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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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奶奶坐在床上，穿着老红色的秋衣秋裤，由于被洗了太多次衣服上有斑点的泛白，顾奶奶的短发是黑白两层交杂的，下面是染后的黑色，上面是刚从发根长出来的白发，脸颊上充满沟壑，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眼睛是小三角形，两条腿虽然坐着自然分开，但还是能看出罗圈腿的样子，背弓向前，双肩下沉，整个人围绕着忧愁的氛围。
顾奶奶家中姊妹四个中排行老四，下面还有个弟弟，从小因为父亲成分不好、母亲是个瞎子、三个姐姐都早早出嫁，一直操持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干活利索。后经人介绍嫁给了退伍后在国企厂子里做工人的顾爷爷。两人虽然是包办婚姻，但顾爷爷为人忠厚老实，顾奶奶善良能干，两个人风风雨雨四十年走过来，上孝敬父母、下养育儿女。顾奶奶是很典型的中国式家庭主妇、贤妻良母，从小接受的教育并奉行一生的逻辑就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一辈子都是围着娘家、婆家两家子转，一儿一女出生后也是一心扑在儿女身上，虽说老一辈的思想局限还是觉得得有个孙子传递香火(注1)，孙女出生以后也是十分疼爱孙女，如今儿子的婚姻出了问题，顾奶奶也是彻夜难眠，但根本没有办法，儿子已经四十二岁的人了，自己的话根本不听，能做的就是照顾好孙女。
顾则安呆坐在哪儿，那一刻其实没有悲伤，只是不知所措罢了。她看的出来奶奶很痛苦，爷爷很无奈，爸爸在逃避，那自己呢？自己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
顾则安从小就察觉自己和周围的小朋友不一样，小伙伴们都是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并很依赖父母。但她不是，她对父母的定义更多的是会给小时候会隔段时间回家看看自己买些东西、长大以后会给钞票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人，要说依赖，自己只会对爷爷奶奶有依赖，完全不敢想离开爷爷奶奶怎么活着。
从出了满月，顾则安就被丢回乡下老家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爷爷奶奶尽其所能让顾则安生活的很幸福，好吃的、好玩的从没有缺过。和小伙伴玩的沙包是奶奶缝的、跳绳是奶奶编的、不想吃饭时爷爷会用哄着孙女吃一口饭给一包零食、上幼儿园爷爷就给买了带两个支持轮子的儿童自行车。村子里的人都说女娃娃没必要买这买那，但爷爷奶奶就当没听见，依旧是百般宠爱。
顾则安小时候很疑惑，为什么隔段时间就会有两个人回到家里，其实她不讨厌，但爷爷奶奶总是将自己故意推到他们怀里说：“爸爸妈妈回来了，安安跟爸爸妈妈一起玩一起睡。”但其实对于顾则安来说，这只是比陌生人更熟悉一点的人，每次顾则安都快忘了有这两个人的存在的时候他们又出现了。
后来长大后顾则安才知道，生下自己后，父母之间本来没有多少的感情因为妈妈的产后抑郁更加岌岌可危，所以爷爷奶奶将自己带回乡下养着。
过了两年，父母终于接受了自己已经有个女儿、是为人父母的角色了，才开始定期回到家中看看女儿，父母也是想过将顾则安带在身边，一是因为顾则安离开爷爷奶奶就会大哭大闹，二是两人是接受了自己为人父母的事实，但并不知道如何做父母养育子女，和顾则安的相处很生硬。时间长了，父母和顾则安之间总有一层薄膜，是至亲，但不是对方最信赖最重要的人。
再然后就是顾则安到了要上小学的年纪，幼儿园是在家附近村民自己办的托儿所上的，主要内容就是和小伙伴玩游戏。爷爷奶奶养大的一儿一女，儿子不爱读书接班做了工人，女儿好读书但是心里承受压力的能力太差，高考发挥失常进入了大专，但也好歹是上了大学。对于爷爷奶奶来说，儿女没上本科是个遗憾，孙女是一定要好好培养的，爷爷叫回顾则安的爸爸，父子两商议全家搬到厂子福利区居住，但是爷爷奶奶顾则安单独租一个房子，由顾则安爸爸掏房租，他要承担起养家的压力，顾则安父母仍旧住在原本结婚时爷爷掏钱买的房子里。
对于这个决定，小小的顾则安感觉到害怕。更小的时候不懂事对父母没感觉，上了幼儿园后发现同学都是跟着父母住在一起，同学们跟父母的相处是亲密自然的，而自己和父母每次都只有简单两三句的交流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听爷爷奶奶说，之后住在小区里每天午餐、晚餐就要和父母一起吃了，顾则安一想到每天都要见到父母，她是有些害怕每天都相处的话，父母会不会不喜欢自己。自己和村子里的小伙伴从小玩到大，城里的同学会不会欺负自己......顾则安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不安。
但顾则安发现自己是有些幸运的，因为整日每天都要一起吃饭，顾则按已经能够正常跟父母相处，从父母那里收到零花钱也很高心、坦然的花掉，虽然仍旧做不到亲亲抱抱撒娇，但已经比顾则安想象的好太多了，父母从未在嘴巴上表达过浓烈的爱意，但在物质上没有短缺过自己，这可能就是属于自己的亲子相处方式吧，不是非要和别人一样的，亲亲抱抱撒娇这种事可以跟爷爷奶奶做，反正爷爷奶奶这么宠自己。
还有一点幸运的是，顾则安上学的第一天就交到四个朋友，沈以第一面就送给了自己一块巧克力，同桌姜初阳笑的大方爽朗很好相处，广泽在后面虽然有些调皮但是蛮有趣的，旁边的唐筱宁长的精致可爱活像洋娃娃。后面五人小分队一路嬉笑打闹、亲密无间的一起长大。
顾则安认为自己会一直快乐下去，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和爸爸妈妈每天一起吃饭，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
突然有一天，奶奶告诉她，出现了变故-父母分开了，妈妈走了。
离婚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周围同学也有很多父母离异的。如果两个人相处实在痛苦，分开也是为了幸福。
在顾则安的认知里，婚姻有像唐筱宁父母那样普通过日子却彼此恩爱的，沈以父母那样愿意为彼此放弃、相敬如宾的......这世界夫妻有很多种，能够像爷爷奶奶那样相守扶持一辈子当然很好，但像父母这样彼此不喜、将生活过成一潭死水的也是有可能的。
在顾则安的视角下，父母之间的相处是平淡的，但从未在自己面前表露过两人之间类似于怨恨的情绪，所以对于父母分开这件事，顾则安更多的是不解，不明白原因是什么就要自己接受结果吗？
不解之后是心疼和明白，心疼爷爷奶奶这么大年纪还要为这种事情伤心，也突然明白了这几天奇怪的点点滴滴，怪不得爷爷奶奶在旅行后半截后面不频繁打电话问自己了，怪不得后面几天唐爸唐妈、姜爸姜妈总是避着自己接电话，怪不得爸爸突然在楼下接自己，怪不得爷爷又在家里沉默的抽起旱烟，怪不得奶奶神情如此难过，怪不得家里氛围如此诡异，怪不得晚上离开前爸爸会说这句话，这都是一个原因：他们担心顾则安会因为父母离婚这件事奔溃。
其实顾则安不至于到崩溃，如果这是妈妈的选择，那她肯定是为了自己拥有更好的生活，只是还是会有些难受，难受于妈妈选择离开这件事都没有直面告诉自己，是因为妈妈觉得女儿毫不重要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女儿？无论是哪一种，都说明了一个残酷的事实：顾则按的妈妈不爱女儿，或者说女儿没有自己的幸福重要。
如果是站在其他人的立场来看，妈妈不爱女儿、女儿没有妈妈的幸福重要，这两种都匪夷所思并且和主流价值观不符。可是对于从小就和爷爷奶奶生活、与父母并不亲近的顾则安来说，这两件事情她都觉得是合理且能接受的。
顾则安决定接受这件事，当然，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顾奶奶看着孙女愣住了许久，以为孙女是难受到人傻住了，吓得直喊：“老伴，老伴，快过来。”其实顾爷爷就拿了个小马扎坐在门口，他知道老伴要说这件事，也生怕孙女一激动发生什么意外。
顾爷爷冲进房门的一刹那，顾则安清醒过来了，忙说：“我没事，你俩别害怕，我都这么大了。”
顾爷爷由于太过着急脚上踩着的布鞋都差点掉了说，满脸焦急：“安安啊，你别难过，爷爷奶奶一直在。”老爷子一辈子含蓄惯了，这已经是能够说出来的最浓烈的充满爱意的表达了，顾则安都能感受到。
顾奶奶站起来，弯着腰一手扶着顾则安肩膀，一手抓住顾则安衣角，似乎怕孙女突然想不开跳楼或者离家出走，直盯着顾则安眼睛：“安安啊，你说两句话，你爸还在，爷爷奶奶还在，你要是想哭哭出来吧。”
顾则安看着两位老人焦急的样子，泪水止不住的从眼眶里留下来，带着哽咽的声音，抽泣着说：“我没事，我就是...就是太突然了...我能接受的...你们别担心。”顾则安从小一哭起来就停不下来，她觉得自己是因为心疼爷爷奶奶和感动他们对自己的爱而哭出来的，她不承认这泪水里有对妈妈的想念。
爷爷从外面拿了打湿的毛巾，奶奶接过来亲自给顾则安擦了脸，在爷爷奶奶心里顾则安永远是需要照顾的小朋友。
随着爷爷奶奶安慰的声音，顾则安心情逐渐平复，顾爷爷退出房间给儿子打电话说了情况，对面只有一阵沉默，长到顾爷爷以为对方挂电话了，然后听到一声低沉的“对不起，爸，让你和我妈操心了。”顾爷爷从小对儿子就是棍棒教育，家里实行的是严父慈母，顾奶奶宠溺儿子，自然就需要有人唱黑脸。顾爷爷宽慰儿子：“过去了就过去了，之后咱们一家人好好过。”
屋内，顾奶奶和顾则安躺下进入梦乡，今晚顾则安是抱着奶奶的胳膊睡的，自从小学之后顾则安就没这样和奶奶一起睡了。
凌晨两点，顾则安睁开眼睛，缓了一下让眼睛适应黑暗，思绪也恢复清醒，记起睡前发生的事，转身在黑暗中摸索手机，手机是中考结束后父母送给自己的。
打开手机，登录聊天软件Q-Q，发现四个朋友都给自己发来了消息，都是私聊，五人群很安静，看来大家都知道了。
消息列表从上往下看过去。
[沈以]：
晚上八点十分发送的：你吃完饭了吗？我把照片发给你？
晚上十一点五十分发送的：你还好吗？有什么想说的随时找我，我今晚通宵打游戏
[广泽]：
晚上十一点整发送：安安你没事吧，要是难受想喝酒的话你喊我们，我随叫随到。
[姜初阳]:
晚上十点三十七发送：安安，抱一下，任何事情发生我都会站在你身边的，我们明天去学校老地方见面说吧
[唐筱宁]：
晚上酒店四十发送：安安，抱抱，我知道你肯定很难受，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们明天见面吧。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