食堂买一碗热汤面。一人一份吃不完，还怕每天晚上加餐发胖，就两个人分吃一碗。到后来被陈飞周看到，陈飞周就拉上徐嘉译一起加入了她们的夜宵队伍。

　　发展到后面就变成了四个人分着吃两碗，陈飞周把自己安排在谢松然那边，让她和徐嘉译在一组。那个时候四个人在一起，就连吃宵夜都是那么欢快。

　　林知南远远望着，这个曾经日夜奋战的地方，现在已经没有身份可以进去了。

　　她想起谢松然的微信消息还没回，拿出手机回复她。

　　【林知南：有空，到时候你们把时间地址发给我就行。】

　　回复完这条消息，才发现许一一也发来了一条微信，约她晚上一起在线上看电影。

　　【林知南：好，找一部惊悚片或者悬疑片来看怎么样？等我晚上到家。】

　　许一一很快又发来消息。

　　【许一一：你下午在忙什么呀？又有新的案子？】

　　林知南本来想告诉她徐嘉译妈妈说的那些话，但内容实在太多，她现在实在不想说话，也不想打字。

　　【林知南：下午没什么事，就出来逛逛，刚好来到我高中上学的地方了，怀念一下以前那些快乐的日子。】

　　【许一一：学生时代确实是人生中最单纯的时候。】

　　【许一一：除了母校，还有其他地方想去吗？】

　　林知南想了想，既然今天是回忆之旅，有个地方是肯定要去的。

　　【林知南：等下还要去图书馆看看。】

　　许一一没有再回复，估计是忙工作去了。

　　上课预备铃声从远处传来，林知南转身准备离开，被一个女人叫住。

　　“是林知南吗？”

　　她循着来人的声音看去，叫住她的人是她的高中班主任谭梅。

　　谭梅剪了短发，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上了些岁数。

　　“谭老师。”林知南朝她微笑。

　　上高中的时候，因为她数学成绩太差，拉低了班里的平均成绩，谭梅曾经很看不顺眼她。后来在徐嘉译的“鞭策”下，她的数学成绩有了很大的长进，甚至达到了班里的中上水平，谭梅对她的态度也有了明显的改观。

　　说实在的，她并不喜欢谭梅这样完全以成绩好坏待人的老师，但毕竟已经过去了十年，她也不再是学生，没必要再把以前那些事情挂在心上。

　　“好多年不见你了，你现在在当律师吧？”谭梅笑起来，眼角的褶皱十分明显，“我在抖音都刷到你了，你粉丝还挺多呢，快成网红啦。”

　　林知南客气地笑笑：“工作之余更新分享一下而已，也没有把这个当主业。”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你们这一届学生都毕业十年了。”谭梅感叹着，又把话题转到林知南身上：“那么多学生，我还是对你印象最深。当年你偏科偏得厉害，还以为你考不上大学了，没想到最后还能上个一本。”

　　林知南笑笑，敷衍道：“我自己也没有想到。”

　　“学好数学还是很关键，你当时要是数学成绩没赶上来，肯定也就和大学无缘了。”

　　“是呢。”林知南渐渐觉得和谭梅的对话冗长而没有意义。

　　“之前我还想着，找你们这些已经毕业的学长学姐来给我现在带的准高三生分享分享感悟，给他们也打开一些视野，没准能给他们一些启发。”谭梅说着，看着林知南眼睛一亮，“今天正巧遇到你，你下午也没什么事吧？要不和我一起去教室，和你的学弟学妹们交流交流？”

　　林知南摇头，摆手笑道：“不了不了谭老师，我等下还要去见当事人，他就在这附近，我刚好路过而已。更何况，我们都已经毕业十年了，很多想法和观点对现在的孩子已经不太适用了，我也分享不出来什么的。”

　　谭梅还想继续劝她，林知南提前拦住了她的话头，指着另一边道：“谭老师，我还赶时间呢，就先走了。”

　　两人礼貌道别，林知南走了几步，回头看谭梅进校门的身影。当年的数学老师也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现在已经四十多了，而坐在教室里的那些学生，依旧十八岁。

　　她朝前迈着脚步，想起自己当年为数学成绩焦虑和忧愁的日子，已经离现在很遥远。

　　如果她真的要和教室里的高中生分享些什么，大概会是——

　　哪怕数学成绩很差又怎么样？或者不是数学成绩，而是英语、物理或者历史、化学。

　　曾经以为是重要到天会塌下来的事情，过了十年回过头再看，其实也不过是浩瀚人生的小小挫折。

　　成绩是一块跳板，但那块跳板不是跳向只有唯一确定答案的坟墓，而是跳向未来，是变化的、不确定的未来。

　　不管哪门成绩特别差，都不会影响你未来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林知南没有打车，坐着公交又来到了图书馆里。

　　图书馆被重新装修过，室外的绿化有被精心打理，周围原先的小树也已经长得半高。

　　林知南失神地看着建筑边的灌木丛，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流浪的小猫在这附近游荡。

　　她后来再也没有听到罗凡的任何消息，但虐猫的社会新闻还是会在网络上频繁看到。

　　暴力的产业链连接着人的欲望和金钱，一旦滋生就难以消亡。

　　——“这个世界上的坏人是能抓完的吗？”

　　原来那个时候的徐嘉译就早早看清了这个世界不够善良的一面。

　　林知南走进自习室，这里的陈列没有太大的变化，她找到老位置，在落地窗边坐下。

　　曾经，对面坐着骄傲又冷漠的徐嘉译，他总是警告她“别吵我”“不要说话”“别多管闲事”。

　　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前方的一对小情侣身上。

　　两人面对面坐着，分享着彼此的果茶，小声地谈论着什么。

　　林知南撑着脑袋看着他们，突然好怀念那些不用穿职业装束的时刻。

　　她缓缓闭上眼，享受着这一刻的平静和安宁。

　　有脚步声停滞后轻轻靠近，有人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

　　她睁开眼，对上了徐嘉译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