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从未坠落》三千夕

51、第51章

　　“找到新证据准备起诉了？”

　　徐嘉译问道，把做好的汤面端到林知南面前。

　　林知南白他一眼：“徐律师，你觉得我会把自己的案件进展告诉对手么？”说完拿起筷子把碗里的面条拌开，一点也没和他客气。

　　徐嘉译：“上次你提醒我，说我的委托人一定没有跟我说实话，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林知南吞下面条，学着他的严肃语气，正经道：“案子的事，我们还是不要谈比较好。”

　　徐嘉译忍不住笑：“你还挺记仇啊。”

　　“什么记仇，我这是职业道德。”林知南埋头继续吃面。

　　到了张巧丽家楼下，林知南从徐嘉译的车上下来，正好和姚可碰面。

　　姚可眯眯眼，一脸八卦的笑容凑过来：“南姐，你该不会和徐律师复合了吧？”

　　林知南用指尖把她的脸蛋戳到一边：“想什么呢，怎么可能。”

　　姚可不服气，故意逗她道：“那你怎么一大早就坐着他的车过来？难道你们俩昨晚在一起？！难怪我早上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听到有男人咳嗽的声音，该不会……”

　　姚可有模有样地分析着，林知南怕她继续深究这个话题，落荒而逃一般快步冲上楼梯，把姚可甩在了身后。

　　“哎！等等我呀南姐！”

　　张巧丽从卧室里提出一个塑料袋，拿出几样东西递给林知南。

　　“林律师你看，这个工牌上就写着赵树海这个名字，当时我在衣架上见过这东西，但是我以为是他同事的，也就没有多想。”

　　林知南把相关的证据收下，让姚可拿出之前准备好的材料给张巧丽签字。

　　张巧丽按完手印，搓着手指，有些犹豫地问道：“你们……已经见过那个女人了吧？”

　　林知南点点头，她知道张巧丽想问些什么。

　　“周大山……和她在一起多久了？”张巧丽问。

　　她明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会让她受伤，但还是忍不住想问。

　　可是这个男人已经不在了，得到了答案又有什么意义呢？

　　林知南想了想，说：“具体有多久，她也没有告诉我们。不过，她并不知道你和孩子们的存在，她也是被周大山蒙在鼓里的。”

　　张巧丽并不相信，她脸上露出鄙夷而厌恶的表情：“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谈恋爱却不知道他有老婆孩子，说出去谁信？”

　　林知南没有辩驳，把话题拉回了正轨：“接下来就按正常的诉讼流程来就可以了，到时候你也必须要出庭，几个孩子得提前安排好。”

　　张巧丽没太在意，笑笑道：“不打紧，到时候我女儿会在家照顾她两个弟弟的。”

　　说到这里，林知南才注意到大女儿周婷婷还在厨房里，小小的身子弯作一团，蹲在地上乖巧地削着土豆。

　　林知南欲言又止，但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从张巧丽家出来，林知南看起来闷闷不乐。

　　“南姐，你是不是也觉得周婷婷很可怜？”

　　姚可和她并排走着，两人接下来要去赵树海家里取那张收据。

　　“是。作为一个女孩子，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哪怕她再能干、再懂事，换来的又能是什么呢？”林知南顿住脚步，呆呆地看着前方的路，“可是那是她的人生，我又能替她改变什么呢？”

　　-

　　赵树海拿出一本厚厚的字典，摊开中间一页，从里面捏出张薄薄的收据递给林知南。

　　赵树海：“刚找到的时候有好多折痕，我专门放在孩子的字典里压了一下。”

　　林知南接过收据，复写纸的字迹虽然有些模糊，但尚能看清楚内容。

　　收据的金额是三千块钱，备注栏还明晃晃地写着“赵树海，生产线二组岗位，转周大山”，落款处盖着荣威电子厂暗红色的印章，经办人处还有财务室高梅的签字。

　　“赵大哥，收据的事务必要保密，如果有厂里的人问起，你就说找不到了就行。”

　　赵树海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我这次也学聪明了，谁也不告诉，不能搬石头砸自己脚上。”

　　林知南看他没有愿意出庭作证的意思，收好证据，和他道了别。

　　赵树海送走两个女律师，半只脚迈进大门，心里想了想，转身走出去，叫住了林知南。

　　“林律师！”

　　林知南停住脚步，转身看到赵树海小跑过来。

　　“周大山家……有三个孩子是吧？”赵树海迎着中午的烈日看她们，额上显出几道沟壑。

　　林知南点点头。

　　“你看你们为这个事上门找我，也算是三顾茅庐了……就像这小姚律师说的，我知道整个事情的经过，出庭作证也是我的义务，也不能说为了怕那姓王的报复，就不做自己该做的事。”

　　赵树海低头想了想，下定决心道：“这样吧，我跟你们出庭去当证人，其他那些报复不报复的，我就先暂时不管了，咱们现在这是法治社会，量那个姓王的也不敢怎么着我。”

　　林知南原本做好了赵树海不出庭作证的打算，听到他突然改口愿意出庭，林知南和姚可都很激动。

　　“谢谢你，赵大哥，谢谢。”林知南和姚可连连道谢。

　　-

　　和徐嘉译再次见面，已经是开庭日当天。

　　两人就像第一次重逢时那样，礼貌客气地点头致意，没有多余的交谈。

　　开庭前，林知南把梁晓慧和赵树海拉到走廊一边，叮嘱道：“你们就在庭外等着，千万不能去旁听席，等到里面法官叫你们证人出庭再进来。”

　　法官开庭审理，这一次，厂长也出庭坐在了被告席上。

　　到了质证环节，林知南按流程出示了收据、银行转账记录、手机聊天记录等一应证据。

　　厂长看到林知南出示的收据，当场急躁地指着对面反驳道：“这……这个收据肯定是财务的人冒充厂里的名义收的！我从来没见过！”

　　徐嘉译黑着脸，一把拉住了他。

　　法官不耐烦地敲了敲法槌：“被告，还没有到你们发言的时候。”

　　出示完证据，林知南转向审判席：“审判长，我方申请证人梁晓慧、赵树海出庭作证。”

　　听到赵树海的名字，厂长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赵树海从庭外走进来，站到证人席上。旁听席坐了不少人，赵树海也是第一次应对这种场合，说话有些哆哆嗦嗦，但还是把事情经过讲清楚了。

　　赵树海陈述经过时，厂长坐不住，多次想插话打断，都被徐嘉译及时制止。

　　徐嘉译围绕赵树海的陈述询问了几个问题，他的回答前后并没有矛盾。

　　经过审判长的许可，林知南直接向厂长发起了提问。

　　“王厂长，请问公司和工厂是否有允许员工转让工作岗位的相关规章制度？”

　　厂长不情愿地抬眼看朝她的方向道：“没有。”

　　“那您是否听说过厂里的员工有转让岗位的情况呢？”

　　厂长矢口否认：“我从来没听到过。”

　　“您认为这张收据的出现完全是财务人员的个人行为，是吗？”林知南说着，看向了旁听席的人群。

　　坐在厂长身边的徐嘉译立马反对道：“审判长，对方律师的这个问题属于诱导性发问，我方当事人可以拒绝回答。请对方律师注意提问方式。”

　　即便如此，还是没挡住厂长的发言。

　　“我反正从来没见过这种收据，至于为什么会出现，那要问问在收据上签字的人。”

　　厂长的话音刚落，旁听席一角爆发出女人的咆哮声。

　　“王有庆！你敢做不敢当是不是？！合着你拿了钱不认账，要把黑锅全部甩给我一个人是不是？！”

　　一个烫着爆炸头的中年女人站起来，指着厂长破口大骂。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中年女人身上。

　　“注意法庭纪律！”旁听席通常不允许发言，审判长重重地敲着法槌，示意法警下去维持法庭秩序。

　　中年女人看着从庭上走下来的法警，情绪失控地朝着审判席哭起来：“法官大人，我就是在收据上面签字的那个高梅，但收钱这个事是厂长安排我做的！不是我自己要收的！没有领导安排，我哪有那个胆啊！你们可以去调查！所有离职转让岗位的员工交的钱，几乎都进了他王有庆的口袋里，我顶多只是按照他的吩咐办事而已！”

　　高梅激动着把一切都抖落出来，厂长王有庆从椅子上弹起来，颤抖着指着高梅，脸上青筋暴起：“你你你！你这是诽谤！是污蔑！我根本没有安排你做过这种事！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我安排你做的！”

　　法官再次敲敲法槌：“肃静！”

　　哪怕有法警制止，情绪崩溃的高梅仍在高声哭喊着自己冤枉。法官只好让法警把高梅带到庭下，并把她反映的情况另案处理。

　　厂长跌坐在椅子上，两眼呆滞地看着桌子，似乎感到自己大势已去。

　　“综上所述，虽然我方当事人家属没有与被告方签订劳动合同，但为被告方提供劳动，受被告方管理，已经形成了事实上的劳动关系，被告方作为用人单位，负有支付工亡待遇的义务。请法庭依法判决。”林知南作了最后陈述。

　　“……对方当事人为了赚取新员工与老员工工资收入的差价，在明知的情况下采用顶替名额的方式入职我方公司，有违诚信原则，主观上存在一定的过错，也应当承担相应的责任。……”

　　到这里，徐嘉译已经预判这场官司赢不了了。

　　庭审结束，张巧丽看到对面厂长脸色乌青，觉得自己的官司有戏，心情大好。

　　散庭后，徐嘉译在大门口等她。

　　“你是提前知道那个高梅会来旁听庭审吗？”徐嘉译和她边走边问。

　　林知南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她会来。”

　　“所以是碰巧？”他浅浅笑道。

　　“对。”林知南微笑着，在大门口和他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